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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平紧张的心放下来了,可詹丽华却更加难堪得很不得钻地缝里去。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居然让未来的婆婆看见自己这样狼狈不堪的一幕。完了,完了,再也没脸见人了,丢人丢到家了。她死死地抓着被角,身体紧张地扭动着,妄图把自己的身体都遮掩在被子里。

  “妈你咋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杀上来了?”高平一边手忙脚乱、窸窸窣窣地穿衣服,一边跟他妈妈说话。

  “我来沈阳办事。你忙吧,我走了。”高平的母亲,詹丽华虽然没有看清她长得什么样,但听声音就能感觉到她是个精明利落,爽快大方的人。她果然多一秒钟都没有逗留,转身就打开房门出去了。

  “没事了,我妈走了。”高平拍了拍被子。詹丽华狂跳的心脏总算平缓了一些。她哆哆嗦嗦地揪开被子一角,高平妈妈果然走了,她这才掀开被子,冲着高平吼道:“你怎么搞的?你妈妈怎么知道这个地方啊?”

  “我妈经常出来办事,我问她要钱租房子,她一口就答应了,还说以后来沈阳办事,正好不用住旅店了。谁知道她来都不告诉我一声啊?”

  “那你怎么把钥匙都给她了?”

  “她都来过好几次了,怎么可能没有钥匙?”

  “哎呀妈呀,咋能出这样的事啊?以后我可怎么见人啊?”詹丽华气得捂着脸哭起来了。

  “没事的宝贝儿,我妈不会说咱们的。”高平急忙爬过去,搂着詹丽华顺情说好话哄着她。“你以后了解了就会知道,我妈是个特别大方的人,她一点都不小心眼。我敢保证,她以后绝不会说你半个‘不’字的。”

  “你得了吧。我的脸都丢尽了,以后我可不敢见她。”詹丽华边说边爬起身穿衣服。高平没拦着她。他认为他妈妈肯定在外面等着他女朋友离开后好再进来呢。詹丽华走了也好。谁知这一宿,高平的妈妈也没有再来儿子这里,原来她出了门就去了火车站,买了最近的一列回家的火车票,走了。她作为厂长,成天忙的就是销售,为了推销产品,她经常奔波在外面。她这天来沈阳就为推销来了,办完事想去儿子那里休息一下,却想不到撞破了儿子的好事儿。她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沮丧地上了火车,她一直当做小孩子的儿子居然已经是个大人了,连女朋友都有了,而且还睡到一块去了。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啥事儿都敢干。儿子才刚刚二十岁出点头而已,那女孩子应该也不大,她长什么样,齐淑珍匆忙之间也没看清,只看见了她露在被子外面的大脚丫子,那双脚可比齐淑珍的脚大出一半去都多,她肯定是个高个子女孩。齐淑珍不知怎么对高个子的人一直没有好印象。她认识的那些人里面,个子高的人差不多智商情商都不太高,况且儿子的个子就不高,他为啥不找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孩子呢?齐淑珍没有多少时间去想儿子的事,她很快就把这件事扔在脑后,转而考虑他们厂子里的事去了,那些事就够她忙的了。

  詹丽华自此消停了好几个礼拜没敢再去高平的出租房,高平也费劲巴拉地自己给房门安了个拉销,可不敢再发生那样令人措手不及的事了,那种刺激把人的魂都吓没了,再多来上几次,高平恐怕都得因此得病,弄不好从此就不举了。呵呵!

  齐淑珍也再没有去过儿子的出租房,她再来沈阳办事,就直接去旅店了。那时候通讯不方便,写信也麻烦,娘俩并没有对此事深谈过。寒假回家时,齐淑珍才跟儿子把女朋友的事儿,问了个清楚。

  “胎毛还没退净就知道找女朋友了。你们这么年轻,结婚还早着呢。平时多注意点,别弄出事来,不然你自己都没法解决。”

  “妈你放心,你儿子啥事儿解决不了?”

  “你别说的轻巧,真出了事你就傻眼了。这个女孩子是哪里人?”

  高平逐一的把詹丽华的年龄、相貌、学历和家庭都说了说,尤其强调詹丽华是个学霸。学习老好了,年级前三名呢。诸不知,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詹丽华自己都不好意思提起,她那时的学习成绩不过是歪打正着的结果。

  这次寒假回家,后妈不停地在她面前絮叨,她上学的学费,生活费,家里可负担不起了,她应该去找自己的亲妈要钱去。詹丽华一听又犯了倔劲儿,“呱唧”一下就撂下小脸儿来,嘴撅老高却不说话,只摔摔打打地使小性子,后妈看了更是烦不胜烦。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几个喜欢后儿女的后妈,要是再摊上个不会来事儿的后儿女,那后妈更得猴眼疯似的厌烦、看不上她不可。

  “你摔打谁哪你?你再摔打一个试试!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大学,我还供出孽来了!国家都规定,孩子长到十八岁,就应该独立了。你都二十的人了,有什么资格还跟家里要钱?我对你已经够意思了。你还想怎么样?”

