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军】朝鲜战场上大学
我庆幸，我在最好的青春年华，十八岁到二十岁，参加了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先后在军司令部作战科、政治部秘书科、宣传科工作，在主攻团参加夏季反击战役。虽然吃了一些苦，遭遇敌机多次空袭。曾和两位同事一起被埋在炸塌的猫耳洞里，我们拱出来后，只见他俩都是满面泥土，就剩牙齿是白的。但三人胳膊腿都是好好的。只是我右手手背受了一点轻伤。有个同事望着远去敌机说，这高鼻子飞行员技术真差劲。要是弹投得准一些，咱们仨就报销了。大家相视开怀大笑。就是在这所硝烟迷漫的大学校里，我见识和感受了我军的传家宝、镇宅宝，克敌制胜好法宝——毛泽东军事思想的威力和光辉。
这个宝，是经过千百次战火冶炼的集体智慧的结晶。它指引我们人民军队赢得了国内历次革命战争，也指引我军赢得了朝鲜战争。
这里从一个小兵的亲历和视角，谈谈对毛泽东军事思想的几点感悟。
一、纸老虎与铁老虎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毛泽东这一思想贯穿于抗美楥朝战争始终。首先体现在入朝前动员和入朝行军中。
当时战火巳烧到鸭绿江边。首批志愿军已经出国作战。街头到处都是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标语。我们知道将要面对的敌人是世界上头号帝国主义美国为首的１６个国家的“联合国军”，拥有现代化技术装备。但我们没有丝毫胆怯。部队党委先是召开庆功大会，为解放战争中的英雄们贺功，宣扬他们光辉事迹，弘扬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我和陈素群同志在贺功会上担任速记员。主席台一侧放着一个条桌，我们在记录众多大无畏的英模事迹中受到深刻教育。接着军党委针对社会上某些人恐美、崇美、媚美情绪，在部队进行仇视、鄙视、藐视美帝的“三视”教育。揭露美军侵略朝鲜，轰炸我囯东北边境的罪行。宣传首批入朝部队胜利消息，说明纸老虎不可怕。经过动员，部队求战情绪嗷嗷叫。藐视敌人的战略思想给我们巨大精神力量。我曾以《大军别安东》为题，写了首《七律》，反映出国时的战斗豪情。诗曰：
春寒日暮霭䑃胧，鸭绿冰封雪未融。
昨荡三山豪气在，今征联寇势尤宏。
雄师开进猛如虎，铁脚飞奔阵似龙。
昂首高歌雄赳赳，遥闻前线炮隆隆。
还有一首《五古•夜过新义州》，反映初睹美军暴行的愤怒：
枭敌何凶残，今看新义州。
穿街兼走巷，未见一幢楼。
瞠目问残壁，乡亲何处留？
回眸江北岸，灯灿似龙舟。
战略上我们把敌人看作纸老虎，在具体行动上，我们把敌人当作真老虎，铁老虎。那时我们毫无制空权，入朝行军就利用夜幕掩护，夜行晓宿。没有汽车，全靠徒步，身上负重四五十斤（战士们加枪械弹药更重了）。从丹东出发到前线，跋涉２２个夜晚。一路防空，严格灯火管制。敌机一扔照明弹就在路边卧倒，照明弹一熄，起来飞跑。每人都是两脚血泡，走路脚板疼得像扭秧歌。但行军政治工作十分活跃。发扬光荣传统，开展思想、体力互助。沿途不停说快板、唱战歌，斗志昂扬。《志愿军小唱》、《王大妈要和平》、《再见吧，亲爱的妈妈》，歌声此起彼伏。我们政治部只是被敌机击中，烧掉一辆运输炊具的马车，没有因空袭减员。部队胜利到达前沿，参加第四次和第五次战役。一接防就是阻击战。涌现歼敌百余的班长、特等功臣彭富礼。几个月后，军首长让他回国参加国庆观礼。路过军部时，他还向我这个小兵也举手敬礼。我很感动。心想，多么纯朴的战士！出国第一仗就把纸老虎捅个大窟窿，还这么谦虚，太值得学习了。
