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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建功给师娘倒了杯水,廖素珍特意的叫他放了点儿糖。沈建功递给师娘坐在床边。

  廖素珍喝了一口水说:“简短捷说吧。”

  沈建功越听越纳闷儿说:“师娘,什么简短捷说?”

  “第一件事是小穗儿,这是你的骨血也是我的命,你得看好了她,如果你不在她跟前儿,就是白玲,谁也不能指着。”廖素珍说。

  “师娘,您说这个干吗?”沈建功问。

  “你不许插话,听完了你有不明白的再问我。”廖素珍拦住了沈建功的话说。

  沈建功只好静听,廖素珍接着说:“第二件,这房子给小穗儿,我在西屋的小箱子里有点首饰还有点儿钱,这个是你的。”

  “师娘,您要干吗……?”沈建功急得眼泪都下来了问。

  “听着!你在北京找不到事干,你就用这个钱养活小穗儿。我一直想跟你说,你回去内蒙我不拦着,那你能吃饭,有人疼你,要是这样,就叫白玲他们搬到这来住,让他们带着小穗儿,你可不能大撒手,想着回来看她。”廖素珍说。

  “您这说的都是哪跟哪儿呀?”沈建功说。

  “老二算是个好人,但是心眼儿不实在,可是必定你们是师兄弟,将来他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都得管。小六子耳软心活是个没主意的人,白玲又过分的刚强固执,我记得你师父在你三伯那的时候,白玲定了要跟着小六子,背着你师父晚上和小六子出去,临走拿了一个梨,我当时心里就一动,我不迷信,我只怕他们以后有个好歹,你三伯也说过能有大祸缠身,这根儿弦儿你得绷着。老大,忠厚自有天佑,他们将来全指望你的看顾。”廖素珍说完好像很累,喝了口水定了定神。

  “师娘,没有您我们就没了主心骨,我怕做不好。”沈建功说。

  “你能做好,我心里有数。第三件,我要是走了,一定是要去通州的,要和你师父和你三伯在一起,你们不用年年去看我,那样儿没有用。那套房子你三伯虽说给了白玲,你就告诉你三伯的大徒弟,如果非要给就让他们两个人平分。”廖素珍说。

  “您的意思三伯的大徒弟还能争?”沈建功问。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三伯的考虑欠妥当。必定你们不是一个枝儿的传人,一但争执起来,你师父他们这辈子的交情就完了,这个顶重要。”廖素珍说。

  “等您好了再说,现在说这个干吗?”沈建功听了越发心里发凉。

  “老大,你跟着你师父没得到什么好儿,你师父是只认本事不认得人,你为人厚道,这是我疼你的原因,你不能让我白疼了你。”廖素珍说。

  “师娘,您这不是要急死我吗……?”沈建功流着眼泪说。

  “不用急,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要是真孝顺我,就把我托付你的事干好了。”廖素珍说。

  大凤走了进来问:“师娘,啥时候包饺子呢?”

  廖素珍说:“晚上,中午你跟你大哥先凑合吃点儿,还有,饺子不能包的老大的个儿的,今天是冬至节,老年间这个节比春节不差。”

  大凤听了转身走了,廖素珍继续说:“大凤来咱们家时间短,她又是个外地人,想的跟你们不一样,只要她跟着老二就不许欺负她。我在不许这样,我不在了就是你的事。给老二和小六子打电话,今天晚上都回家吃饺子。”

  六嫂这几天心惊肉跳,想起母亲病着总是不踏实,虽然单位一大堆的事,她却从来也不敢晚下班,大壮没人看,所以又送到了托儿所,下班还要接上他。

  六嫂匆匆忙忙接了大壮坐车回到家里,已经天黑了,大毛正在剁馅。

  六嫂放下大壮交给二毛走进厨房:“剁馅吃什么?”

  “今天是冬至,吃饺子,面都和好了。”大毛说。

  “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这些日子都忙晕了。”六嫂说。

  “我也不知道,是二婶告诉我的。”大毛说。

  正说着,六哥进了门,六嫂看见问:“你没上妈那去了?”

  “我从那来,叫你去呢。”六哥说。

  六嫂听了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大哥给我打电话,叫今天都去吃饺子,说是老太太张罗的。”六哥说。

  “看样子妈是见好,怎么想起张罗吃饺子了?”六嫂说。

  “不一定,大哥说今天老太太突然的就精神起来,怕不是好事,我听了赶紧就去了,果然下午就不好,闭着眼睛不说话,你赶紧跟我走吧。”六哥说。

  六嫂听了慌了神对大毛说:“包了你们俩人儿吃吧,我得赶紧走了。”

  六嫂跟着六哥匆匆忙忙的走了,大毛一边包饺子一边想起母亲病了廖素珍伺候的事,自己应该去看看,包完饺子就到了二婶屋里。

  二婶儿也在包饺子,看见大毛说:“包饺子了吗?”

