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的功过得失谁来评说?毛主席在《沁园春·雪》这首词中,将中国历史上最为重要的帝王列举了五人,应该说,这五个帝王对中国的历史影响是十分巨大的。这首词的下半阕:“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毛主席对这五个帝王的评价是:只可惜秦始皇、汉武帝,略差文学才华;唐太宗、宋太祖,稍逊文治功劳。称雄一世的人物,成吉思汗,只知道拉弓射大雕。毛主席对这些历史人物的评价是公允的。《资治通鉴》卷二十二详细记载了汉武帝的功过得失,应该说是比较客观的。我们来看一下,汉武帝生命的最后阶段是如何度过的。原文如下: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下后元二年

  春,正月,上朝诸侯王于甘泉宫。二月,行幸盩厔五柞宫。

  上病笃,霍光涕泣问曰:“如有不讳,谁当嗣者?”上曰:“君未谕前画意邪?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光顿首让曰:“臣不如金日磾”日磾亦曰:“臣,外国人,不如光;且使匈奴轻汉矣!”乙丑,诏立弗陵为皇太子,时年八岁。丙寅,以光为大司马、大将军,日磾为车骑将军,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受遗诏辅少主,又以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皆拜卧内床下。光出入禁闼二十馀年,出则奉车,入侍左右,小心谨慎,未尝有过。为人沈静详审,每出入、下殿门,止进有常处,郎、仆射窃识视之,不失尺寸。日磾在上左右,目不忤视者数十年;赐出宫女,不敢近;上欲内其女后宫,不肯;其笃慎如此,上尤奇异之。日磾长子为帝弄儿,帝甚爱之,其后弄儿壮大,不谨,自殿下与宫人戏;日磾适见之,恶其淫乱,遂杀弄儿。上闻之,大怒,日磾顿首谢,具言所以杀弄儿状。上甚哀,为之泣;已而心敬日磾。上官桀始以材力得幸,为未央厩令;上尝体不安,及愈,见马,马多瘦,上大怒曰:“令以我不复见马邪!”欲下吏。桀顿首曰:“臣闻圣体不安,日夜忧惧,意诚不在马。”言未卒,泣数行下。上以为爱己,由是亲近,为侍中,稍迁至太仆。三人皆上素所爱信者,故特举之,授以后事。丁卯,帝崩于五柞宫;入殡未央宫前殿。

  帝聪明能断,善用人,行法无所假贷。隆虑公主子昭平君尚帝女夷安公主。隆虑主病困,以金千斤、钱千万为昭平君豫赎死罪,上许之。隆虑主卒,昭平君日骄,醉杀主傅,系狱;廷尉以公主子上请。左右人人为言:“前又入赎,陛下许之。”上曰:“吾弟老有是一子,死,以属我。”于是为之垂涕,叹息良久,曰:“法令者,先帝所造也,用弟故而诬先帝之法,吾何面目入高庙乎!又下负万民。”乃可其奏,哀不能自止,左右尽悲,待诏东方朔前上寿,曰:“臣闻圣王为政,赏不避仇雠,诛不择骨肉。《书》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此二者,五帝所重,三王所难也,陛下行之,天下幸甚!臣朔奉觞昧死再拜上万岁寿!”上初怒朔,既而善之,以朔为中郎。

  班固赞曰:汉承百王之弊,高祖拨乱反正,文、景务在养民,至于稽古礼文之事,犹多阙焉。孝武初立,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遂畴咨海内,举其俊茂,与之立功;兴太修学,修郊祀,改正朔,定历数,协音律,作诗乐,建封禅,礼百神,绍周后,号令文章,焕焉可述,后嗣得遵洪业而有三代之风。如武帝之雄材大略,不改文、景之恭俭以济斯民,虽《诗》、《书》所称何有加焉!

  臣光曰:孝武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使百姓疲敝,起为盗贼,其所以异于秦始皇者无几矣。然秦以之亡,汉以之兴者,孝武能尊先王之道,知所统守,受忠直之言,恶人欺蔽,好贤不倦,诛赏严明,晚而改过,顾托得人,此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乎!