二、保存自己与消灭敌人
毛泽东军事思想教导我们，战争的目的是消灭敌人，保存自己呢。那时，敌人有飞机、大炮、坦克、装甲车，士兵有尼龙避弹衣。我们没有。怎么保存自己？每人带有铁镐，挖战壕，挖猫耳洞。实行近战、夜战，让敌人飞机大炮难施淫威。阵地对峙阶段，我们就在山中打坑道。战士们棉袄一天汗湿好几遍，一两尺长的钢千磨成拳头般大小。借靠这坑道，让敌人飞机大炮瞎忙乎。我们兵团的兄弟部队，在上甘岭战役中，依托坑道，阻击和杀伤敌人。美军在山头倾泻大量钢铁，留下大批官兵尸体，激战４３天，未越雷池半步。现在一看电影《上甘岭》或听电影插曲，自豪感油然而生。
有人以为我们党和军队领导人是土包子，只会用劣势装备对付优势装备敌人。这完全是误解。党中央和毛主席十分重视改善我军装备。当时领导全国人民掀起轰轰烈烈的捐献飞机大炮运动。１９５２年４月，我回北京采购图书和文化体育用品，和一年前入朝时大不相同。在朝鲜北部，白天就可以大揺大摆开着汽车行动。我坐在运输物资的敞篷大卡车上，抬头亲眼看到我军战机在蓝天上拉着白烟，夺得部分制空权。我们年轻飞行员揍下了美军王牌飞行员戴维斯。我军建成了钢铁运输线。连队可以吃到猪肉、牛肉罐头和油炸花生米。我们进行夏季反击战时就用上了卡秋莎火箭炮。夜空中，望着那一排排火舌飞向敌阵，我们都高兴地跳了起来。
三、伤十指与断一指
遵照毛主席打歼灭战的思想，“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在阵地对峙阶段，我们连续发动小型反击战。今晩吃掉敌一个加强排，明夜干掉敌一个加强连。毛主席总结说是“零敲牛皮糖”战术。１９５３个年春，我们军就连续发起２６次小型反击，２５次打成歼灭战，积小胜为大胜。受到兵团、志愿军司令部多次通令嘉奖。我和战友们共享了胜利的喜悦与光荣，也体会了毛主席关于打歼灭战思想的光辉。
四、大冒险与敢担当
最使我永远难忘的是我在主攻团参加夏季反击战，受到了一次更具体更生动的毛泽东军事思想教育。
１９５３年５月，朝鲜停战谈判陷入僵局。为了教训敌人，经上级批准，我们军决定发起夏季反击战。计划攻占防御正面敌人３个高山阵地，分别为海拔９０２．８米，９７３米，８８３．７米。
这个仗，不好打。一是地势高耸险峻陡峭；二是敌人长期经营，修筑了坚固的现代化工事，并以美国总统杜鲁门家乡密苏里州的名字命名为密苏里防线；三是敌我阵地之间隔着大山谷，从我方阵地出发，要先下山、过谷，再攀登敌人阵地高山，到达敌前沿，要三四个小时。白天行动，目标很大，敌人有火力优势，会使我军遭受重大伤亡。夜晚开始行动，到达敌前沿就半夜十二点了。发起进攻，夺得阵地，天就亮了。来不及改造阵地，没时间准备打敌反扑，阵地很可能得而复失。
不能因不好打就不打。毛泽东军事思想核心就是敢于斗争，敢于胜利。毛主席说，“这个军队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它要压倒一切敌人，而绝不被敌人所压倒。”我们军长张祖谅就是毛泽东军事思想培育的军政双全优秀指挥员。他坚持实事求是，从实际出发，多次深入前沿调查研究，根据地形地貌，敌情我情，形成一个大胆设想，大潜伏。即把进攻部队头天夜晚秘密运动到敌人阵地前沿山坡上，利用地形和树木植被隐蔽起来，等到笫二天晩上发起进攻，达成战斗突然性，减少伤亡，并争取更多时间，巩固阵地，打敌反扑。
