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五年八月上旬,中共中央政治局在沙窝召开会议之后,周恩来由于疲劳过度,营养不足,衣服单薄,再加上自然环境恶劣,又病倒了。

  周恩来这次生病来势异常凶猛,连续几天发高烧,不能进食。医生最初把他当作长征路上的多发病疟疾来治,但高烧依然不退,而且发现肝部肿大,皮肤黄染。毛泽东看到病情严重,当即指示傅连暲来给周恩来治病。但傅大夫的住地太远,没法及时赶到。毛泽东又命令有关卫生部门,立即请毛儿盖附近最好的大夫来给周恩来治病。这样,就请来了王斌、李治两位医生。

  几经检查,确诊周恩来患的是肝炎,且已变成阿米巴肝脓肿,急需排脓。但当时的条件十分有限,无法消毒,根本不能开刀或穿孔,医生只能用治痢疾的易米丁消炎、退烧。

  带病参加长征的邓颖超,随修养连行动,一直没有和周恩来在一起。一路上,她不但要忍受肺病的折磨,还要帮着同行者,尤其是帮助几位在长征路上分娩的女同志坚定意志,共渡难关。时下,周恩来的病势如此严重,组织上只好通知她过来护理。

  周恩来一直昏迷不醒,躺在那张木板床上。邓颖超在地上铺一层干草,权当自己的住处。她望着人事不省的战友和伴侣,万箭穿心一般的难受。

  太阳转到山那边去了,阴影投过来,跟着又刮起一股子冷风。为了排解这难以捱度的长夜,她把周恩来脱下的毛背心拿过来,在油灯下捉虱子。或许是虱子太多的缘故,她用指甲掐死一个,就小声地念一声:“一个、两个、三个……”

  毛泽东走到周恩来门口,看到守在门外的警卫员低声啜泣,便知道周恩来的病情还未好转。他小声地安慰警卫员几句,就悄然走进屋去。出他所料的是,映入眼帘的是邓颖超坐在地铺上,一边专心地捉虱子,一边自语地数着:“一百七十、一百七十一、一百七十二……”

  毛泽东一看邓颖超手中的那件灰色毛背心,就知道是周恩来的。在这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想起那次会前捉虱子的情景。因此,当邓颖超数到一百七十三个的时候,毛泽东喟叹不已地说:“这就是恩来呀!”

  邓颖超闻声抬头,一见毛泽东站在门口,忙起身说:“主席,你……”

  毛泽东的思路依然停留在那次捉虱子的事上,感慨地说:“我是说,我毛泽东容不下一个虱子的侵扰,恩来却能忍受一百七十三个虱子的叮咬,且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对此,邓颖超是一无所知,她听后有些茫然地问:“主席在说什么呀?”

  毛泽东自知此刻不是讨论捉虱子的时候,便转移话题关切地问:“恩来的病怎样了?”

  “很不好。他患的是病菌引起的阿米巴肝脓肿,死亡率极高。时下,急需为他排脓,可又没有条件开刀。”

  毛泽东沉重地点了点头,接着又走到周恩来床边,伸手摸了摸昏迷中的周恩来额头,有些吃惊地说:“好烫啊!”

  “他一直发高烧,又没有退烧的特效药。”

  “那该怎么办呢?”

  “我来也!”只见一位中年人背着湿漉漉的麻袋走了进来。

  待那人把麻袋往地上一放,凭借灯光,毛泽东认出了来者是干部团团长陈赓,于是惊疑地问,“陈赓,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陈赓一见毛泽东也在场,就从麻袋中取出一块冰,在手中掂了掂说:“给周副主席送‘退烧药’来了!”

  “从什么地方搞来的?”毛泽东问。

  “从几十里外的雪山上。”陈赓把冰块敷在周恩来的病区。

  “这是可恶的雪山对红军唯一的一点好处哇!”毛泽东又以命令的口气说,“恩来就交给你陈赓了,一定要医好恩来的病,不许留后遗症。出了差错,我拿你是问!”

  “请主席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陈赓说罢行了一个军礼。

  靠着用冰块局部冷却的办法,又经三天三夜的磨难,周恩来终于醒过来了,小声地呻吟着肚子痛。邓颖超与两位医生把他扶起来,排出了半盆绿色的脓。从此,他的高烧开始减退,神志也逐渐清醒。

  周恩来睁开眼睛一看,发现邓颖超守在他的身边,禁不住问:“小超,你怎么来了?”

  邓颖超一见周恩来能说话了,激动得两眼涌出泪花,笑着说:“我已经来三天了,你三天三夜都昏迷不醒。”

  “我得的什么病?”

  “肝脓肿。多亏王医生、李医生细心诊治,用冰块冷敷排脓,你才醒过来呀!”

  恰在这时,毛泽东又来探视。他一见周恩来醒过来了,便高兴地握住他的手说:“恩来啊,这次多亏了小超,她不分白天黑夜地守候在你身边,你该谢谢她呀!”

  三天三夜的煎熬,使邓颖超那本来就苍白的脸膛更加瘦削,眼窝也深深地陷了进去。周恩来满含深情地看了看她,又不无伤感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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