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家乡,总难免要日思夜想,这恐怕是人之常情。我自从离开了家乡,来到了学校,无时不把家乡和亲人记在心上。也曾梦游故乡,重新领略家乡的风光,更时常梦中和亲人相聚,品味家中亲人的关爱,不过醒来之后,却更加思念家乡的亲人。
我的家乡在临沂地区的东部,与江苏省交界,那儿偏僻,落后,其实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而且刚离开家不久,按说也不值得如此想念的。但是我却时时不能忘怀。我不是怀念家乡的名山胜水,因为我的家乡也没有什么名山胜水,而且这些也与我无缘。我想念的是家乡的父老乡亲,想念的是我的一家亲人,是我在家乡度过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二十年。
在临沭县泉埠公社的东部,有一条小河,河面百多米宽,河水是从东北方二十里外的苍山流出,非常清澈,名字叫苍源河。夏天由于洪水猛涨,河水就变成了黄黄的,充满了河道,河里的顺河柳被水冲得左右摇摆,两旁的芦苇也淹到了水里,河水从桥的东头仅有的很小的一个桥洞里喷涌而出,来不及的水就从不高的桥上漫过去,发出“哇哇……”的声音,很远都能听得见。秋天,河里就只剩下中心一条小溪,清清的,哗哗的流着。冬天,结了冰以后,孩子们在河里滑冰。这也是人们积肥的好时候。一年的河水,把很多杂草、烂泥淤了下来,这时人们就用大车小车把淤泥推上来,送到地里,是明年的好肥料。春天,河里的水渐渐的多了,河中的柳树渐渐的发青,两岸也变成了青绿的世界。那些苇地里,青绿一片苇芽,一日能长几寸长。当春暖花开的时候,当河两岸芦苇茂密的长起来成为一片青绿,当苇絮飘飘的时候,当一群群孩子和鸭群们一块游水,当人们在河边洗菜、洗衣服的时候,人们都会感觉到,这里很美。当然,这里不是什么名山胜水,也没有什么奇花异草,更没有什么名胜古迹,奇妙楼阁,但是,这里是大自然的美,更不如说是乡村的美。在河的西岸,紧靠岸边,有一个大村子,村北、村西都是一马平川,西南是一片沙岭。这是一个很一般的村庄,没有什么名声,也没有什么风光,也没有什么光辉的历史。但它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大村庄,尽管在地图上找不到,历史上也找不到,但在现实中它却是远近闻名的一个村庄。这就是我的故乡,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无论是谁,回忆童年都是美好的。童年的生活就像是昨天一样记忆犹新。
我出生在大跃进的年代,一出生就经历了时代的风暴。记得母亲说过,由于当时的一些搞法不切实际,社会上出现了混乱局面,加上天灾人祸,食堂每天只给半斤粮食,而且净是一半粮一半糠菜。因此母亲没有奶水,我这个刚出生的婴儿,瘦的皮包骨头,整天只是张着嘴哭。后来是舅舅送来的三斤小米救了急,我这才活了下来。一直到我三四岁,情况才有了好转,勉强能吃饱饭了。然而我一直是个“瘦猴”,家里人一直这样叫我。
到了四五岁上,那顽皮的思想好像一下子萌发了。这时的我也和大家一样,顽皮,打闹,无忧无虑,无拘无束。不然,又怎能和“猴”联系上呢?
记得有一次我和几个小孩子一块在场里玩捉迷藏,我为了藏得好,爬到了粮囤里,结果把粮囤给蹬坏了,粮食淌了一地,怕挨打,一声不响的跑了。最后还是让看场的老爷爷知道了,告诉了我母亲,自然少不了挨一顿骂。还有一次在园里和哥哥玩,哥哥拿了一根树枝当武器,我想折树枝却够不着,就把一棵小树给折断了,拿着小树和哥哥“战斗”起来,爷爷知道后打了我,奶奶在旁边不住的护着我,给我擦眼泪,还拿煎饼给我吃。奶奶真好!现在我还记得,奶奶的一头白发和满脸慈祥的笑容。我一想起她老人家的满脸皱纹,想起我惹她生的气,就感到心中很难过。她老人家一生受了多少苦啊,爷爷脾气不好,经常打骂奶奶,奶奶经常是忙完了地里再忙家里,被爷爷打后连饭都吃不上。可她对我们从来都不发脾气,只要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留着给我们吃。奶奶要是能活到现在该多好啊
记得奶奶曾和大奶奶说过,有一年我父亲得了病,好几天不省人事,奶奶整日整夜守在床前,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可穷人没有钱买药,有什么办法啊!后来听说有一种土方可以治,奶奶就冒着大雨到邻村找来了两种草药,给父亲煎药吃,她自己却被雨淋病了。为了儿女,奶奶什么苦都吃过,脸上那深深的皱纹就记下了她一生经历的风霜。奶奶整日地操持家务,还经常下地干活,割草,拾柴。有一次晚上回来,奶奶累得吃不下饭,我问:奶奶你不下地干活不行么?奶奶说:咱这里没有炭烧,不去拾点草烧什么啊!别的我不能干了,拾点草还行。奶奶一直没有闲着过,辛勤劳累了一生。我现在还记得奶奶临死时的情景:头上稀疏的白发,黑瘦的脸,深陷下去的两眼,骨瘦如柴的四肢,蜷缩得很厉害的身体。我跪下痛哭奶奶的时候,我就想:我再也见不到奶奶慈祥的笑容了!
