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晚年立储的关键转折发生在“杀母立子”和托孤霍光这两件事,这两件事直接影响了后来昭帝、宣帝时期的朝局。《资治通鉴》卷二十二记载了这两件事,原文如下:

  秋,八月,辛酉晦,日有食之。

  卫律害贰师之宠,会匈奴单于母阏氏病,律饬胡巫言:“先单于怒曰:‘胡故时祠兵,常言得贰师以社,何故不用?’”于是收贰师。贰师骂曰:“我死必灭匈奴!”遂屠贰师以祠。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下后元元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遂幸安定。

  昌邑哀王髆薨。

  二月,赦天下。

  夏,六月,商丘成坐祝诅自杀。

  初,侍中仆射马何罗与江充相善。及卫太子起兵,何罗弟通以力战封重合侯。后上夷灭充宗族、党与,何罗兄弟惧及,遂谋为逆。侍中驸马都尉金日磾视其志意有非常,心疑之,阴独察其动静,与俱上下。何罗亦觉日磾意,以故久不得发。是时上行幸林光宫,日磾小疾卧庐,何罗与通及小弟安成矫制夜出,共杀使者,发兵。明旦,上未起,何罗无何从外入。日磾奏厕,心动,立入,坐内户下。须臾,何罗袖白刃从东厢上,见日磾,色变;走趋卧内,欲入,行触宝瑟,僵。日磾得抱何罗,因传曰:“马何罗反!”上惊起。左右拔刃欲格之,上恐并中日磾,上勿格。日磾投何罗殿下,得禽缚之。穷治,皆伏辜。

  秋,七月,地震。

  燕王旦自以次第当为太子,上书求入宿卫。上怒,斩其使于北阙;又坐藏匿亡命,削良乡、安次、文安三县。上由是恶旦。旦辩慧博学,其弟广陵王胥,有勇力,而皆动作无法度,多过失,故上皆不立。

  时钩弋夫人之子弗陵,年数岁,形体壮大,多知,上奇爱之,心欲立焉;以其年稚,母少,犹与久之。欲以大臣辅之,察群臣,唯奉车都尉、光禄大夫霍光,忠厚可任大事,上乃使黄门画周公负成王朝诸侯以赐光。后数日,帝谴责钅句弋夫人。夫人脱簪珥,叩头。帝曰:“引持去,送掖庭狱!”夫人还顾,帝曰:“趣行,汝不得活!”卒赐死。顷之,帝闲居,问左右曰:“外人言云何?”左右对曰:“人言‘且立其子,何去其母乎?’”帝曰:“然,是非儿曹愚人之所知也。往古国家所以乱,由主少、母壮也。女主独居骄蹇,淫乱自恣,莫能禁也。汝不闻吕后邪!故不得不先去之也。”

  这段话的白话文意思是,秋季八月三十日,发生了日食。

  卫律嫉妒贰师将军李广利在匈奴单于面前的宠信,恰逢单于的母亲阏氏生病,卫律便指使匈奴巫师说:“已故的老单于发怒说:‘过去我们匈奴祭祀兵神时,常说要把贰师将军李广利杀了祭祀土地神,现在为什么不这么做?’”于是匈奴人将李广利逮捕。李广利怒骂道:“我死之后,定要让匈奴灭亡!”最终匈奴人将他杀死,用来祭祀。

  世宗孝武皇帝(汉武帝)后元元年(公元前88年)

  春季正月,汉武帝前往甘泉宫,在泰畤祭祀天神;随后又前往安定郡。

  昌邑哀王刘髆去世。

  二月,汉武帝大赦天下。

  夏季六月,商丘成因犯“祝诅”(祈祷鬼神降祸于他人)之罪,自杀身亡。

  起初,侍中仆射马何罗与江充关系密切。当年卫太子刘据起兵反抗江充时,马何罗的弟弟马通因奋力作战,被封为重合侯。后来汉武帝下令诛灭江充的宗族和党羽,马何罗兄弟担心被牵连,便密谋反叛。侍中驸马都尉金日磾察觉他们神色异常,心中怀疑,暗中独自观察他们的动静,每次上下朝都与他们同行。马何罗也察觉到金日磾的警惕,因此迟迟不敢发动。