  “包了,二婶儿,大壮他姥姥病了,听说是不好,我想去看看,要是真有事我可能晚点儿回来,把大壮交给二毛我不放心,我走了您给盯会儿。”大毛说。

  “你走你的,吃了饭我就过去。”二婶说。

  大毛回到家里,锅里的水已经开了,大毛下了饺子小二子进了门。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想起吃饺子来了?”小二子问。

  “你是专业赶嘴的是怎么着?”二毛看见小二子问。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怎么着吧?”小二子说。

  “快别废话了,拿盘子放桌子。”大毛催促小二子。

  饺子煮熟了,三个人吃着饺子,大毛说:“赶紧吃,吃完了你跟我上南菜园去一趟。”

  “上南菜园干嘛去?”小二子问。

  大毛把事情说了一遍,三个人吃了饺子,大毛收拾好了屋子,又嘱咐了二毛好好看着大壮的话和小二子出了门。

  六嫂进了门,屋里坐着麻金城、沈建功。沈建功坐在床边盯着廖素珍,只见她闭着眼睛。

  六嫂走到旁边问沈建功:“怎么样?”

  “下午就老这样儿,小穗儿回来都没睁眼 。”沈建功皱着眉头说。

  小穗儿也坐在床边攥着姥姥的手 ,两眼看着姥姥。

  “不行还上医院得了。”六哥说。

  “就这句话师娘能听见,摇头不去。”麻金城说。

  “那也不能听她的呀?”六嫂着急的说。

  正说着话,大凤问:“饺子包好了,煮不煮?”

  麻金城瞪了二风一眼说:“你没长眼睛?”

  沈建功回过头来看了麻金城一眼 ,麻金城不说话了。

  廖素珍睁开眼,声音虚弱的说:“煮饺子……”

  大凤去煮饺子,六嫂问母亲:“妈,您能吃吗?”

  “你们吃,给我留着。”廖素珍说。

  “那不凉了?”六嫂说。

  “凉了再热……”廖素珍说完这句话又闭上眼睛。

  六嫂听了奇怪,母亲从不会有这样的要求,又不能问只好说:“咱们吃吧,给妈留几个,她想吃再给她煮。”

  饺子端上了桌,大家坐在桌子跟前,怎么叫小穗儿就是不过来,大家知道她拗,何况今天姥姥是这样也没计较。

  沈建功小声的说:“这样不行,得听白玲的,吃完了咱们就去医院。”

  “那就赶紧吃。”六哥说。

  谁也不知道饺子什么滋味,谁也不说话,低着头吃着,正在这时听见小穗儿说:“姥姥,您要干吗?”

  众人放下筷子围在床前,只见廖素珍睁开眼睛四处的看,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巡视了一遍,最后停在了小穗儿的位置不动了。

  “妈……!”六嫂喊了一声。

  见廖素珍没反应,沈建功把手伸到师娘鼻子跟前试了一下,转过头去说:“师娘走了!”

  话音一落满屋的哭声,这个时候大毛到了。

  大毛听见屋里的哭声知道不好,紧跑两步走进屋里,屋里已经乱作一团,大凤脸色煞白的站在那不知所措。六嫂早已哭倒在地。

  大毛知道人已经走了,想起廖素珍伺候母亲的情景也掉下眼泪来。

  大毛走到六嫂跟前说:“嫂子,不能光哭,还有事呢。”

  六嫂哪里还听的进去,哭的死去活来,麻金城说:“白玲,不能哭了,得给师娘洗洗换上装裹,一会儿就不好穿了。”

  沈建功说:“小六子,你去买衣服。”

  六哥转身就要走,小穗儿哭着说:“三爹不用买,我姥姥有……”

  小穗儿说着哭着跑进西屋,一会儿拿来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一个中式藕色上衣,一条藏青色的裤子,鞋袜俱全。

  “你们都出去,嫂子跟我办这件事。”大毛说。

  六嫂哭着说:“二嫂,去弄热水。”

  大凤说:“师娘早晨洗了澡了。”

  麻金城听了半张着嘴心里想,师娘竟然能够预知生死?

