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海战 
2024年是人民海军鱼雷艇首次击沉敌舰70周年，是中日甲午战争鱼雷艇首次参战130周年，是中法马尾海战爆发140周年。在此，谨向人民海军鱼雷艇参战部队的英雄们致敬！向为争取中华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的鱼雷艇参战部队的英雄们致敬！
鱼雷艇自身所具有的冒险性，从它诞生之日起就和英雄壮举、惊心动魄等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相联系。从马尾海战杆雷艇队到甲午海战鱼雷营，从抗日战争电雷学校到人民海军快艇部队，在中华民族最艰难的时刻，他们一往无前地履行保卫祖国的神圣职责。
通过这些战例，不仅了解中国鱼雷艇的历史脉络，也见证了中国鱼雷艇部队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壮举。他们英勇顽强、不畏强敌、誓死报国的英雄事迹为世人所敬仰，他们用生命和鲜血铸就的民族之魂、海军之魂、海鹰之魂将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2019年9月29日，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颁授仪式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金色大厅隆重举行，当习近平主席为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获得者麦贤得颁授勋章奖章时，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习近平主席为麦贤得颁授勋章奖章）
出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以前的人，都清楚地记得“钢铁战士”麦贤得的故事，他的事迹当年在华夏大地上广为传颂，激励着一代又一代有志青年穿上戎装报效祖国，他的故事就发生在本文叙述的“八六海战”。
麦贤得，1945年出生，广东省潮州市饶平县人，1964年3月入伍，南海舰队汕头水警区护卫艇41大队611艇机电兵。他在1965年八六海战头部中弹失去知觉的情况下，苏醒后由于头部失血过多眼睛看不见，他仍坚持工作，凭着自身练就的技能，排除舰艇故障，保证轮机正常运转，坚守战位直到战斗胜利，被誉为“钢铁战士”，成为全国人民学习的楷模。八六海战后他经过多次手术，生命保住了，但严重脑外伤导致诸多后遗症伴随着这位战斗英雄的一生。1966年，被国防部授予“战斗英雄”荣誉称号，2017年被中央军委授予“八一勋章”，2019年被授予“人民英雄”国家荣誉称号。
（上世纪六十年代“钢铁战士”麦贤得宣传画）
1965年7月，“台湾当局”为配合反攻大陆的“国光计划”，指示海军派出军舰，运送陆军特别情报队，对大陆福建东山岛周围目标进行偷袭，试图摧毁解放军雷达，捕捉俘虏，获取情报，蛊惑人心，该计划命名为“海啸一号”。此项计划是台湾“国光计划”，即所谓的“反攻大陆”计划的组成部分。
1965年夏秋间，正是中国东海鱼汛期，福建沿海渔民纷纷出海捕鱼。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机器的轰鸣声，一艘方头方脑的大船由远而近，船头射出一道闪亮的灯光。大船向一艘渔船靠近，船老大渐渐看清楚了，船头上画的竟是青天白日旗，来的正是国民党的一艘登陆舰，渔民们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登陆舰靠近渔船，荷枪实弹的士兵跳到渔船上，船上的人全被带到登陆舰上。附近还有几艘军舰用灯光信号与登陆舰联系。
登陆舰的士兵把渔民领进一个大船舱，还送来了香烟、水果和饼干，一个当官的用闽南话告诉大家：“我是政府特派员，国军不会伤害大家，政府知道大家在共产党那边生活很苦，责成我请大家出来做客，没有其他意思。”接着又问渔民一些问题，发放一些宣传品。最后，给渔民们放映了电影。折腾了一个晚上，他们就把渔民放回渔船上，解开缆绳开走了。