这时候我虽然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但已经开始干力所能及的活了,割草,拾柴,做饭,照看弟妹。有的人七八岁还要人照看,可在农家来说,小孩往往成熟的早一点。有一次我背着弟弟到地里去找母亲,勒麻了的手突然松开了,把弟弟摔在了地上,额头上直冒血。至今弟弟额头上还有一块小疤。我吓得不敢去见母亲,就哄着弟弟不哭,坐在路边玩,不知不觉我竟然睡着了。突然一阵叫声把我惊醒,,我一看,已经在床上了。母亲数落我天黑了为什么不去找她,让弟弟在路边哭,自己倒睡着了。我说怕挨打,母亲说:我就那么舍得打你么?你弟弟的头摔破了,再打你一顿,两个一块哭,我可不知道哄哪个好。我向外面一看,天真的已经黑了,父亲也收工回来吃饭了。
母亲是个急性子的人,她有时发脾气免不了打我们几下,可打完后又自己淌眼泪,不等擦完眼泪就又忙着哄我们,拿好吃的给我们。现在回想起来,我更强烈的感受到母亲对我们无私的深切的爱。正是这种爱,她无论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也不在乎,只要把我们养大,培养成人,她就心满意足了。母亲是最平常不过的农村妇女,可她也是我最可亲可敬的人,母亲对我的教育,为我付出的辛苦,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父亲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黑红的脸膛,个子不高,却膀宽腰圆,很有力气,什么活都能干。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只打过我一次,那就是我因为交不起学费,小学毕业后就不想上学了,父亲生气的打了我一顿。他对我们弟兄几个要求很严格,虽然不常打我们,但在他面前却都很自然的规矩起来。他并不使人害怕,而是使你服服帖帖,心情舒畅。有时母亲忙,照顾不开孩子,他就抱这个,哄那个,完全像个慈祥的保姆,很会哄孩子,而且有耐心。庄稼人都有股火性,父亲要是发了火,也是很厉害的,但他能克制,轻易不发火,不到实在忍耐不住,他都不会大吵大闹。父亲在队里不出名,也不喜欢多说话,可遇到该管的事他会主动的去管,看到不合理的事他就要说话。他从来没沾过集体的便宜,更看不惯别人坑害集体,这是一个老贫农的阶级本质,也是几十年来他跟党走,不断提高觉悟的结果。当年革命刚在我们那里开始的时候,他就作为老贫农参加了。1947年国民党进攻山东,他积极参加民兵支前,一直到淮海战役结束。记得父亲讲过,有一次他们支前,随区委到了前线,任务是看守仓库,同时看守临时押在仓库里的一些俘虏。看着前边一串串的火光,听着“乒乒乓乓”的枪声和“轰隆隆”的炮声,看着一串串俘虏被押下来,他们真是高兴,把枪栓拉的“叭叭”的响,也想上前线打一仗呢!互助组、合作社,一直到人民公社,他都走在前面,而且无论哪年调民工出夫,都少不了他,经常常年不在家。
由于我们那里落后,产量低,生活一直很不好,沉重的生活担子压在父亲肩上。他整日辛勤的干活,还要抽空做家里的事,哪天都得为生活操劳,繁重的劳动和整日操心,使他的背驼了,脸上挂满了皱纹,而且由于吃糠咽菜,得了胃病,身体比年轻时差了许多。父亲几乎没穿过好点的衣服,常年是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时常露着皮,一件棉衣要穿近二十年。父亲也会喝酒,但他很少舍得喝,烟也很少抽,只有来客人时才喝酒抽烟。父亲也舍不得吃好东西,有点好吃的都留给我们几个孩子吃了。想方设法操办几块钱,他舍不得花,可当我们几个要学费时,他会毫不犹豫的给我们,决不要我们犯难。现在我来上大学了,我想要是没有父母吃苦耐劳,全力支持我,我怎么也不会有今天的。我该怎样报答父母的恩情呢?然而这恩情是永远也报答不完的。
1968年,十岁的我才开始上学。一个顽皮的孩子,一下子坐在教室里,实在难受啊,坐不一会就想出去,一心想着玩。上课时不是东张西望,就是做小动作,人在教室里,心早飞了。但是,迫切的求知欲终于拴住了我幼稚的心,渐渐的,我热爱了学校的生活,开始向知识的海洋迈进了。
