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触摸一位“哈军工”的“工程梦”
在全国各大电视台竞相推出的各类选秀节目中，无论是导师，还是主持人，似乎都经常喜欢问选手这么一句话：“你的梦想是什么？”其实，梦想并不仅仅是年轻人的专利，也许是我们每个人一生的追求。最近，笔者有机会认识了一位86岁的老科学工作者，说起自己毕生所追求的“工程梦”，他就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一样，手舞足蹈，滔滔不绝，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叫李世煇，1932年4月生于北京。在兵荒马乱的旧中国，他作为一名流亡学生，考入位于陕西城固县的国立第一中学，一直读到高一。在全国解放前夕，因学校供给中断而辍学。为了挣到以后能继续读书的学费，实现自己“读书救国”之梦，他跑到褒城，托亲戚在当时国民党军一个汽车团里，找到一份修理汽车的工作。
1949年12月。该汽车团在共产党地下党策动下集体起义加入解放军，他光荣地成为了西南军区后勤部的一名汽车兵。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后，他踊跃报名参加志愿军。从1951年2月入朝参战，到1955年5月回国，在抗美援朝战场上，他冒着美军飞机狂轰滥炸的极大危险，出生入死，历尽艰辛，圆满完成了火线运输、油料物资保障等繁重任务，三次荣立三等功。载誉而归后，他被分配到长沙工程兵预备学校当教员。1958年，一次意外的机会，他考入了当时的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从此，他便和军事工程专业结下了一生的不解之缘。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文革”时期，“一介书生”李世煇，因“站错队”被卷入了单位的派性斗争，受到了莫名的批判、抄家和审查。而此时，年近半百的他，已将个人的荣辱与是非置之度外，在每天在接受8小时批判审查之余，集中精力一点一滴地完成了必要的知识更新。用他的话说就是“隐忍苟活，逆境中发愤治学”。
（右图为志愿军战士李世煇）
三年时间，他除继续坚持英语学习外，先后自学了《结构矩阵分析》、有限元分析、科技日语、计算机三种程序语言、概率论数理统计、系统工程、岩石力学等新课程，并完成了相关作业。正是有了上述一系列知识准备，才为他后来重新出来工作奠定了坚实的专业理论基础。1978年，在被誉为“迎来科学的春天”的全国科学大会上，李世煇作为主要参与者的国防工程项目，荣获“全国科学大会奖”。1987年，他作为主要参与者的坑道围岩分类与支护设计方法，荣获军队级科技进步一等奖、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
这些科研成果虽然来之不易，但他感受更多的则是追求梦想的价值和力量。他说，只有志存高远，心怀大目标，报国终有时。那怕是忍辱负重，我也始终相信“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然而，荣誉的光环尚未褪尽，56岁的“哈军工”李世煇，却又不得不面对和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1988年7月，研究所决定他以高级工程师的职称正式退休。这对他来说，“命运之神”似乎就像一个永远也无法摆脱的“魔咒”，如影随行，不时拿他“开涮”。拳拳之心，为何总是得不到理解和支持呢？
（左图为李世煇1992年在二滩水电站工地）
退休后，壮志未酬的李世煇，想得更多的并不是自己满腹的委屈和曾经受到的伤害，而是心痛那些被锁在铁皮柜里几乎成了废纸而无人问津的一大堆“半经验半理论”的工程资料。当时，虽然他创造的“典型类比分析法”软件（即BMP84A程序，总称典型信息法）已大体成形，但还没有机会经过工程验证，而且这个软件也只有他一个人会用。为了把该项目研究继续搞下去，他毅然谢绝高薪聘请，并在老母亲和妻子的支持下，决定倾全家之力，自费进行验证和推广应用。没有办公室，就在家里搞；没有工程项目，就四处找机会。听说黄河水利委员会设计院正在搞小浪底工程，前期他们搞了个试验洞，正好需要做技术分析和验证。李世煇就主动上门无偿提供技术服务。在资料不全、地质条件复杂的情况下，他经过3轮18次试算，向委托单位提出了自己的书面意见，所做结论得到了对方的充分肯定。
基于退休后他第一次争取到为国家重点工程进行应用验证的机会，虽分文无取，但他却如获珍宝。他根据应用实践中所得到的数据资料和经验教训，对该系统软件进行了扩充修改，从而使之更加完善。为了尽快把这一创新成果向全国同行业推广应用，以实现报效祖国、造福于民的宿愿，他决定举办讲习班。他的这一想法，也得到原单位的支持，同意出面举办。从1989年3月到2000年9月，他共主讲了5期“典型信息法”讲习班，来自全国军内外172个工程单位共228人参加该软件的应用培训。其中，军队有25个单位35人参训。培训有一个特点就是，请参训单位自带工程设计、施工资料，按照他提供的软件和方法，边学习边进行自主验证。学习结束时，大家对软件应用的结果进行讲评和无记名投票。参训人员通过对202个隧道工程实例的自主验证，其平均满意率高达93.6%。