连日来，这种事情不断发生，引起了我方的高度警惕。经过侦察判断，这是国民党政治作战部所属“特遣支队”的“攻心战”。
他们用一艘大型登陆舰，再配备几艘作战舰艇，在鱼汛季节窜入渔场，围堵渔船，诱迫渔民上登陆舰，以请吃饭、送礼物、放电影和送宣传品方式，进行反共宣传，为反攻大陆做准备，名为“海上反共复国学校”。这个学校自1964年8月开始，“特遣支队”出动百余次舰船，活动极为猖獗。敌人的行动引起了我方高度重视，必须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绝不能让敌人的阴谋得逞。（八六海战海域图）
1965年8月5日天气非常闷热，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东海舰队金刚山观通站的警报突然拉响，“发现目标！”该观通站处在福建最南端的东山湾里，隔着古雷半岛，能直接观察到台湾海峡的情况。
根据时任南海舰队司令员吴瑞林中将回忆：“1965年8月5日下午6时，我刚从办公室回到家中吃晚饭，家中办公室的电话急剧地响起，舰队作战室值班科长雷应台报告说：‘汕头方向发现敌情，请首长立即到作战室。’我马上说：‘我立即到作战室，你赶快报告舰队其他首长。’到作战室后，值班科长向我报告了敌情报：我东山岛金刚山观通站雷达观测到距台湾左营港84海里处，有两艘国民党军舰，混在远海的商船中，向我沿海地区袭来。与此同时，舰队汕头水警区古雷头观通站也在距我外海78海里处发现了这两艘敌舰。听了情报值班参谋的汇报以后，我下达了以下两个命令：第一个命令，令汕头水警区立即判明敌情，上报舰队，汕头水警区部队进入特级备战；第二个命令，立即向海军和广州军区报告，并请示批准舰队作战歼敌。”
吴瑞林，1915年出生，四川巴中吴家河人，1932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任少共川东北特委书记，参加了长征。抗日战争时期，任山东军区警备第二旅旅长兼政治委员。解放战争时期，任第四野战军42军军长。新中国成立后，任志愿军40军军长，海军南海舰队司令员，海军副司令员。1955 年被授予中将军衔。中共第七、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第九届中央委员。1995年4月21 日在北京逝世。
（吴瑞林像）
根据综合情报分析，目标是2艘台湾国民党猎潜舰，敌人行动的目的，很可能是配合“特遣支队”活动。此时，敌舰的位置处在东海舰队与南海舰队辖区的交界处，从目标运动方向分析，它将进入南海舰队汕头水警区作战范围，东海舰队立即将情报转达给南海舰队。
南海舰队作战室的氛围顿时紧张起来了，东海舰队的情报不断传来：“敌舰从台湾左营出发，驶往大陆南澳岛方向，目标距海岸30海里。”
南海舰队经与东海舰队协调，跨越辖区命令东海舰队金刚山观通站：“战斗就要开始，由你们引导我舰队接近敌舰。”“保证完成任务！”
1965年“五一”海战后，针对海战中暴露出的问题，在“八六”海战中，中央军委适时调整了指挥关系。据南海舰队司令员吴瑞林回忆，八六海战中，周恩来总理通过广州军区参谋长陶汉章和海军参谋长张学思传达指示，要求广州军区和海军不参加战斗指挥，由南海舰队具体指挥，并直接向副总参谋长李天佑报告，即总参谋部、南海舰队、汕头水警区护卫艇和鱼雷艇。八六海战发生在1965年8月6日，海战由此而得名。
1965年8月5日21时25分，南海舰队汕头水警区副司令孔照年、参谋长王锦率领护卫艇41大队598号、601号、558号、611号出发了，在夜色的掩护下，来到南澳岛云澳海域漂泊待机。此时，快艇11支队11大队的131号、132号、133号、134号、135号、123号的P－4K型鱼雷艇，在快艇11支队副政委阎起凤和快艇11大队大队长崔玉栋率领下，自海门高速奔赴战区，161号高速炮舰作为支援兵力同时出航。
作战计划报告到北京总参作战室，周恩来总理来到作战室亲自听取汇报，主持批准了南海舰队作战方案，并指示：“放进来打，越近越好；集中绝对优势兵力打；不要打到自己的渔船和外国商船；打了以后不要追得太远，不要上敌人的当；争取晚上打，拂晓前撤回原地。”清晰、简洁的作战命令迅速传达到海上编队。
