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碴子,如同无数把小刀子,刮擦着向阳村新建厂房的钢筋骨架,发出“呜呜”的哀鸣,像是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艰难。那些裸露在外的钢筋上结着一层薄冰,冰面下的铁锈隐隐泛红,像是凝固的血痕,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仿佛随时会被这刺骨的寒风冻裂成碎片,散落在冻土上。陈阳裹紧那件袖口磨得发亮的旧棉衣,棉衣的肘部已经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浅

  爬不起来,那滋味不好受,晚上都睡不着觉,整夜整夜地睁着眼到天亮。”陈阳转身时,瞥见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在晨光里泛着刺目的银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剜着他的心,让他一阵阵地疼,鼻子酸酸的,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他知道,自己肩上扛的不仅是一个项目,更是整个家庭的希望。

  融资之路布满荆棘,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仿佛在泥泞的沼泽里前行,每挪动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脚下还不时传来陷下去的危险。

  没有资金就一切都完了,陈阳再次出去找融资。

  县城信用社的信贷员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厚厚的,像瓶底一样,他慢条斯理地翻着报表,手指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打发时间,又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权力。镜片后的目光透着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毫无价值的商品:“你们这非遗概念看着挺好,听着新鲜,符合当下的潮流,可厂房没产权证,土地是集体的,不能抵押;设备都是二手货,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值不了几个钱,卖废品都没人要;你们这生意回款慢,风险太高,我们这儿不能贷,不符合规定,我也没办法。”他说话时,手指在“风险评估”那一栏重重地画了个圈,红色的墨水渗到了下一页,像是在宣判死刑。

  省城投资公司的会议室里,装修得富丽堂皇,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能映出人的影子,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味。水晶吊灯散发着冷冽的光,照在地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晃得人眼睛疼。陈阳穿着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深色夹克,坐在光滑的皮质沙发上,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他对着西装革履的评审团,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精致的领带,手指上戴着闪亮的戒指,眼神里满是质疑,像是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骗子。

  陈阳讲到动情处,卷起袖口,露出小臂上染布时被蒸汽烫伤的疤痕,那道暗红色的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虫子爬在皮肤上,边缘还带着凸起的增生,是去年冬天染布时不小心被蒸汽烫的,当时疼得他差点晕过去:“这些手艺人的心血,不该困在大山里,她们绣的每一朵花、染的每一块布,都带着我们这儿的山风、阳光和露水的味道,值得被更多人看到,我想让她们过上好日子,不用再背井离乡去城里打工,能守着家就能挣钱,能看着孩子长大。”

  陈阳的陈述换来的却是投资经理一句轻飘飘的回应,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哒哒” 声,像是在敲打陈阳的神经:“情怀不能当抵押品,我们是商人,要看到实打实的盈利模式,你的这些故事听着感人,但不能转化成利润,我们不能投,股东不会同意的,他们只看报表上的数字。”

  从城东跑到城西,从白天磨到黑夜,他跑遍了城里所有可能的机构和公司,包括小额贷款公司,那里的利率高得吓人,像是高利贷;民间融资机构,里面的人穿着花衬衫,说话流里流气,看着就不靠谱;甚至还找过以前的同学开的公司,同学一开始热情地请他吃饭,听他说完情况后,就开始找借口推脱,最后说:“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最近公司资金也紧张。”

  二十八个投资人的拒绝,让他的皮鞋磨破了底,鞋底的纹路都快磨平了,走起路来脚底板生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石子上,回到村里脱鞋时,袜子都被磨破的地方勾住了。也磨碎了最后一丝侥幸,他的眼神从最初的充满希望,像燃烧的火焰,变得越来越黯淡,像被雨水浇灭的火苗,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火星,随时可能熄灭。

  有好几次,他坐在路边的花坛上,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汽车的鸣笛声、行人的说话声都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听不真切。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还能做些什么,手里紧紧攥着那份被拒绝了无数次的商业计划书,纸张的边缘都被捏得变形了,上面还沾着他的汗渍和灰尘。

  最煎熬的夜晚,陈阳蜷缩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这张床是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花了五十块钱,又小又硬,弹簧都有些塌陷,硌得他骨头疼,翻个身都发出“咯吱”的响声,像是在抗议。

  他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那风声像是鬼哭狼嚎,穿过窗户的缝隙,发出尖锐的哨音,让人心里发毛。手机屏幕亮起,是小宝发来的语音,背景里还有绣娘们说笑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群快乐的小鸟:“陈哥哥,你回来没有?告诉你个好消息,王奶奶教我染了块蓝布,可好看了,是天蓝色的,像春天的天空一样,等你回来给你做书包,我还绣了个小板栗在上面呢,圆圆的,可可爱了!”童声里的欢快与他的绝望形成鲜明对比,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让他更加难受,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

  他红着眼眶翻出通讯录,把能借的人都列了个遍,亲戚、同学、以前的同事,甚至连不太熟的朋友都写上了,可最后却默默删掉所有号码——他知道,村里的绣娘刚拿到微薄的保底工资,那点钱还不够给家里的孩子买文具和过冬的棉衣,张婶的儿子还等着钱做手术;李叔为了供孙子上学,把传家的银镯子都当了,那镯子是他奶奶的嫁妆,上面刻着精细的缠枝纹,他每次提起都心疼得直叹气,说那是家里唯一的念想;周奶奶的降压药都是掰成两半吃的,为了省点钱,宁愿自己多忍忍,每次头晕都说是老毛病,不用看医生……他又怎么能开口向他们借钱?那不是在往他们伤口上撒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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