小学的黄老师,当时已经五十多岁了,他满头白发,脸上黑瘦,声音沙哑,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能耐,但他却能抓住孩子们的心,使我们愉快的学习。他那慈祥的眼光里充满了对我们的热爱和希望。他用自己的心血,将我们这些小苗浇灌。他是我第一个老师,是他把我领进了知识的大门,至今我还不能忘记它那满头的白发沙哑的声音和慈祥的微笑。
随着学年的增长,我们的知识也不断增加。我的小学老师也换了一个又一个。甚至有的老师我连名字都不知道。但是他们给我知识,给我力量,他们像航标,指引我在知识的海洋中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每当我取得一点成绩,就会想起我的一个个老师,当然最想的还是黄老师。现在,我已经无从知道他在哪里,生活得怎么样,但他那满头的白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
幼稚的孩子最容易接受知识,也最容易受骗上当。回想起我的初中生活,真是悔恨万分,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两年的初中生活,完全处在一个又一个的政治运动中,荒废了学业,浪费了宝贵的时光。批林批孔,评法批儒,反击右倾翻案风等等,大会小会不断,标语口号满天飞,教室里乱七八糟,学校里到处是批判栏,大字报小字报,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抄报纸,上面喊什么,下面唱什么,整天在无聊中度过。不要说可怜到什么程度,有人初中毕业了还连封信都不会写。可要是叫他登台批判,却是一套一套的,打桌子拍板凳的,比谁都行。我在这个运动中也是一个比较有名的“笔杆子”,写过不少批判文章,好多同学的批判稿都找我写。当时总觉得学习无用,老师说的不对,积极参加运动才是正经。作业可以不做,批判稿不写可不行。课可以不上,不参加大批判可是政治问题。我是贫农的后代,就要坚决听从党的话。这个运动刚过去,又出了个什么“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怪物,什么反潮流运动。这一下学校里更热闹了,人声如潮歌如潮,大字报满天飞,校长老师被揪上批斗台,真是“群情激愤,口诛笔伐”,而且,门窗玻璃,桌椅板凳,也来了个彻底砸烂。你想,谁敢当小绵羊啊?我也积极参加了批斗会,不过那打砸抢一套,我可干不来。也许是由于父母的教育,也许是老师的教育,反正我认为打砸抢那一套是不正确的。但“对着干”,大批判会我可没少参加,而且有一次还是我和几个同学发起的。那天第一节课,我们王老师来上课,他叫一个同学回答问题,那个同学不会,王老师问他为什么不会?那个同学说:“不会就是不会,还要为什么?”王老师一生气,就控制不住情绪的拍了一下桌子,批评了他几句。我觉得老师对学生拍桌子不对,就站起来说:“同学们,老师对同学拍桌子瞪眼睛对吗?”“不对!”“开他的批判会!”教室里一下子乱了。王老师瞪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走了。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会,马上贴出了召开批判会的告示,其他班级也支持我们。正在运动头上,学校也不敢阻止,于是王老师就上了批判会挨唾沫星。大家都觉得很解气,可当我看到王老师那痛苦的表情时,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这是否有点过分了?于是发完言赶紧躲了起来。听说很有几个同学上去“教训”了王老师几下。这之后我再也没见过王老师。而以后同学们的过激行为就越来越多了。(1979.12.30)
1976年,我初中毕业了。回顾以前走过的路,可以说是不堪回首。每一次的政治运动,我都积极参加,批判稿写的不少,几乎每次开会我都代表发言,知识却学得很少。这时候我开始担心升学问题了。好在因为大哥当兵的缘故,我顺利的升入了高中。
