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回老家,我在储藏室里发现了那个陪伴了我家百余年的老家什——石磨,感到特别的亲切。尽管它年代久远,面目全非,我仍十分喜爱。抚摸着石磨,望着它灰头土脑,十分落魄的样子,我的心情很沉重。此刻,尘封已久的记忆又慢慢打开。想起小时候陪母亲一起推磨,晚上和小孩子们在石磨房里一起在灯下看“电影”的快乐时光,令我感慨万千。追忆往昔,让我怀念起了家乡,怀念起了亲人;怀念起了那间老屋;怀念起了那盘石磨;怀念起那贫穷艰苦但却充满乐趣的童年时光……

       石磨是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家家户户磨米、磨面、磨豆腐都离不开石磨。石磨是有由两块圆形的石块组成,直径约为1.2米左右,上下各一层厚厚的圆形磨盘,上面的磨盘还凿上孔,与下盘咬合,固定在一个架座上,且下扇中间有一短的立轴,用铁制成。上扇的一侧凿空,安插进一个“L”形把手,推磨时便于来回摆动。石磨的上扇在作旋转运动,其磨齿与下扇的磨齿相互间咬合以及相错,而形成很微小的升降运动,于是上下扇之间便出现了瞬息的齿隙,使加工的粮食通过上扇的孔道不断进入磨齿。

       推磨时双手抓住横档,随着手和腰前后摆动,石磨就不停地转动着。然后面粉或豆浆就会缓缓地随着石磨的旋转往边上流进木桶里。听母亲讲,我家这盘石磨的年龄比我大得多,还是祖辈上留下来的,距今已有百余年的历史了。

       从我懂事起,石磨曾是我家唯一可值得骄傲的东西。那时候家里穷,没有一件拿的出手的家什,唯有这盘石磨是左邻右舍没有的,我家这盘石磨可给乡亲们提供了很大的方便。平时谁家若要磨米、磨面、磨豆做豆腐,都会拿到我家用石磨进行加工。

       我家不仅供乡亲们磨米、磨面,母亲还想方设法,尽最大努力为乡亲们提供方便,更多的时候,还成了他们的帮手。确实,因为这盘石磨,与邻居之间的关系处的特别融洽,平时挪挪借借的从来没有吃过“闭门羹”。过年过节的,还时不时有乡亲们来家里“慰问”,以表达谢意。

       石磨在那个时代曾给乡亲们带来了极大的便利,更承载着农民的欢乐与辛酸。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每天天还不亮,我就听到隔壁屋里一会儿传来“嘎吱嘎吱”的石磨声,一会儿传来“哐当哐当”的萝面声。此时,母亲一人正在为全家人准备早餐的东西呢?每每这时,我都会“悄悄”起床,“偷偷”观察母亲磨面的情景。

       只见母亲弓着腰,右手握紧磨杆推磨,左手一个劲儿地拿着苕帚往磨凹眼里扫米粒进去,等磨完第一遍,母亲就会停下推石磨,把磨好的米面放在笸箩里,用萝在萝床上来回滑动。然后再将萝里剩下的半颗粒状放回到磨扇上第二次、第三次重复加工。等把米面加工好了,天也就亮了。接着,母亲又紧锣密鼓地为全家人做早饭。

        有一次,因母亲磨完早餐用的东西后,感觉天还没亮,就在磨盘旁打了个盹儿,等她醒来已经过了早饭的时间。等我起床吃饭时,饭还没有做熟。为此,我还一个劲儿地怨恨母亲没有按时做饭,耽误了我上学。我一赌气,连早饭也没吃,背起书包,一路哭着去了学校。为这事,母亲愧疚了好久,总觉得对不起我,对不起全家人。从此,母亲总是早早起床,按时做好早饭,再也没有发生过因早饭不准时耽误我上学的事情了。

       这一幕幕,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暗暗发誓,长大后,一定为母亲分担家务,报答她的养育之恩。那时因家里穷,买不起闹钟,手表就更不用想了。为了不耽误大人们白天上地里干活,还有我和哥哥上学。

       每天凌晨,当鸡叫第一遍母亲就赶紧起来推磨。因长期这样起早推磨,母亲实在太累了,有时困得没法了,就靠在磨跟上歇一会。母亲就是这样月月、天天从未间断过,默默无闻,任劳任怨。那石磨悠悠的转动声和母亲沉沉的脚步声成了我童年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

