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一推开窗,嘿,那股子热气腾腾的味儿就直往鼻子里钻。巷口包子铺的面香,跟对门李叔浇花带起来的水汽,搅和在一起,暖烘烘的,别提多舒坦。这味儿一下子就把我拽回小时候,就像奶奶掀开蒸笼那瞬间,白花花的雾气裹着麦香,“呼”地一下扑我一脸。你说咋就这么巧,我一下子就觉着,爱国呀,就跟爱这口热乎气儿一样,藏在柴米油盐里头,渗在日子的缝缝里,不用扯着嗓子喊,早就在心里头生了根。
我家墙上挂着张旧地图,边边角角都卷毛了。小时候我就爱趴在上头数铁路线,手指顺着京广线划拉,就好像摸着爷爷那糙糙的大手。爷爷一辈子都扑在修铁路上,天南地北到处跑。他那工具箱里,除了扳手钳子,总搁着个搪瓷缸子。缸底印着“为人民服务”,边儿上都磕出豁口了。爷爷擦这缸子的时候,那认真劲儿,比擦他的军功章还上心。他老说:“咱中国的路,那都是一锤子一锤子砸出来的。”后来我坐高铁,车“嗖”地一下掠过田野,窗外的白杨直往后头跑,我一下子就懂了爷爷这话——这铁轨上跑的,可不单单是火车,那是爷爷他们那代人没说出口的盼头,一节节铁轨,把大江南北都给连起来咯。
楼下那棵老槐树,可有年头了。树干上刻着歪歪扭扭两字儿——“中国”。听说是十年前,街坊们一块儿栽的。那会儿阿明哥刚要去西藏当兵,走之前在树上刻下这俩字,刻得太深,树汁都渗出来了,就跟淌了滴泪似的。现在阿明哥转业回社区当片儿警了,巡逻路过总爱摸摸树干,说:“你瞅这两字,跟树长一块儿,越来越结实咯。”还真是,树皮把字儿包得紧紧的,就跟抱在怀里的宝贝似的。夏天的时候,孩子们在树底下唱国歌,那调儿跑得没边儿了,可树荫里的蝉鸣还跟着凑热闹,跟孩子们一唱一和,热闹得不行。
记得有一年同学去新疆支教,在火车上碰到个卖葡萄干的维吾尔族大妈。她筐子里垫着块红布,上头绣着五角星。大妈瞧见到她,就往她兜里塞葡萄干,说:“姑娘,尝尝,咱吐鲁番的,可甜啦。”同学瞅见她手背上都是褶子,褶子里还沾着沙呢。后来在课堂上,孩子们用汉语和维吾尔语一块儿背古诗,“床前明月光”念得奶声奶气的,黑板上画的天安门,红墙涂得跟熟透的苹果似的。就在那时候,同学一下子明白过来,祖国可不是地图上那些线,它是大妈筐里的甜,是孩子们笔下的红,是大伙用不同口音说出来的同一句“我们都是中国人”。
前阵子收拾爷爷遗物,翻出本泛黄的相册。有张黑白照,爷爷站在刚通车的大桥上,背后“自力更生”四个大字,风把他衣角吹得乱飘。现在那桥早翻新了,晚上灯一亮,跟条光带似的。每次路过那桥,我就觉着能看见爷爷的影子,跟桥上的交警、打扫卫生的阿姨、骑车回家的年轻人,叠在一块儿,成了个更鲜活的影子。
傍晚巷口,张大爷的半导体正播新闻,说“神舟”又上天了。孩子们举着纸飞机疯跑,纸飞机翅膀上用蜡笔涂着五星红旗。包子铺的热气呼呼地冒,混着炒瓜子的香,把“中国”两字儿,蒸得软软的,炒得香香的,就跟奶奶蒸的馒头似的,咬一口,全是实实在在的甜。
其实爱国呀,就跟爱窗台上那盆花一样。不用成天喊“我爱你”,就记着按时浇水,看着它发芽、开花,看它在风里晃悠,可咋也倒不了。为啥呢?根在这儿,土在这儿,过日子的人都在这儿——这,就是我的中国,是我搁在心尖儿上,揣在怀里头,实实在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