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公剪影:全国劳动模范、全国治沙标兵、全国十大女杰、全国三八绿色奖章获得者、鄂尔多斯扶贫先锋、2015年“爱故乡年度人物”候选人、诺贝尔和平奖提名奖获得者……这个头顶巨大荣誉光环的人竟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农家妇女,她的名字叫殷玉珍。


  一杯浊酒,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1966年,殷玉珍出生在陕西省靖边县东坑乡一个农民家庭。东坑地处沙漠边缘,十年九旱,是一个出了名的穷乡。殷家虽穷,可人丁兴旺,殷玉珍是这个家庭的第4个孩子。因为家里穷,没有上过学,眼巴巴地看着同龄的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了,她自己却背着柳筐去拣柴禾。

  女娃娃家迟早要嫁人,有没有文化不重要。在农村,重女轻男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殷玉珍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其实,最根本的问题是没有钱去上学。全家6口人,靠父亲一个人挣工分养家糊口,那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吃了上顿愁下顿。

  女孩子逃出“苦海”的唯一途径就是嫁人,嫁到一个地肥人富的地方,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这就是最理想的归宿。殷玉珍也编织过这理想的花环,渴望着由此改变人生的命运。

  父亲是生产队的牧羊人,过的是天当被地当床的游牧生活,十天半月不回家。

  那是一个酷热难耐的夏日,父亲赶着羊群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身上带的干粮吃完了,水也喝光了,还能走出这沙漠吗?他有一个可怕的预感,死神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天无绝人之路,当晕倒在沙漠中的父亲睁开沉重的眼皮时,他看到一张陌生的慈善的脸。陌生人给他拿来吃的、喝的……绝路逢生,父亲感激这位救命恩人,也就在这个沙窝子里,他为女儿定下“终身”。1583758976472058.jpg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殷玉珍有过嫁人的思想准备,希望能自己做主,挑一个帅小伙,嫁到一个好地方。可眼下呢,对方长得啥模样不知道,家住什么地方不知道,环境条件如何不知道,怎么能这样嫁人呢?父命难违,殷玉珍只有屈从。

  没有送亲的锣鼓,也没有迎亲的队伍,一个陌生的男人牵着一匹骆驼把她驮走了,驼背上的两个木箱是她的全部嫁妆。

  含着泪水和怨愤,殷玉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披着朝霞上路,看着夕阳落山,路越走越远,心越来越沉。村庄不见了,人畜不见了,树木不见了,眼前流动的是一望无际的沙丘。

  “土细沙明色复黄,随时起风积成梁,远望千里无根草,只有马蹄三两行。”这就是沙漠穴居人的生存写照。

  骆驼停脚的地方,出现一个用树枝搭建的沙窝子,看上去像原始人居住的史前建筑,没有门窗,不遮风沙。沙窝子里走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这人便是殷玉珍的公公,那个曾经救过她父亲一命的牧羊人。

  这就是自己的家吗?这就是自己的新房吗?看到眼前的一切,殷玉珍的心彻底凉了,那个玫瑰色的青春梦也彻底破灭了。狠心的爹娘啊,这里是人待的地方吗?你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女儿推进这苦难的深渊!

  没有婚纱,没有婚礼,没有婚宴,没有红蜡烛,也没有前来祝贺的亲朋。这里是一个沙漠孤岛,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

  是生存还是毁灭?殷玉珍无数遍地问天问地问自己。接连数天,她不吃、不喝、不睡,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逃出沙漠,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殷玉珍在前面跑,丈夫在后面追,说不清跑了多久,追了多远,实在跑不动了,殷玉珍瘫坐在沙丘上,起初是哭,而后是嚎,丈夫也跟着哭,跟着嚎,直到连哭的气力也没有了,最终还是跟着丈夫回到那个沙窝子。

  寂寞孤独的日子一天天接踵而来,大约是一个月以后的一天,殷玉珍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从这里经过,欣喜若狂地追了过去,遗憾的是她最终没有追上。痴痴地站在那个高高的沙丘上,望着那个消失在大漠里的身影,她再一次感受到大漠的冷漠。人是灵长类动物,需要用语言进行情感交流,可在这里,连找个人说说话的心理需求也被沙漠无情地剥夺了,这与世隔绝、毫无色彩的日子该如何打发?一阵痛定思痛的心理痉挛之后,她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急匆匆跑回家拿了一个洗脸盆,牢牢地扣住其中的一个脚印。以后的一段日子里,她着了魔似的每天来看这个被她“留”下的脚印,默默的和“脚印”对话,直到那个“脚印”从沙漠里彻底消失。


  两个人的世界,没有名字的村庄


  殷玉珍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只有一户人家的村子居然连个名字也没有。人要有名有姓,这住地也要有个名称啊!人来到这个世界上走了一遭,总不能一辈子是个黑户口吧?她和丈夫商量,给自己住的地方取了个名字叫井背塘。这里既没有井也没有塘,这个理想化的名字来自于心中美好的渴望。