  戊辰,太子即皇帝位。帝姊鄂邑公主共养省中,霍光、金日磾、上官桀共领尚书事。光辅幼主,政自己出,天下想闻其风采。殿中尝有怪,一夜,群臣相惊,光召尚符玺郎,欲收取玺。郎不肯授,光欲夺之。郎按剑曰:“臣头可得,玺不可得也!”光甚谊之。明日,诏增此郎秩二等。众庶莫不多光。

  三月,甲辰,葬孝武皇帝于茂陵。

  这段文字的白话文意思如下:汉武帝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

  春季,正月,汉武帝在甘泉宫接见各诸侯王。二月,前往盩厔县(?盩厔?是陕西省西安市周至县的古称)的五柞宫。

  汉武帝病情危重,霍光哭着问道:“如果陛下不测,应当由谁继承皇位?”武帝说:“你没明白之前我赐给你那幅画的意思吗?立我的小儿子,你像周公辅佐成王那样辅佐他。”霍光叩头推辞说:“我不如金日磾。”金日磾也说:“我是外族人,不如霍光;况且这样会让匈奴轻视汉朝!”乙丑日,汉武帝下诏立刘弗陵为皇太子,当时他年仅八岁。丙寅日,任命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金日磾为车骑将军,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让他们接受遗诏辅佐年幼的君主;又任命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这些人都在汉武帝的病床前叩拜就职。

  霍光在宫中任职二十多年,出宫时负责陪同皇帝乘车,入宫后在皇帝身边侍奉,一直小心谨慎,从未有过过失。他为人沉静、周密审慎,每次出入宫殿、上下殿门,停顿和行进的位置都固定不变,郎官、仆射暗中观察标记,发现他的位置毫厘不差。金日磾在汉武帝身边数十年,从未敢用不恭敬的眼神直视皇帝;武帝赏赐给他的宫女,他不敢亲近;武帝想把他的女儿纳入后宫,他也不肯;他的笃实谨慎到了这般地步,汉武帝格外赏识他。金日磾的长子是汉武帝的陪玩童子,武帝非常疼爱他。后来童子长大,行为不检点,在宫殿下与宫女嬉戏;金日磾正好看见,厌恶他的淫乱行为,就把儿子杀了。汉武帝得知后大怒,金日磾叩头谢罪,详细说明杀儿子的原因。武帝非常哀伤,为童子哭了一场;但之后内心却更加敬重金日磾。

  上官桀最初因勇武有力得到宠幸,担任未央宫马厩令。汉武帝曾身体不适,病愈后查看马匹,发现马匹大多瘦弱,大怒道:“你是以为我再也见不到这些马了吗!”打算将他交给官吏治罪。上官桀叩头说:“我听说陛下身体不适,日夜担忧恐惧,心思实在不在养马上。”话还没说完,已泪流满面。汉武帝认为他真心爱护自己,从此亲近他,任命他为侍中,逐渐提拔到太仆的职位。这三个人都是汉武帝一向宠爱信任的,所以特意提拔他们,把后事托付给他们。

  丁卯日,汉武帝在五柞宫去世,遗体入殓后停放在未央宫前殿。

  汉武帝聪明且善于决断,擅长用人,执行法令毫不宽容。隆虑公主的儿子昭平君娶了汉武帝的女儿夷安公主。隆虑公主病重时,用一千斤黄金、一千万钱为昭平君预先赎免死罪,汉武帝答应了她。隆虑公主去世后,昭平君日益骄横,醉酒后杀死了公主的师傅,被关进监狱。廷尉因他是公主的儿子,向汉武帝请示如何定罪。左右大臣都为他求情说:“之前隆虑公主已为他赎过死罪,陛下也答应了。”汉武帝说:“我妹妹年老才生下这个儿子,她去世前把他托付给我。”于是为此流泪叹息了很久,说:“法令是先帝制定的,因妹妹的缘故而违背先帝之法,我还有什么脸面进入高庙祭拜祖先?又如何对得住天下百姓?”最终批准了廷尉的奏请,却始终悲伤不止,左右大臣也都十分悲痛。待诏东方朔上前祝贺说:“我听说圣明的君主执政,奖赏不回避仇人,惩罚不偏袒骨肉。《尚书》说:‘不偏私不结党,王道就会宽广平坦。’这两点,是五帝所推崇、三王所难以做到的,陛下做到了,天下真是幸运!我东方朔冒死举杯,再次叩拜,为陛下祝寿万岁!”汉武帝起初对东方朔的举动感到愤怒,后来却认为他说得对,任命他为中郎。