要打掉敌一个加强团防守的阵地，进攻部队人少了不行，精确计算，要潜伏３５００人。这么多人潜伏，无疑冒险性很大。万一暴露目标，后果不堪设想。但他相信事在人为。尤其相信我军的高度觉悟和纪律性。只要把工作做到家，成功是有把握的。经过反复论证，军党委最后作了决定。方案报上去，首先得到兵团代司令员郑维山的首肯，又经过兵团作战会议深入讨论，一致认为可行。郑司令员最后拍板说，就这么定了，错了我负责。张军长说，方案是我们提出的，错了我负责。郑司令员摆摆手说，我是兵团司令，当然我负责。首长们的勇于担当精神，使下面干部深受鼓舞。
五、臭皮匠与诸葛亮
遵循毛主席“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的教导，为争取大潜伏的成功，进行了秘密、紧张、细致的准备。我有幸带领由军文工团和师文工队几个同志组成的宣传鼓动组来到主攻团参加了战役全过程。我们分头来到尖刀连队，在坑道内和战士们同吃、同住、同训练，协同连队作思想动员等多项准备工作。
“群众是真正的英雄”，“群众路线”，“军事民主”，“从最困难处着想”，这些思想观点，过去在我这个小兵的头脑里都是似懂非懂的概念。这次参加潜伏准备，这些思想观念都活生生的展现眼前。
那天，我参加一个班务会。坑道墙壁上，挖有一个小洞，里面有罐头盒作的小油灯，战士们都坐在树棍搭成的大通铺上。会议议题具体而明确：怎么保证潜伏中不暴露目标？
发言很热烈，大量问题被提出来。比如：
身上装备磕碰着响怎么办？
开进中碰到滚动石头怎么办？
潜伏中吃饭喝水怎么办？
咳嗽怎么办？
大小便怎么办？
睡着了打呼噜怎么办？
虫子蚂蚁爬到身上浑身骚痒怎么办？
通讯联络怎么办？
敌人出来巡逻怎么办？
被冷炮炸伤怎么办？
“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战士中何止“三个臭皮匠”啊！针对这些问题，大家想出了许多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团里把大家智慧集中起来，梳理之后，又回到各基层。然后在相似地形搞潜伏演练。假设敌严格检验，发现问题，再研究改进。严防百密一疏，力争万无一失。思想工作真正落实到每一个人。毛主席关于“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思想就这样被扎扎实实的践行着。
我们鼓动组把动员内容、潜伏意义、潜伏纪律、兄弟部队经验、邱少云事迹、本单位好人好事都编成演唱材料，带着胡琴、竹笛，呱哒板，到班排演出。即使只一两个观众，也从头演到尾，感动得战士热泪盈眶。我还编了些顺口溜，文工队员汤平用红蓝复写纸复写，有的配上漫画，制作小传单供战士们传阅。其中有鼓励杀敌立功的：“亲人将我盼，盼我立大功。喜报送到家，全家乐融融。”旁边配朵大红花。有宣传邱少云的：“邱少云，真英雄。一切为胜利，不怕烈火熊。英名传千古，豪气映天红。”有宣传潜伏纪律的：“军队打胜仗，纪律是保证。行动听指挥，战斗无不胜。”有鼓舞信心的：“鬼子兵，不可怕。老子挥铁拳，打它满地爬。”旁边配美军地上爬的漫画。有宣传俘虏政策的：“战场勤喊话，缴枪就不杀。志愿军，政策好，对待俘虏讲宽大。”旁边有大鼻子美军跪地举手缴枪漫画。这些小传单很受战士喜爱。
六、铁纪律与创奇迹
战争双方都是运动着的活人，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我们军的首长还作了万一潜伏失败，改为白天强攻的预案。当然，这个预案没有配上用场。实践证明，我们这次大潜伏是完全成功的。充分证明了我军的觉悟和自觉纪律性。
６月９日晩，部队秘密出发进入潜伏区，３５００多人，潜伏在敌人眼皮下１８个小时，经过了整整一个白天，敌人竟毫无察觉。创造了中外战史上罕见的奇迹。潜伏中，有位名叫张保才的战士被敌人冷炮炸伤，他一动不动，直到牺牲。入朝采访的《解放军文艺》作家胡奇著文《潜伏在敌人眼皮下》作了详细报道。