       六十年代的农村,家家户户日子过得很紧巴,分到的主粮很少很少。平时,石磨还不算很忙,来我家磨面、磨米的人也不是很多。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石磨才整天忙个不停。尤其是临近春节那段时间,各家各户都要准备过年的物资,比如磨小麦、磨豆腐、磨黄米等都要靠石磨的帮助才能完成。

       那段时日,磨东西要按先后秩序排队才行,石磨几乎是昼夜不停。磨小麦、磨豆腐,是用时最长,用人最多的一项劳动。贤惠善良的母亲,很乐意助人,每每有邻居带着孩子来磨面、磨豆腐,她总是帮着推磨子。当小孩子困了,母亲就会把孩子抱到自家的炕上,安排妥当后就又来到石磨前帮助邻居推磨子。

       等乡亲们磨完后,母亲才将自家要磨的东西搬到石磨前,不慌不忙地开始磨自家的东西,磨完东西后就是凌晨了。而后,母亲又将石磨用水清洗干净,准备明天再用。那时没有电灯,为了方便乡亲们磨米、磨面。每天晚上,母亲就早早地在石磨的旁边支起一盏马灯。马灯的光虽不算很亮,但总能把人们推磨子的身影映射在地面和墙上。那些影子随着石磨的转动,也会不时地在墙上晃悠,似“幻灯片”一样,煞是好看。我们这些小孩子,一边看着大人们推磨,一边看着墙上的“电影”,快乐极了。

       每每到了夏天,天气十分炎热,石磨房里更是酷热难当。母亲就提前放上两把扇子、两条毛巾,准备一大铁桶清凉的糖精水供乡亲们消热解暑。

       每逢到了冬天,气温聚降,石磨的房子里很冷。这时候,母亲就提前烧上劈柴,然后把火炭放在铁盆里为大家取暖。那些跟着大人来磨面的小孩子们,不时地在火盆前烤手、烤脚,也不哭,也不闹了,大人们一门心思推磨就是了。

       母亲处处给亲们提供方便,无怨无悔!可又有谁知晓,母亲舍得在磨坊里生炭火,可她睡觉的“卧室”里,倒在茶缸里的水都结冰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母亲的双脚还是冰凉冰凉的,想想这些就让人落泪……

        看着母亲每天这样帮助别人,我对母亲更加佩服了。有时我在心里默默为母亲祈祷,祈愿上苍保佑母亲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能帮母亲一把。

       十五岁那年,每天放学回来,我就为母亲打打下手。这不,每当需要磨东西时,我不是和母亲一起推磨,就是帮母亲在石磨眼里放东西。那“嘎吱嘎吱”石磨转起来的声音,一直陪伴着我,给我带来了快乐,让我学会了劳动,更让我懂得了责任和担当。

       石磨转了一圈又一圈,转了一年又一年,磨道上也留下了母亲一圈又一圈勤劳的足迹,洒下了母亲一滴又一滴的辛勤汗水。伴随着母亲的脚步声和石磨运转的“嘎吱嘎吱”声,熬过了无以计数的艰辛和苦难,我们吃着石磨磨出的粮食终于长大了。可是,白发却过早地爬上了母亲的头,腰也渐渐地弯了,青春也消耗空了,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1978年3月,我光荣参军入伍,从此就离开了家乡,离开了石磨。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浩荡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把富裕带给了千家万户,乡亲们的生活如芝麻开花——节节高。

       村村有了磨面机、碾米机,乡亲们磨米、磨面可方便了。我们村里的石磨大都被“冷落”在墙旮旯里无人问津,还有的石磨很寂寥地躺在杂乱不堪的屋子里,上面积满了尘土,许多部件早已不知了去向。可我家那盘石磨,母亲却一直舍不得拆出。

       直到母亲仙逝,放置石磨的屋子要拆除新建,那盘老石磨才“光荣下岗”了。我理解母亲对石磨的情感,那是她生命的一部分。我明白母亲的用意,她是让我们看到石磨就会想起过去,想起那段艰苦、艰辛的岁月,就会更加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

       啊!家乡的石磨,多少年来,始终坚守着村民们的淳朴与勤奋,承载着岁月的欢乐与酸楚;印记着母亲的辛劳和汗水;刻录着我童年的记忆点滴!

       “上面山来下面山,一转一转走不完。雷声隆隆不下雨,雪花飘飘不觉寒。”家乡流传着的这首民谣就是对石磨的最好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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