  在沙漠里生存最缺的是水,方圆几十里的地域没有水源,有水源的地方又没有路,被逼无奈,殷玉珍决定进行一个大胆的尝试——淘井。

  在沙漠里淘井的艰难无异于愚公移山,天天挖,天天盼,终于盼到出水了,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场大风裹着黄沙把水井湮没了。欲哭无泪,欲罢不能,再挖,再盼,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吃水难,吃饱肚子也难。沙漠里长庄稼那只是童话,能用来充饥的是沙生植物沙米、沙蓬籽、沙盖……3天能填饱一次肚子就算是幸运了。

  一次,丈夫外出打工回来,拣回一只被人抛弃的死羊,全家人开了一次“羊荤”。羊肉吃了,羊皮给公公缝了一件羊皮袄,那件羊皮袄直到他驾鹤西去的那天也没脱下来。

  老人走了,大漠里又多了一分凄凉和孤独。

  风平浪静的日子,沙漠是温柔的,可这温柔的背后却暗藏杀机。沙尘暴来的日子,温柔的沙漠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一条黄龙横空出世,黄沙在天上飞,沙丘在地上走,大有将世界吞没之势。殷玉珍住的地窨子一次次地被黄沙掩埋,大风过后,再一次次把自己从黄沙里解救出来。每次刮大风,殷玉珍总是提心吊胆,她担心真的有一天会遭受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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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沙漠,饥饿、干渴、寂寞、孤独,连生命也受到严重威胁。

  面对这恶劣的生存环境,殷玉珍无数次地想过死,死亡也许是最好的解脱。可她也想过,两个人分食一个痛苦,一个痛苦就成了半个痛苦,自己走了,一个痛苦就会变成两个痛苦。她舍不得丈夫,他也是一个苦命之人,既然命运之绳将两个苦命的人拴在了一起,她不愿意留下这只孤雁。

  生父去世了,殷玉珍回家奔丧,她最终不能原谅父亲,一杯浊酒,换来的是女儿一生的痛苦。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已经是覆水难收了。临走那天,殷玉珍在父亲的坟前大哭了一场,为父亲不能原谅的糊涂也为自己悲惨的命运。

  走累了,殷玉珍坐下来休息,她突然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青青的草,绿绿的树,连风儿刮过的声音也是轻柔的。在沙漠里待久了的人,大都患“绿色狂想症”,殷玉珍也不例外。如果能把这草、这树、这景移到沙漠里去该有多好啊?她这样想,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激动,于是,她动手挖了一棵小树苗,带着那个绿色的梦想走进沙漠。

  小树栽下了,沙漠里出现了一抹绿色。

  那些日子,殷玉珍着了迷似的守着小树苗,一守就是大半天,每天给它们浇水,更多的时候是用心灵和它们对话……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棵小树苗在殷玉珍的精心呵护下,居然奇迹般的成活了,同时成活的是栽在她心中的那个绿色的希冀。

  成功的喜悦使殷玉珍有了坚定的信念。她在想,如果在每个沙梁上都种上树,一棵棵连成一排排,一排排连成一片片,那该有多好啊!

  种树的念头有了,树苗从哪里来?殷玉珍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家底,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只只有三条腿的山羊了,牙一咬,心一横,用它换来600棵小树苗,围着地窨子栽了整整一圈。冬去春来,600棵小树苗竟然成活了100多棵。

  自从看到那个绿色的希望,殷玉珍便铁了心在沙漠里种树,家里没钱了,她跑回娘家借了300块钱,买回几头小猪仔,用养猪挣来的钱买树苗。丈夫经常出去打工,帮人家盖房子、打土坯、干农活,领了工钱就买树苗回来。全家人的所有收入除了维持最低的生活需求外,几乎全部买了树苗。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夫妻俩却无怨无悔。

  突然有一天,喜从天降。

  那天,丈夫从外面打工回来,听说村委会里分来了5万多棵树苗无人栽种,正一天天枯萎。

  上级鼓励在沙漠里栽树,无偿提供树苗,给予优惠政策,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夫妻俩一合计,借来3头牛,每天披星戴月地往家驮树苗,接连驮了半个月。树苗驮回家了,人已精疲力竭,多么想歇歇脚啊,可季节不等人,拣回来的树苗必须在这个春天里全部栽下。

  一年365天,殷玉珍给自己规定的休息日只有5天,那就是从初一到初五回家过春节。除此之外,她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植树造林上。

  在沙漠里植树,风沙是树苗的大敌。

  1987年,夫妻俩苦苦开挖了一个冬天,在沙梁挖出了一条6000多米长的沙沟,种上了5000多棵沙柳,一场沙暴来了,刚栽下的树苗被吹得无影无踪。看到自己付出的艰辛劳动化为乌有,殷玉珍伤心地哭了。