１０日晚，夜幕降临，时针指到８时，张军长一声令下，我军万炮齐鸣，敌人山头被扣上火红的帽子。炮火延伸，我潜伏部队一跃而起，如神兵天降。４０分钟，３个高地全部攻克。一举歼敌一个团大部。
不甘心失败的敌人连续３天实行反扑。我军则步炮协同，给敌人以大量杀伤。其间，我们鼓动组连夜冒雨沿交通沟，踩着敌尸到前沿战壕，开展宣传鼓动，弘扬英雄事迹，激励斗志。
“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敌人在我铁拳阻击下，终因伤亡惨重，只好作罢。
这次战役，共歼敌７８００余人，改变了东线防御态势，敌人因无险可守，被迫后退２０余公里。有力促进了开城停战谈判。我们军受到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联合司令部通令嘉奖。
接着，我志愿军又发起金城反击战役。我们张袓谅军长指挥东集团，于７月１３日夜发起大规模进攻。我们军的１８０师是全线多个步兵师中打得最猛，打得最远，占地最多的。并且连续三天打敌反扑，阵地岿然不动。做到攻必克，守必固。
七、庆胜利与戒骄傲
朝鲜战争停战协议生效的第二天，硝烟㪚去，晴空万里。我和同事们坐着缴获的美军吉普，车子水箱上还印有斗大的白色五角星，（那是美军的标志）。我们豪情满怀，从前线返回谷山郡休整。休整，竟不是评功摆好，第一课，就是举行干部集训。主题是反对居功骄傲情绪，保持谦虚谨慎作风，对比烈士，检查斗志。人民军队政治工作真的很及时啊！不等你思想开始长毛，先就打预防针了。我们就是带着谦虚谨慎戒骄戒躁的心态，回国迎接新的任务的。
后来我作为军报记者，曾去志愿军英雄杨根思连采访。杨根思大无畏的献身精神，使我深受教育。还得知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博士也到过杨根思连访问，并留言，希望美中两国军队永远不要打仗。这真是友好的明智之言。
八、善继承与勇创新
回眸３年朝鲜战争，面对武装到牙齿的世界上最凶恶的敌人，敌我双方装备如此悬殊，我们为什么能打赢？秘诀在于我们有毛泽东军事思想这一克敌制胜的无价之宝，有毛泽东思想武装的最好的人民军队。有毛主席为我军奠基的长期革命战争形成的政治工作传统和优良作风。外军有人说，不怕中国军队现代化，就怕中国军队毛泽东思想化。这从一个侧面说明，毛泽东军事思想这个法宝值得我们永远珍惜。毛泽东军事思想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应用于战争，经过无数实战检验的产物，它的本质和内核，它的灵魂，是万古长青的。比如党的领导，政治建军，对敌人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敢于斗争、敢于胜利，调查研究，群众路线，政治工作，打歼灭战等等，反映了革命战争基本规律，是长期管用的。我们应结合新的条件，学习、应用和发展。
当然，伴随科学技术的飞跃发展，军队装备和编成的巨大变化，战争样式在不断变化，军事理论和战略战术必须随之变化。这就需要我们把学习毛泽东军事思想和学习习近平新时代的强军思想紧密结合起来。既要善于传承，更要勇于创新。尤其要以习近平新时代强军思想为指导，关注新情况，研究新问题，创造新战法。我们相信在未来战争中，传承红色基因，听党指挥，作风优良的人民军队，又具有最先进军事思想和军事理论武装，加上高科技装备，我军必将如猛虎添翼，无往而不胜！
（作者：毛文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