从台湾左营出航的两艘舰艇，早已被人民海军判明了身份，即“剑门”号大型猎潜舰和“章江”号小型猎潜舰，两舰来到福建南部苏尖角东南15海里处，放下执行军事情报任务的7名特工人员，乘胶舟上岸。然后两舰来到东山岛东南15海里处等待胶舟返回。（台湾军舰“剑门”号）
实践证明，护卫艇与鱼雷快艇协同作战，攻击敌人大中型舰艇，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手段。但是，在这次攻击刚刚开始，就遇到了问题。
据刘致著《世界鱼雷艇战史》描写：护卫艇编队和快艇编队分别从两个不同的基地出发，到达南澳岛云澳海域待机点后，两个编队既没有汇合，也没有主动联系。护卫艇编队通过艇上雷达发现了快艇编队，以为快艇也能看到自己的位置。鱼雷快艇因为保持无线电静默，雷达根本没有开机。两个编队相距2海里，晚间视觉差，谁也看不见谁。岸上指挥所则局限于海图作业，没有询问两个编队是否联系，是否汇合，只是机械地按照原计划分别引导两个编队向外海高速接敌，造成两个编队的距离越拉越大。而且岸上指挥所用东海舰队金刚山观通站测定敌舰目标的位置，用南海舰队南澳观通站测定我军舰艇的位置，没有意识到两个观通站地理位置的差距会产生空间误差。
台湾海军编队也发现了人民海军舰艇编队，立即转向东北脱离，与我军舰艇距离拉大到14海里，岸上指挥所只得命令追击。
1965年8月6日1时42分，护卫艇编队首先追上“章江”号，双方舰艇开始交火。鱼雷艇编队则遭遇敌“剑门”号炮火，为规避炮火，只能自行组合寻找攻击目标。
快艇131号、132号向左舷的火光处高速行驶，待发现距敌舰4链左右，并处于小角度不利发射鱼雷的阵位时，又把大舰“剑门”号误判为相对较小的“章江”号，便没有攻击发射鱼雷，反遭到“剑门”号炮火射击，131号中弹3发，132号中弹2发，轮机长梁镇祥负伤。两艘快艇左转向规避，向“章江”号攻击。132号因报话机故障，未听到发射口令，所以没有发射；131号因右侧发射管药盒受潮不能发射，发射左侧鱼雷未中目标。
134艇和135艇则把大柑山岛误认为是“剑门”号，发射了4枚鱼雷，击中岛礁后爆炸声也以为击中了目标。
123艇和133艇最开始也把大柑山岛误以为是敌舰，最后反复斟酌，目标没有移动，最后判断是岛屿，才放弃了攻击。
123艇和133艇重新搜索后发现艇后方有2个目标，立刻向右转，在距离2.5链时，还没有仔细判断目标的性质时，就急匆匆地对着其中的一个目标发射4枚鱼雷。
（台湾军舰“章江”号）
真悬啊！他们发了一个“乌龙球”，攻击的目标竟然是自家的611号护卫艇，幸亏该艇吃水浅只有108吨，鱼雷穿过611号艇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6艘快艇12枚鱼雷消耗了9枚，已经无力再战，只能奉命返航。
事后的8月17日，参加“八六海战”的代表接受中央领导的接见，周恩来总理听取汇报后说：“鱼雷艇第一次突击虽然没有打好，听说打到小岛上了，近战、夜战犯点错误是难免的，但给第二次突击创造了条件，也要表扬！”
鱼雷艇突击群攻击失利后，担任掩护的护卫艇突击群冲上去群殴“章江”号。见此情形，“剑门”号置“章江”号安危于不顾，丢下了友舰自己加速向外海逃走，舰长李准不断呼叫“剑门”号火炮支援，可是“剑门”号却躲在远远处看着，就是不敢靠近。据说，“剑门”号上的胡嘉恒少将还是“章江”号李准舰长的姐夫，无论是战场纪律，还是亲情，“剑门”号都不该见死不救。
护卫艇第一波冲击，“章江”号起火，10分钟后，“章江”号高速冲向我艇群，企图寻隙逃跑。598、601号护卫艇立即加速冲上前去英勇堵击。611号艇一面猛打“章江”号，一面穿越其航线，正好处于己方艇队与目标之间。611号艇先被己方误击，旋即又被“章江”号击中，先后中弹17处。该艇在3部主机被打坏，前舱进水，人员伤亡近半数的情况下，仍继续坚持战斗。
凌晨3时许，护卫艇编队再次围攻“章江”号，所有的火炮都瞄准了敌舰水线以下，一发发穿甲弹钻进“章江”号的肚子里，船体打得像个马蜂窝，海水急速地灌进船舱，于3时33分被护卫艇击沉，舰长李准以下全体船员无人生还。611号护卫艇负重伤返航。（1965年5月24日“海上先锋艇”命名不到3个月“八六海战”打响了）
舰队岸上指挥所听到这个结果后，又派出快艇第二梯队的5艘鱼雷快艇119艇、120艇、121艇、122艇、136艇组成了新的攻击编队，以及“海上先锋艇”为首的三艘高速炮艇，迅速追击敌舰“剑门号”。