第一学期,正是“四人帮”横行的时候,“反击右倾翻案风”,开门办学,学校里仍然乱哄哄的,整天不是到农场干活就是整操场,来去时还要背着粪筐拾粪,哪有个上学的样子。由于班里出现了山头主义,有些人拉帮结伙,经常吵闹。有一次,团支部选委员,开会征求班委会的意见,我因为对团支部有意见,就说:“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别人能管得着么?”一位支部委员就说:“我们是老师任命的,可能有的人不同意。不同意也不用再下边搞小动作,可以提意见,再不行我们可以让给他。”我一听他阴阳怪气的,明显是说我的,就和他吵起来。后来班里投票时,我在票上乱写一通。老师当场批评我,支部的人也群起而攻,说我什么也不带头,好人好事登记里我一件也没有。我说他们有意联合起来整我,于是和他们大吵大闹,辞去了班里的一切职务。从这之后,好长时间我什么活动也不积极了。
历史的长河奔腾向前,冲掉一切污泥浊水。76年十月,“四人帮”倒了,那欢欣的锣鼓敲得震天响,那鲜艳的红旗迎风飘扬。之后是学习和整顿,清洗了我身上的灰尘。从此以后,我们开始努力学习文化知识,准备将来对祖国对人民有所贡献。
学校工作转入正轨后,师生团结一心,千方百计的想把教学搞好,老师们都一心扑在教学上,不辞辛苦的为提高我们的成绩而努力。想起这些,我就想起了我们敬爱的齐老师。
齐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他是刚毕业分配到我们中学的语文老师。他刚参加工作,没有多少经验,第一年我和他处的并不好。随着相互了解,师生之间的感情一步步融洽,又加上我喜欢学文,因此和齐老师的友谊越来越深。他那年也就二十四五岁,一米七多的个子,浓眉毛,大眼睛,方脸,说话带有些家乡味,声音挺高亢洪亮,对同学很热情,遇事能征求同学们的意见,不怕同学们的批评。无论何时,只要有同学提出问题,他都认真的解答。他非常关心同学的疾苦,很注意做同学们的思想工作。由于受当时思潮的影响,我们的学习都很差,学风一下子也转不过来。但是齐老师却能坚持认真上课,经常教育我们要好好学习文化知识,将来才能有所作为。我能考上大学,与齐老师的教育是分不开的。
七七年秋天的一个下午,天气还很炎热,我们正在上课。突然我一阵晕眩,昏了过去。两位同学马上把我背到医院进行治疗。齐老师知道后马上赶到医院,用他的钱给我买药,照顾我打针,吃药,治疗完后叫我到他宿舍住下。正巧我家里人听说我病了来把我接回家了。两天后我到校上课,齐老师问我:“你好了吗?不能上课就过几天再来。”我说好了,可以上课了。齐老师就叫我到他宿舍里给我补课。然后说:“以后不要只顾学习不注意身体,要加强锻炼增强体质,经常跑跑,多活动活动。”从此以后,我参加体育锻炼的积极性提高了许多,身体也比以前强健多了。
招生制度改革后的七七年冬天,准许应往届毕业生参加高考,也允许我们这些没毕业的去试试。同学们议论纷纷,都觉得不行。齐老师找到我和学习委员等三人,鼓励我们去试试,他说:“怕什么呢,不管怎样,去试一下。行,那很好,是你们的光荣;不行,回来再努力,争取明年考上。经经场,总结一下经验,有什么不好呢?”我们几个就去参加了考试,结果成绩都不好。回来后我们很灰心,齐老师又对我们说:“不要情绪低落啊,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呢!好好学,明年你们一定行!”当时我报的是理科,但我感觉更喜欢文科,和齐老师商量改文科。齐老师说:“你如果喜欢学文科的话,可以改过来,你的语文还是不错的,就怕历史、地里弱了些,要多加强一下。”于是他到处给我找文科复习资料。基本课程学完后,他又找我商量住校的事,他说:“离家虽然不远,可早晚学习还是不方便,不如住下吧!就是自带干粮艰苦些。克服一下,尽量把学习提高上去。”我们住校后,齐老师更是不分上下班给我们辅导,还很关心其他科目的学习。临考前,他一再嘱咐我们不要慌,把应注意的问题给我们说了一遍又一遍。考试时他亲自带我们去认考场,给我们看东西,不时地在考场外向里探望。看到齐老师这么关心我们,我心里非常感动,心想:一定要考出个好成绩来,千万不能辜负齐老师的期望。可是,由于我们水平差,这次又名落孙山了。
