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桃花

 

      雨丝斜斜织着，玻璃窗上凝着水珠，将世界洇成一幅朦胧的画。我望见那株桃花正在檐角下盛放，洁白的花瓣托着雨珠，像提着裙摆的舞者，在风里轻轻旋身。雨滴噼里啪啦落下来，打在层层叠叠的花簇间，有的花瓣被打得歪了头，却又很快弹回原处，颤巍巍地挺着，倒比晴日里多了几分倔强的柔美。

 

      新洗过的桃花愈发洁净，白得近乎透明，像是被雨水浸软了的月光，却又在枝桠间绷着股劲，每片花瓣都舒展得恰好，连蜷曲的纹路里都盛着水珠，仿佛攒了一春的光阴，全化作这晶莹的泪滴。记得向天前它刚打苞时，青灰色的枝桠上缀着点点胭脂，像谁随手撒了把星子，而后在暖风中渐渐舒展，一日比一日开得酣畅，直到整棵树都披了雪，连路过的风都染了香。

 

      此刻风雨相催，倒让我想起去年深秋，在长白内河岸边的堤坝的老妇人。她坐在藤椅上，银发被风揉得乱蓬蓬的，却仍执着地往发间别一朵黄菊。生活或许就像这春雨，总有些料峭的寒、猝不及防的重，却让某些时刻愈发鲜明 —— 就像桃花被雨水洗去了浮尘，反显出筋骨，那些在风中摇晃的姿态，原是生命在与世界温柔对抗。

 

       花瓣终于开始坠落了。有的打着旋儿掠过窗沿，沾在湿漉漉的石阶上，像被揉碎的云；有的飘进积雨的水洼，随波荡出细碎的涟漪。可枝头的花依旧在开，新的花苞顶着雨珠鼓胀着，仿佛知道凋零是必然的宿命，却偏要在风雨里把美开到极致。雨珠顺着花瓣滑落的声响，像谁在轻声数着时光，数那些盛放的热烈，数那些飘摇的坚韧，数那些明知终要零落却依然认真绽放的瞬间。

 

      雨还在下，远处的桃花树渐渐淡成水墨里的剪影，可那些在雨中摇晃却不曾倒伏的花枝，那些被雨水洗得发亮的花瓣，却在我心里愈发清晰。原来生命的美从不在长久，而在这风雨中挺直的刹那，在明知会凋零却依然全力以赴的姿态里 —— 就像此刻的桃花，越是被雨水敲打，越是美得惊心动魄，连飘落都带着飞旋的优雅，仿佛在告诉世界：曾认真活过的人，连告别都带着光。

 

       玻璃窗上的水珠聚成细流，顺着纹路滑落，模糊了窗外的花影。而我知道，等这场雨停，会有更多花瓣零落成泥，但枝头也会有新的阳光在等候。就像那些在岁月里走过的人，经历过风雨的褶皱里，藏着比春光更动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