  六嫂和大毛给廖素珍擦拭了身体穿好衣服,沈建功摆上香供点上了长明灯。

  麻金城把屋里的炉子搬到了外边,因为屋里的温度不能过高。大家坐在一边难受,六嫂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小穗儿坐在姥姥跟前,趴在床沿谁叫也不起来,只好由着她。

  冬至是个节气,每逢交节气就要变天,果然外边挂起西北风来,不久飘下了星星点点的雪花。

  每个人都不由得用眼睛看着廖素珍,只见她神态安详面色如初,真应了那句话:长睡如肖死。

  大凤出去上厨房拿开水,隐约就看见院子里站了个人,大凤吓得叫了一声,沈建功、六哥冲出屋子看见是小二子。

  小二子送大毛来到这就站在院子门口没敢进去,直到天上飘下雪花,冻得受不了才进了院子,扒头探脑的想看看究竟,正好碰见大凤。

  “六哥。”小二子冻得满脸通红的喊了一声。

  “你怎么不进来?”六哥说。

  “我不进去了。”小二子本想问大毛完了事没有,可是知道这样问不合适。

  “我去叫大毛。”六哥。

  “这是谁?”沈建功问。

  “我们一个街坊,他开车送大毛来的。”六哥说。

  “家里有事不能留你了。”沈建功说。

  六哥进了屋告诉了大毛,大毛听了说:“我把他给忘了。”

  “你回去吧,家里没人。”六嫂说。

  大毛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给廖素珍上了香磕一个头站起身来说:“嫂子,这两天你不用惦记大壮,我请几天假,我们那也不忙。”

  “嗯,你去吧。”六嫂答应着说。

  大毛转身走出门,沈建功送了出来说:“妹妹,多谢你了!”

  大毛苦笑了一下没说话,走出门小二子迎了上来说:“你想把我冻死呀?冻死我谁送你回家?”

  “别贫了,快走吧。”大毛说。

  路上,小二子可能是冻了半天说:“你们家谁也没拿我当回事。”

  “怎么呢?”大毛问。

  “你把我扔在外边不管了,六哥刚才跟那个大高个的人介绍我你猜怎么介绍的?”

  “怎么介绍的?”

  “说我是街坊。”小二子撇着嘴说。

  “你不是街坊是什么?”大毛说。

  “有他妈街坊在外边冻好几个钟头的吗?”小二子说。

  “你带脏字我撕你的嘴。”大毛说。

  几个人谁也没睡,足足的守了一夜,六哥头一天晚上就给袁青打了电话,第二天天亮去办死亡证手续。

  六哥临走的时候沈建功说:“你给三伯的老大打个电话,叫他清理坟地,找人准备出殡,那边的事交给他。”

  大家本来就难受,让人担心的是小穗儿,眼泪不停的流就是不出声,急得六嫂团团转,连往日的威风都不好使了。

  傍晚的时候,袁青进了门,扑在床边大哭起来,众人劝了半天才住了声。

  “别哭了,老太太没少疼你,你给她老人家磕个头吧。”麻金城说。

  袁青上了香磕了头哭着说:“怎么这么快,我走的时候好好的?看来我是个没娘的命,好容易妈疼我就又走了……”

  大概是想起了平日和廖素珍的往事,又看见了沈建功和小穗儿,袁青哭的越来越厉害。

  “嫂子,别哭了,好容易大家伙儿消停点儿,你又来勾着难受。”麻金城说。

  “正好你回来了,我把师娘嘱咐我的事跟大伙儿说一下。”沈建功说。

  沈建功把师娘临终前的嘱咐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对这些人的评论。大家听了没有异议。

  小穗儿一直就坐在炕边,听了沈建功的话转身走出门去。

  “她干嘛去?”六嫂看着不放心的说。

  袁青自从进了门,小穗儿就没有跟她说过话,听了六嫂的话站起身来跟了出去。

  走到西屋怎么推门也是不开,叫破了嗓子就是不答应,六嫂在屋里听了揪心也走了出来。

  “就是不开门,白玲,不会出事吧?”袁青说。

  “小穗儿开门,是我!”六嫂说。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六嫂趴在窗户上往里看,就看小穗儿坐在床边抱着廖素珍的枕头哭。

  “小穗儿,你要急死我们?”六嫂说。

  “你们都躲开我跟前儿,我不想跟你们说话!”小穗儿沙哑着嗓子哭着说。

  “好孩子,你让我们进去,就待一会儿。”六嫂说。

  “我求求你们了,你们别进来……”小穗儿仍然坚持着说。

  屋里的人也坐不住了,沈建功和麻金城也走了过来。

  “把门撞开?”麻金城说。

  “不用,让她自己待会。”沈建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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