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重男轻女的思想挺严重。小的时候我记得外婆有一点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都留给了我,她从来不主动拿出了给姐姐吃,这倒不是她不喜欢姐姐,外婆认为女人长大了就要出嫁,是别人家的人。即使有时外婆搪塞不住了,也还是要掰一点吃的给姐姐,这让我觉得很过意不去。当时萦绕我的一个不解的问题就是外婆也是女人,她为什么不喜欢女人呢?当时舅舅还没有孩子,外婆把全部的爱都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记得小时候,我非常喜欢和外婆出门,一上街就让外婆买吃的,什么醪糟、烧饼、冰棍之类的。外婆的零花钱几乎全部花在我身上了,有时候外婆没有钱了,只要我要到外边吃东西,外婆也是慷慨应允。这时她会从家里找一些牙膏皮、报纸或其它有点价值的日用品去和卖吃的小商贩以物易物,有时甚至是赊账,不管怎么样我总是能吃到东西的。天气热了,外婆不再带我出去了,怕我身上长痱子。我要吃的东西都是外婆买回来的。夏天最让我心旷神怡的还是那三分钱橘子味的冰棍,但是这对外婆来讲却是一项十分艰巨的工作,酷暑之下,外婆到家后冰棍就全化了,冰棍吃不到了,我大哭大闹,认为外婆骗我根本就没有给我买。从此以后,外婆扭动着小脚到家后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拿着只剩下包装纸和一根棍的融化了的冰棍,用以证明外婆确实买了。不知道当时出于一种什么不健康的心理,我虽然没有吃到冰棍,但是看着外婆黏糊糊的手,我就心满意足了。

  从小时候记事起一直到外婆去世,我一直穿外婆做的鞋。外婆手很巧,春天做单鞋,夏天做凉鞋,秋天做夹鞋,冬天做棉鞋。一年四季总是在打壳帛(做鞋底子的材料,外婆用白面打成浆糊然后将破布粘在板子上,干了以后揭下来,一层层摞起来纳鞋底子,鞋面要买新布)。那时候我很羡慕姐姐,由于外婆不给她做鞋,她总是穿商店里买的鞋。外边买的鞋样子虽然单一,但是小朋友都穿的是那样的。我开始找茬不穿外婆做的鞋,就是穿上外婆做的鞋也在外面玩时踢石头,尽量把鞋穿坏,这样外婆没有做出新鞋时我就可以提出要求买鞋了。外婆似乎看出了我的小伎俩,她从来也没有呵斥过我,只是在我的鞋前加了一个小包头,既美观又耐穿。外婆去世后,我不得不买鞋穿了,那时我才知道商店的鞋穿在脚上是多么的不舒服。外婆每次给我做鞋前我都要踩鞋样,可着我的脚型划样子,她怕我的脚受委屈又放出一点。以至于现在我的脚长的又肥又大,在商店买鞋十分困难。

  小时候和外婆出门时,外婆总要带一个布袋子,我们一边走一边采野菜。那时候北京没有那么多的马路,路边上,院子里,特别是天坛公园、陶然亭公园到处都是野菜,我们采的最多的是马齿筧。这种野菜采回来用锅煮一下然后在太阳下晒干,吃的时候用凉水泡一下,然后切碎拿猪油拌馅,用玉米面做成菜团子。外婆每次蒸菜团子的时候,我发现菜团子样子总有一个不一样,我曾经好奇的问过外婆,外婆总是笑了笑说“小孩子莫问那么多,你只管吃就是了”。原来外婆做成不同样子是为了好区分,我吃的是有肉或有油的。后来有一次我吃了外婆的菜团子,很难吃,这才知道外婆吃的是没有任何油和肉的菜团子。我哭了,抱着外婆一定要外婆吃给我的菜团子,外婆那肯舍得吃,一锅只有一个呀。外婆说“外婆老了,吃这样的没有用了。”这在当时我很不理解,菜团子只有好吃不好吃,这么会我吃了有用,外婆吃了没有用呢?外婆去世以后我再也没有吃过那么美味的佳肴,多年以后,有一次我去自由市场买菜,看见一位老太太一边卖菜一边吃她的午餐-玉米面菜团子,一股和外婆做的菜团子香味一样的气味扑面而来,老人长的也有几分酷似外婆。我惊呆了,我神不守舍的胡言乱语道:“婆婆你回来了,给我一个菜团子吃。”老人不知所措的吃惊的望着我好一会,然后从她饭盒里拿出了一个菜团子递给了我,拿着菜团子我禁不住潸然泪下。回过神来,我向老人简述我的外婆,老人听完以后把仅有的另一个菜团子也给了我。我一边吃着菜团子,一边看着这慈祥老人,我又一次享受着童年的我。不过我以后再也不敢光顾这个菜摊,我不敢见这个老人,我害怕此情此景会勾起我对外婆的无限怀念而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