  沙漠不相信眼泪。痛定思痛后,殷玉珍发现,种树不能蛮干,要讲究科学方法。沙漠里风沙大,种树前要先设沙障,把流沙固定下来,然后再开始植树。

  “层层设防,步步为营”,这就是他们从失败中总结出的治沙经验,大大提高了林木的成活率。

  在一次背树苗回家的途中,遭遇风暴,殷玉珍连人带树被卷入沙谷,她无比坚强地从沙谷里爬起来,顿感腹痛难忍,殷红的血顺着裤腿流淌下来,她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流产了。

  因为种树,无暇照顾孩子,殷玉珍把第二个孩子放在家里,结果被野狗咬伤,落下残疾。

  小女儿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殷玉珍就背着她在沙漠里种树。沙漠里太阳毒,一天下来,小女儿起了一身的水泡,留下一个终身怕光的后遗症。


  三十年奋斗,绿了六万亩沙漠


  时光荏苒。整整30年,殷玉珍和丈夫用超人的毅力控制了10万亩流沙,栽种了60万棵绿树,绿化了6万亩沙漠,昔日的不毛之地如今变成了一个绿色庄园。

  2008年,殷玉珍成立治沙造林公司,主要经营自己种植的绿色有机食品,有小米、玉米、西瓜、甜瓜……殷玉珍为她的产品注册了“漠海”商标,她对记者解释说:“大漠虽然荒凉,只要人们善待它,它就像大海一样浩瀚,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和宝藏。”

  在谈到未来的发展时,殷玉珍用平实的语言描述了那美好的前景。她兴奋地对记者说:“我不但要治沙,而且要‘吃’沙,在沙漠上种树种草,可以固沙,固沙后沙梁上可以种庄稼,庄稼卖了钱可以养牛羊,牛羊卖了钱可以用来治沙,我要发展绿色循环经济,还打算在沙漠里建造一个万亩的人工湖,在湖里种荷养鱼,让沙漠变江南。”    

  殷玉珍在编织着美好的梦想,续写着明天的辉煌。

  当年的村姑如今成了明星人物、新闻人物、英雄人物,她的头衔很多:鄂尔多斯市人大常委会委员,内蒙古自治区政协委员。她的荣誉更多:内蒙古自治区三八红旗手、劳动模范,全国劳动模范,中华环境奖提名奖,第四届全国十大女杰,全国治沙标兵,全国十大绿化女状元,更值得称道的是,2005年她荣获“联合国诺贝尔和平奖”提名,2008年,她荣耀地成为奥运火炬手,2010年去韩国参加防治沙漠化国际会议,获CAIA奖……

  现在的井背塘已今非昔比,如今这里有了路,有了水,有了电,有了楼房,楼房的大门口挂着一块醒目的牌子——井背塘治沙造林有限公司,董事长便是殷玉珍。

  广场的旗杆上呼啦啦飘扬着三面旗帜,一红一黄一绿,红的是国旗,黄的是公司的会旗,绿的是商标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面已经注册的商标旗竟然出自殷玉珍之手。殷玉珍至今还保存着她当年用铅笔设计的草稿,图形的下方是一双张开的手,上方是一个绿色的地球。她的设计理念是:用我的双手给沙漠穿上绿装。久久地凝望着这面旗帜,我对身边的这位治沙英雄肃然起敬,这面旗帜里融入了一个大漠女人博大的胸怀!

  整整30年了,尽管井背塘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这里还是只有一户人家。自从公司成立以来,殷玉珍再也不是单枪匹马植树造林了,她把植树造林发展成一种新兴产业,每年雇请数百人来这里植树育林。从此,这里不再荒凉,不再寂寞。

  公司成立那天,自治区的领导来了,市委旗委的领导来了,新闻记者们来了,外国友人来了,许多年了,殷玉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井背塘也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这一天是一个新的开始,也是一个伟大事业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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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年,在井背塘殷玉珍的家里,召开了一次由7个国家代表参加的国际治沙会议。殷玉珍和她的井背塘从此声名远播,从大漠深处走向全国,走向世界。  

        殷玉珍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她的话和她一样实实在在,在谈及治沙造林的感言时,她淡淡地说:树栽得多了,风沙小了,家园绿了,环境变了,生活好了,我为栽树付出了辛苦,林木又给了我幸福,能给儿孙们留下一片绿荫,吃这点苦值得!活一辈子值得!

  在谈到未来的打算时,她说:“我打算在3——5年里,把周围剩下的荒漠全部种上绿树,让毛乌素沙漠早日绿起来,让周边的父老乡亲富起来。

  在谈到公司的发展前景时,她说:“我正在筹划着再办一个沙漠旅游公司,让更多的人认识沙漠,了解沙漠,治理沙漠,让沙漠变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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