  当时汉武帝前往林光宫,金日磾因小病在住处卧床休息。马何罗与马通、小弟马安成假传圣旨,连夜出宫,一起杀死朝廷使者,发动士兵谋反。第二天清晨,汉武帝还未起床,马何罗突然从外面闯入。此时金日磾正要去厕所,心中一动,立刻进宫,坐在卧室门内。片刻后,马何罗袖子里藏着匕首,从东厢房走上前来,见到金日磾,脸色骤变;他快步冲向汉武帝的卧室,想要进去,却撞到了屋内的宝瑟,身体一僵。金日磾趁机抱住马何罗,大喊:“马何罗谋反!”汉武帝惊起,身边的侍卫拔刀想要上前格斗,汉武帝担心误伤金日磾,下令不要动手。金日磾将马何罗摔倒在殿下,众人将其擒获捆绑。经过彻底追查,马何罗兄弟及其党羽全部伏法。

  秋季七月,发生地震。

  燕王刘旦自认为按长幼次序应当被立为太子,便上书请求进京担任宫廷侍卫,实则为争夺储位。汉武帝大怒,在皇宫北门斩杀了他的使者;又因刘旦藏匿亡命之徒,削去他封国中的良乡、安次、文安三县。汉武帝从此厌恶刘旦。刘旦能言善辩、聪慧博学,他的弟弟广陵王刘胥有勇力,但两人的行为都不守法度,过失很多,因此汉武帝都不考虑立他们为太子。

  当时,钩弋夫人的儿子刘弗陵只有几岁,身材高大,聪慧过人,汉武帝非常喜爱他,心中打算立他为太子;但因刘弗陵年幼,其母钩弋夫人也年轻,汉武帝为此犹豫不决了很久。他想让大臣辅佐刘弗陵,观察群臣后,认为只有奉车都尉、光禄大夫霍光忠厚可靠,能担当大事,于是让黄门官画了一幅“周公背着周成王接受诸侯朝见”的画,赐给霍光。

  几天后,汉武帝故意谴责钩弋夫人。钩弋夫人摘下簪子和耳环,叩头认错。汉武帝说:“把她拉下去,关进掖庭狱!”钩弋夫人回头张望,汉武帝说:“快走,你活不成了!”最终将她赐死。不久后,汉武帝闲居时问左右侍从:“外面的人都怎么说这件事?”侍从回答:“人们都说‘既然要立她的儿子为太子,为什么要杀他的母亲呢?’”汉武帝说:“对,这不是小孩子和愚人能明白的。自古以来,国家之所以混乱,都是因为君主年幼、母亲年轻。年轻的女主独居,容易骄横跋扈、荒淫放纵,没人能约束她。你们没听说过吕后的事吗!所以不得不先把她除掉。”

  这段文字让我们再次看到封建社会宫廷中权力斗争的残酷性。无论是匈奴内部卫律陷害李广利,还是汉朝马何罗兄弟因恐惧而谋反,本质都是权力斗争的结果,权力的诱惑与对“被清算”的恐惧,会驱使人为自保或夺权不择手段。汉武帝在立储问题上的深层考量是,在立储标准上,不看“长幼次序”(如刘旦)或“能力特质”(如刘胥的勇力、刘旦的博学),而是以“行为法度”和“是否适合继承大统”为核心,体现了他对“治国者品行”的重视。为了实现朝政的稳定,汉武帝采取“杀母立子”的方式选择接班人,他吸取了汉初“吕后专权”的教训,认为“主少母壮”会导致外戚干政、国家混乱,因此以极端手段杜绝隐患,这是专制皇权下“为稳定牺牲个体”的典型体现,也暴露了封建皇权传承的脆弱性。

  这段文字还告诉人们,汉武帝通过长期观察认定霍光“忠厚可任大事”,并以“周公辅成王”的图画暗示托孤,体现了他作为君主的识人眼光。而对马何罗兄弟的警惕,虽未提前识破,但金日磾的察觉侧面反映了宫廷对“潜在威胁”的敏感,则是皇权维护自身安全的本能。


  二〇二五年九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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