当时心里那个懊恼啊,别提有多难受了。费了那么大的劲,最后是这样,怎还有脸见人啊!回想离校时,我们开完了毕业典礼大会,在齐老师宿舍里说笑着,互赠纪念品,写留言,一直到天黑才依依不舍的离去。齐老师动情的对我们说:“你们虽然离校了,可咱们的友谊是长久的,希望你们有时间一定再来玩啊!”现在还有什么脸面去见齐老师呢?只有一心扑在劳动上,做一个好农民,把学到的知识献给家乡吧!从此,我开始了几个月的劳动生活。
半年的劳动很快过去了,转眼到了冬天。记得是11月,突然接到通知要我到公社教育组去,不知何事。吃罢午饭,我怀着疑惑的心情去了。一路上我想:会是什么事呢?难道我犯了什么错?没觉得犯了什么错啊!那是好事么?像我这样的家庭情况,什么好事能摊到我头上?有什么好事,光大队干部的子女、有钱有势人家都用不了,怎么会叫我去!不管怎样,去看看再说吧。到了教育组一看,几位同学都在。教育助理说:“县里准备办民办教师培训班,从高考落榜生中由高到低录取,明年准许参加高考。实际主要是为了明年的高考服务的。你们都在选拔的分数内,到村里办个手续,卖七个月的周转粮,马上去报到。”我一听很高兴,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要不是按分数,哪能有我的份。后来我才知道,公社教育组给大队里打电话,大队一直没通知我,直到中午快吃饭时有人在公社知道了这事,教育组让他捎信给我,我这才知道,不然又被耽误了。我想,这些专门利己的东西们想把这事压下,可惜他们没得逞,我还是去了,那些狗东西看着只能干瞪眼,就是没办法干涉。
我到齐老师那里去的时候,他非常高兴,说:“你怎么现在才来,我正要去找你呢!我昨天听说了,你也在录取分数内。你马上准备一下去报到。到了后好好学习,那里的老师都很有水平,你要多向老师请教,争取明年高考能考上。可不要误了这大好的机会,多少人想去可去不成啊!”我说:“是啊,这个难得的机会,我一定好好学,拼上半年,真考不上也死了这个份心。”齐老师说:“半年时间不算短,好好学,不要松劲,各门功课都要学好。缺什么资料我可以给你找,有什么困难告诉我,我尽量给你解决。”我说:“没什么困难,卖了七个月的周转粮,伙食费公家包着,生活用品也不缺什么。以后有什么问题还少不了来麻烦您。”齐老师说:“不要说麻烦,老师就希望同学们常来玩,就怕你们不来。”我说:“有时间我会来的。”
这以后我就在县师范短训班复习,条件比在家里自学好多了,要不怎么很多人都想去呢!可是好景不长,一个月后上级来了文件,复习班停止拨款,马上解散。县里协商的结果是,如果愿意继续学习,完全自费。这样一来就麻烦了。自费一个月要二十元左右,当时许多人拿不起。学校里说,可以自带干粮,不吃伙房,只交每月六角钱的住宿费。但还是有很多同学回家了,我也感到留下有很多困难。星期天回家把情况告诉了父母,征求他们的意见。我的意思是,家里生活困难,我想回来。可是父母却坚决叫我复习下去,母亲坚定的说:“只要人家叫在那里复习,无论多困难你也要复习下去,没有别的,家里可以摊煎饼,你艰苦点学半年,明年真考不上就罢了。你什么也不用担心,砸锅卖铁我也供应你!”我知道为了让我能有出息,再苦再累他们也心甘情愿。我带着亲人这沉甸甸的爱又回到了学校。
从此我就靠父母推磨摊煎饼给我带着吃。每个月还要好几块钱零花。每当回家带干粮的时候,每当伸手要钱的时候,我心中就非常难过。父母为了我吃尽了苦,黑更半夜就起来推磨,拼死拼活的干活,操办一点钱别人舍不得花,都留给了我。看看家里的困难,看看全家人穿的破衣烂衫,我怎么也无法向父母张口要钱。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完全是个消费者,一分钱不挣,全靠父母操劳养活我。我就像寄生虫一样,吸在父母身上,吸着他们的血汗,肥胖着自己。这是怎样的罪恶啊!但是我又不能不学习下去。因为我要为前途着想,我不能辜负父母的期望,不能让父母的血汗白流,更不能辜负了这大好的机会和老师们的心血。我只有发愤读书,才对得起为了我吃苦受累的父母,才对得起老师的培养和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