  班固评论说:汉朝承接了历代帝王的衰败局面,汉高祖拨乱反正,汉文帝、汉景帝致力于休养百姓,但在考察古制、完善礼仪文德方面,还存在很多欠缺。汉武帝刚即位,就卓然果断地罢黜诸子百家,尊崇儒家《六经》,于是向天下招揽贤才,选拔优秀人才,与他们共同建功立业;兴办太学,修订郊祀之礼,改订历法,确定音律,创作诗乐,举行封禅大典,礼敬各路神灵,延续周朝后裔的祭祀。他的号令和文章,光彩显著,值得记述,后代君主得以遵循他开创的大业,具有夏、商、周三代的遗风。如果汉武帝能以他的雄才大略,不改变汉文帝、汉景帝的恭谨节俭来治理百姓,即便与《诗经》《尚书》中称颂的圣君相比,也不会逊色!

  司马光评论说:汉武帝穷奢极欲,刑罚繁重,赋税沉重,对内大肆修建宫殿,对外频繁征讨四方异族,迷信神怪之说,巡游无度,导致百姓疲惫困苦,被迫起来反抗成为盗贼,他与秦始皇的差别几乎不大。但秦朝因此灭亡,汉朝却因此兴盛,原因在于汉武帝能尊崇先王的治国之道,知道如何坚持治国的根本,接受忠直的谏言,厌恶被人欺骗蒙蔽,喜好贤才而不知疲倦,赏罚分明,晚年能改正过失,托付后事时选对了人。这大概就是他有秦朝灭亡的过失,却避免了秦朝灭亡的灾祸的原因吧!

  戊辰日,皇太子刘弗陵即位为皇帝。汉武帝的女儿鄂邑公主在宫中负责抚养年幼的皇帝,霍光、金日磾、上官桀共同主管尚书事务。霍光辅佐年幼的君主,政令都由他亲自发出,天下人都想知道他的风采。宫殿中曾出现怪事,一天夜里,大臣们互相惊扰,霍光召见掌管皇帝符玺的郎官,想收取符玺。郎官不肯交出,霍光打算强行夺取,郎官按住剑柄说:“我的头可以给你,但符玺不能给!”霍光很欣赏他的忠义。第二天,下诏将这个郎官的官秩提升两级。百姓们没有不称赞霍光的。

  三月甲辰日,将汉武帝安葬在茂陵。

  一世英名的汉武帝终于走完了他跌宕起伏的人生之路,给后人留下了无尽的思考。他在人生的最后阶段,体现了他用人与托付的智慧。汉武帝选择辅政大臣,核心看“笃慎”与“忠诚”。在他重用的三个人中,霍光的“尺寸不失”、金日磾的“恶子淫乱而杀之”、上官桀的“忧主而忘马”,均是从日常言行中验证其品性,最终托孤得人,避免了权力真空的动荡。他在法理与私情的取舍上,他重视先帝之法。处理昭平君案时,汉武帝虽念及妹妹的托付而悲痛,但坚持“法令为先”,拒绝因私情违背先帝之法,体现了“治国者需公大于私”的原则,也印证了东方朔“赏不避仇、诛不择骨肉”的圣王之道。

  对汉武帝功过与兴衰的辩证评价,班固赞扬汉武帝“雄材大略、焕焉可述”,侧重其文化、制度上的开创之功。司马光的评价则批判其“穷奢极欲”,但肯定他“晚而改过、顾托得人”。他们的评价结合起来,揭示出君主的“才”需匹配“德”(恭俭、纳谏、改过),即便有过失,若能及时修正、选对继承者,仍可避免王朝倾覆。

  在汉武帝之后,霍光妥善处理了忠义与权威的平衡。符玺郎“头可得,玺不可得”的坚守,与霍光事后“增秩二等”的奖赏,体现了“忠义需被尊重”的治理逻辑。权威者虽掌权力,但对坚守原则的下属予以认可,才能赢得人心与公信力。


  二〇二五年九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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