“剑门”号溜到外海之后，没有尽快逃走，胡嘉恒少将和王蕴山舰长从望远镜里看到了“章江”号上火光闪闪，也许是畏惧战场纪律，也许是怕小舅子有个三长两短回家不好交代，而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仍在外海徘徊。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结果在凌晨4时被我军3艘护卫艇追上了，这时候想跑也跑不掉了。
“剑门”号与我军3艘护卫艇展开激烈的较量，孤掌难鸣的“剑门”号舰尾的弹药舱被炮弹击穿爆炸，引起熊熊大火，航速减低，火炮被毁，驾驶台上的胡嘉恒少将因炮弹箱被击中爆炸后，当即身亡，舰长王韫山腹部被弹片划开，肠子流出。到了这个时候，可以说“剑门”号不管是舰船，还是船员都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5时14分，鱼雷艇又赶到了，距离“剑门”号40链时，指挥员下令准备攻击。这时天际已经发亮，护卫艇看见鱼雷艇再次投入战场，便主动让出有利攻击阵位，由鱼雷艇攻击。鱼雷艇迅速占领发射位置，5艘快艇齐射10枚鱼雷，给了敌舰最后一击，“剑门”号舰首、舰尾和舰艇中部各中一枚鱼雷，剧烈的爆炸掀起了一排排大浪，把鱼雷艇震得摇摇晃晃。
（八六海战被俘的台湾国民党官兵）
5时22分，“剑门”号沉没在东山岛东南38海里处，战斗持续3小时43分，两艘国民党军舰包括1名少将等22名军官、175名船员及“特遣支队”队员身亡，舰长王韫山等33人落海被俘。我军方面2艘护卫艇和2艘鱼雷艇负伤，4人阵亡，28人负伤。
八六海战发生后，台湾岛内报刊连续三天以头号新闻刊登海战经过，台湾海军总司令刘广凯感到巨大的压力，他决定引咎辞职。面对蒋介石，刘广凯说：“本次战役失败，我身为海军总司令，均需负权责。为了保存海军的元气，请总统惩处我一个人，其他有关连带人员，一律请予宽宥。”蒋介石准许刘广凯辞职，以对台湾舆论有个交代。就这样，刚刚接任台湾海军总司令才五个多月的刘广凯黯然下台，由海军副司令冯启聪接任海军司令。
1965年8月6日，对于台湾国民党“剑门”号王蕴山舰长来说，是一个足以改变生命走向的日子。“剑门”号即将被海水吞没的时候，作为舰长的王蕴山离舰前没有顾得上按世界海军通行惯例，将自己军舰的旗帜降下来带走。因为他自己左肩胛骨已被弹片掀掉，肚子中弹，浑身上下全都是血，在海水的刺激下，他疼痛难忍。这时，开来一艘人民海军的护卫艇，王蕴山艰难地举起右手，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是‘剑门’号舰长……”然后护卫艇用一根绳子把王蕴山拉到甲板上返回驻地，王蕴山被送往海军医院进行抢救治疗。（毛主席接见八六海战官兵代表）
在治疗期间，有一件事情让王蕴山激动不已，终生难忘。有关部门在南京找到了王蕴山的家人，1965年11月25日，王蕴山与专门赶来的老母亲和妹妹团聚了。自1949年阔别家乡，随国民党军队逃亡台湾已经16年了，这期间他每时每刻都在想念母亲，想念家乡。当白发苍苍的母亲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王蕴山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以为这是在做梦……
八六海战是人民海军南海舰队鱼雷快艇部队唯一的一次海上战斗，参战部队官兵英勇顽强，取得了辉煌战绩，受到国防部通令嘉奖，并授予麦贤得“战斗英雄”荣誉称号。海军授予611号护卫艇“海上英雄艇”、119号鱼雷艇“英雄快艇”称号。中共中央、中央军委高度评价这次海战的胜利，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接见了八六海战作战有功人员代表，陈毅副总理亲临前线，慰问参战官兵。
【参考文献】
1、黄传会、舟欲行《中国海军》，中译出版社，2019年8月第1版。
2、刘致《世界鱼雷艇战史（下）》，山东画报出版社，2014年10月第1版。
3、马骏杰《档案里的中国海军历史》，山东画报出版社，2014年10月第1版。
4、图片来自百度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