（右图：李世煇2002年在陕西作科普报告）
其中，在讲习班期间的国际知名工程、二滩水电站导流隧洞施工中的设计复核，就创造了“典型信息法”成功应用的范例。该工程是当时我国在建的最大水电站，通过国际招标，地下导流洞由国际一流的德国霍尔兹曼公司中标施工。中标后，该公司请柏林大学作岩石力学数值分析计算。得出的结论是水电部成都勘测设计研究院的设计，因软岩区段不稳定，施工中会出现大塌方。等到水电站正式开工后，德方提出执行他们修改后的设计方案。如此一改，估计要增加造价2千万元。这时，该研究院正好有多名学员参加过李世煇主讲的讲习班。他们运用“典型信息法”对该工程进行应用检验和设计复核，结果证明原设计方案接近工程实际，从而否定了德国方案。中方要求德方继续按中方设计方案施工。1993年，二滩水电站导流隧洞建成通水，至今运行正常。国际权威刊物公开报道并推荐这一科研成果。什么叫“为国争光”？李世煇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退休后，李世煇先后被钱伟长先生聘任为上海大学兼职教授，被中国科学院工程地质力学重点实验室聘任为客座研究员。他坚持“教书育人”，而且一直笔耕不辍。先后发表了数十篇学术论文，其中有4篇发表在有重要影响的国际期刊上；出版了《隧道围岩稳定系统分析》、《隧道支护设计新论：典型类比分析法应用和理论》、《科技原创苦旅》等4本著作。1991年，他为凑齐出版费，全家老少齐动员，甚至挪用了姐夫的丧葬费。长期超负荷运转，李世煇体力严重透支，多次发生心梗、昏厥，以至于三支冠状动脉“两断一塞”危及生命。后经积极治疗和调理，方才转危为安。用他的话说，就是“物我两忘为初心”。而这一切的努力，就是为了实现当年在“哈军工”他和同学一起立下的一句“誓与苏美工程兵争高低”的誓言。其人其志其梦，其敬业精神，无不令人肃然起敬。
有耕耘就有收获。李世煇从事工程科研工作的经历是坎坷的，但也是幸运的。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党和人民都不会忘记和埋没无私奉献的科技英雄。1992年，就在他退休4年之后，他获得了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1996年，同样是在他退休8年之后，他主持的“坑道工程围岩稳定分析超前预报智能系统”科研成果，再次获得军队级科技进步一等奖。他的科研成果，已经在军内外隧道工程领域普及应用，并列入我军有关设计规范，1998年经总参、总后批准在全军施行。
在谈到自己成功的“秘诀”时，李世煇说，我所取得的原始性技术创新成果，都得益于毛泽东思想的指引。果然，在他的多部专著中，用黑体字加重的“毛主席语录”随处可见。作为一个科技工作者，如此痴迷于毛泽东思想的研究和应用，似乎有些“另类”。他说，从上世纪50年代起，我开始就学习毛主席著作，从此便在头脑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每当工作中遇到困难的时候，我总希望从毛泽东著作中找“答案”。这不仅是他成功的“敲门砖”，而且也恰恰正是他做人做事标新立异、与众不同之处。
（李世煇在三峡大坝工地上）
此话怎讲？在精神动力上，毛泽东关于“中国人民有志气，有能力，一定要在不远的将来，赶上和超过世界先进水平”，“一往无前的精神，它要压倒一切敌人，而不被敌人所屈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等深切教导，始终激励他在逆境中忍辱负重，忘我奋斗，越挫越勇，“置之死地而后生”。在知识积累上，他自幼喜读文史，且长期自学毛主席著作，又经过抗美援朝战争锻炼，所以“专业化思维模式”束缚少，思想比较解放，从而善于扬长避短与触类旁通。加上有毛泽东关于“甘当小学生的精神”，“洋为中用、古为今用”和“作系统的周密的调查和研究”的思想作指引，所以才有了他不断学习国内外先进经验、积累和更新知识与技术的强烈愿望，才有了不顾年大体弱而坚持深入施工现场进行调查研究，亲自参加隧道工程实践，从而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在科研创新上，毛泽东军事思想中关于“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以及“善于抓主要矛盾”等哲学观点和方法论，在他的“典型类比分析法”这一科研成果中都得到了充分体现。他说，搞工程设计就像军事家指挥打仗一样，只有重点突破，因时、因地制宜，才能出奇制胜。
坚持用正确的思想理论作指导，坚持用远大的理想信念作支撑，不动摇、不放弃、不迷信，这也许正是李世煇的“工程梦”所留给我们最宝贵的启示。
2018年“八一”建军节前夕，北京市第三届“十大军休榜样”评选活动在民族文化宫揭晓，“哈军工”李世晖榜上有名。老兵新传，余热生辉，报国有时，圆梦成功，他再一次赢得了时代的掌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