  詹丽华差点赌气拎起包睡火车站去。她那个亲妈自打离婚后,就不再联系自己的女儿了,谁知道她现在在哪儿住啊?如今,詹丽华连她长什么样都记忆模糊了。詹丽华坐在自己的地铺上哭得眼睛肿得像桃似的。自打她上学走了之后,她的床就被拆了,回家来只能打地铺。这个家哪有她的位置啊?爸爸粗心大意的,根本就不关心女儿是不是受欺负了,再说他本来就在家里不做主,啥事儿都听媳妇的,后妈就是这个家的皇帝,领导。哪个单位里被领导看不上的人能混得好、混得下去呢?

  看着坐在宽大书桌前的得意洋洋的后妈的女儿,詹丽华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一样当女儿的,她凭什么能穿好的,吃好的,用好的,而自己只求有口饭吃,对付着能把大学念完都这么难?

  “我花的是我爸的钱!你没资格不让我花!要不咱们就找人评评理去!等我爸回来,我就问问他,是不是这个理?”詹丽华带着哭音大声嚷道。

  后妈二话不说,从门外冲进来就挥手给了詹丽华一个耳刮子。后妈光着一双肥脚丫,难看的大脚趾伸出老长,她肯定是一着急把脚上的棉拖鞋都跑掉了。要不是她女儿上前拦着她,她的肥脚丫子已经落在詹丽华的腮帮子上了。

  “我就知道我白他妈伺候你这么些年。到头来就养出个白眼狼来!你自己的妈都不要你,自己躲清闲去了。把你这么个拖油瓶子硬塞给我。你们一家子没有一个好东西……”紧接着,后妈像疯了似的,连哭带嚎的,骂得吐沫星子满天飞。

  詹丽华只好爬起身哆嗦着穿衣服,然后在后妈的叫骂声中打开门冲出去了。出了门洞,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干冷的空气让激动的情绪瞬间就冷静下来。老旧小区的住户家家几乎都在外面搭着破棚子,建棚子的材料是手里有什么就用什么,所以棚子高矮不齐,样式也不统一,到处七长八短地支棱着,杂乱得看不下眼去,就连刚才走过的楼梯走道里都堆满了杂物。这些穷嗖嗖的人们,啥东西都不舍得扔,哪怕在家门口堆上十年都不去管的东西,也不肯扔掉。害得人出来进去的极不方便。

  詹丽华顶着寒风去爸爸的单位找他。爸爸在单位当门卫,总是干一天一宿,歇一天一宿,在家的时候很少。那个烧着火炉的传达室里,有几个来凑热度的工人,一个个把粗糙的黑手凑近火炉暖手。见了低头走进门的詹丽华,大伙都惊奇地看着。

  “老詹,这是你闺女啊?长得挺好看的,多大了?有婆家没有啊?”工人们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父亲呲着满是稀疏黑牙的嘴笑着,同样的大厚嘴唇子,同样的不善言辞。他一辈子没啥可骄傲的事,只有这一个女儿让他有了点成就感。

  “爸,你出来一下。”

  “出去干啥呀?外面怪冷的。俺们暖和过来了,也该出去干活了。俺们走了,走了。”工人们说着话都纷纷走出了传达室。

  “爸,我在那个家里呆不下去了。那个女人刚才打了我。”詹丽华眼泪汪汪地说。

  “你看你,一口口的那个女人,不是我说你,你就是不会来事。你啥时候好好管人家叫声妈了?”父亲不等詹丽华说出事情原委,就劈头指责她。

  “她又不是我妈,我为什么要叫她?”詹丽华的死倔脾气又犯了。

  “她养了你这么些年,不比你那个亲妈强多了?你亲妈都没好好对待过你,你上学时你亲妈从来都不关心你学习的事,是你刘姨经常管着你学习呢。要不你能考上大学吗?”

  “我考上大学难道是她的功劳吗?我还头一回听说呢。刚才她说以后不给我学费和生活费了。爸,你管不管我了?我是你的亲女儿啊!”詹丽华哭得呜呜的,满肚子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

  “那是她的气话,不会不给你的。爸给你钱。”

  “爸,你的钱是不是都放在她手里啊?你拿啥给我呀?”

  “实在不行,爸再出去打份工,咋地也不能不管你。”

  “爸,你们给我的那些钱,根本不够我吃饭的,到了月底,我的钱就不够用了。”詹丽华犹犹豫豫地说。

  “我能给你这些钱就挺不容易的了,你还想多要啊?人家那孩子都知道勤工俭学,出去打份工,你咋就不知道干点啥呢?”父亲不耐烦地瞪着眼睛。“你老大不小的了,我供你供到现在已经够意思了,你还要怎么样啊?”

  父亲的话比后妈的话还让人受不了。是啊,詹丽华咋就不知道出去打工养活自己呢?她穷得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了,可却不知道去挣钱,也真够死板的了。

  “我以后就是饿死了也不找你们要钱了!”詹丽华说着话就推开传达室的房门,一头扎进寒风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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