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上凝着层薄霜,像谁不小心洒了把细雪末子,轻得碰一碰就要化。晨光斜斜溜进来时,案头的水仙刚挣开一瓣嫩白,细蕊里藏着点清冽的香,混着炉火的微温,慢悠悠漫过整个屋子。

  又是一年冬至了。阳生一寸,寒就深一分,日子在冷暖里叠着,不知不觉就堆出了岁末的褶皱。记起小时候总盼这日,母亲系着蓝布围裙在灶前忙,糯米粉揉得软乎乎的,指尖沾了粉,就往我鼻尖上点一下。豆沙馅是提前炒的,甜香漫出厨房时,我就扒着门框等——圆滚滚的汤圆下了锅,在沸水里浮浮沉沉,像盛了满锅的碎星子。蒸汽氤氲里,父亲会把最热乎的一碗推过来,说“冬至大如年,吃了汤圆,就又长一岁了。”甜香裹着热气漫过舌尖,连窗外的寒风都似软了几分。

  如今案头也煮了汤圆,沸水咕嘟咕嘟响,汤圆浮起来时,我伸手去接碗,指尖触到瓷壁的温度,忽然就愣了神。灶火明明灭灭,映着窗上渐渐化开的霜花,想起远方的人:他们此刻是否也围在炉边,碗里盛着热汤圆,会不会也在某个瞬间,念起别处的牵挂?冬至原是团圆的由头,却偏偏牵出最淡的乡愁,像煮汤圆的汤水,清清淡淡的,咽下去,余温却在胸口绕好久。

  阳光慢慢爬高,窗上的霜花融成浅浅的水痕,顺着玻璃往下滑,像谁悄悄落过的泪,又像时光走过的痕迹。这日子原是这样的,寒到极致便生暖,岁末的尽头,总藏着新春的影子。咬开汤圆的一角,豆沙的甜香漫开来,忽然就懂了:冬至的意思,是让我们在寒夜里守着炉火,念着那些温暖的人,等春的脚步,也等归人的身影。

  风从窗外过,带起几片枯叶,却不再似前些日子那般凛冽。该是阳气初生了,连寒风都添了几分温柔。案头的水仙又绽了一瓣,香息更浓些,像在轻轻说:最寒的日子里,藏着最暖的期许,就像这冬至,夜再长,也总会等来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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