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读焦红军先生《全真也是一种力量——写在〈马钰传〉之后》,便被字里行间流淌的真诚与坚守所深深打动。这篇文字绝非简单的创作回顾与心得梳理,而是一位深耕文坛数十年的作家,在喧嚣名利场中历经迷途与反思后,于古老的全真文化中寻得精神归宿,最终以笔墨为舟、以初心为桨,践行文化传承使命的心灵独白。正如季羡林先生所言:“文化传承是一项伟大的事业,它需要有人愿意为其付出毕生的心血与坚守。”当我们深入了解焦红军先生的多重身份——既是笔耕不辍的作家、洞察深刻的评论家,也是深耕出版领域的践行者,再细数他丰硕的创作与编纂成果:从长篇历史人物传记《马钰传》到描摹地域文脉的《冰心与烟台》,从抒发人生感悟的散文集《结庐在人境》到赋能文学爱好者的评论集《写作其实并不难》,更有四十多部精心主编的散文文集推动胶东地域散文创作蓬勃发展,便更能体会到这份跨越十六年的创作坚守,背后承载的不仅是个人的文学追求,更是“以文立心、以文化人”的初心与担当,这份力量在浮躁的当下显得尤为珍贵。
焦先生的创作缘起,是一场直击灵魂的自我叩问。在红尘名利中起伏滚打二十余年后,他猛然惊醒:无休止的追逐并非人生的真谛,那些看似光鲜的应酬与虚名,不过是消耗生命的虚空。这种困惑,是当下许多人共同的精神困境——在物质主义的裹挟下,我们疲于奔命,却渐渐迷失了内心的方向。而焦先生的可贵之处,在于他没有沉溺于这种迷茫,而是主动放慢脚步,寻找破解心灵困惑的钥匙。从佛教、道教典籍的广泛涉猎,到偶然间被王重阳、马钰的道诗仙语深深触动,这一过程不仅是一次文化寻根,更是一场精神的自我救赎。正如他所言,那些直通人心的道诗,让他在灵魂深处与八百年前的全真先贤产生了共鸣,也让他找到了值得倾注心血的创作方向。
创作《马钰传》的历程,是一场与历史对话、与自我较劲的修行。起初,焦先生曾有撰写《全真七子传》的冲动,但在创作实践中,他深刻体会到历史人物传记创作的艰辛——没有甘坐冷板凳的意志,没有“于故纸堆中穷钻不舍”的钉子精神,没有丰厚的人生阅历与文学感悟,便难以写出打动人心的作品。这种清醒的认知,让他果断调整视角,将目光聚焦于全真教首席大弟子马钰。彼时,关于马钰的专门传记尚属空白,而这位先贤在延续全真火种、传承全真文化的过程中居功至伟。作为马钰的同乡与后辈,焦先生自觉扛起了这份文化责任,这份责任感也成为他克服重重困难的精神动力。
创作之路从一开始就布满荆棘。一方面,关于马钰生平事迹、修真传道的史料极度匮乏,现存记载零散破碎,难以勾勒出完整的人物轮廓;另一方面,焦先生还肩负着图书馆的领导工作,日常事务繁杂,根本无法抽出整块时间专门投入创作。但这些现实阻碍,都没有让他萌生放弃的念头。他坚信“笨办法”里藏着真功夫,于是将马钰及全真七子的两千多页诗文逐一复印、精心装订成七本集子,无论出差途中、工作间隙,还是茶余饭后,都随身携带、随时研读。在长达两年多的时间里,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他沉潜下心来,摒弃外界的纷扰,与八百年前的王重阳、马钰进行跨越时空的心灵对话。他始终坚信:“变化了的只是时间和环境,人类的人性之灵始终不会改变。”这份信念,让他得以穿透历史的迷雾,从马钰留下的一千多首自述诗、传道诗中,精准捕捉到人物的成长轨迹、心路历程与精神境界——从早年的富贵闲人到潜心修道的全真弟子,从承接祖师遗命到四处传道的教派领袖,马钰的每一次转变、每一份坚守,都在诗文中留下了清晰的印记。这些诗文,成了他走进马钰内心世界的钥匙,也为传记创作打开了通往历史深处的窗口。在这一孤独的创作过程中,温暖与力量也从未缺席。
福建漳州师院的张晓松教授得知他的创作计划后,不仅极力鼓励,称“马钰的传记不应该由外人来写,你应该写,并把传记写好”,还在百忙之中为他寄来关于马钰在陕西传道的珍贵论文资料。每当焦先生因史料匮乏、创作遇阻而欲掷笔放弃时,张教授的话语便会在耳边回响,提醒他不能背弃当初的诺言。此外,众多友人也纷纷伸出援手,或提供文献线索,或参与讨论交流,这些无私的帮助,让这场艰难的创作之路充满了温情,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完成创作的决心。正如焦先生自己所说,写作历史人物传记,关键在于拥有与主人公在历史深处对话的能力,而这份能力,正是源于他对全真文化的深刻理解,以及对马钰精神的无限贴近与共情。
2007年岁末年初,《马钰传》率先在《烟台日报?今晨六点》发现栏目连载,随即引发广泛关注,而这部作品的成功,远不止于赢得读者的喜爱与讨论。它更重要的价值,在于填补了全真文化研究领域的空白,让尘封已久的全真文化重新焕发出时代光彩。这种以文学作品唤醒历史记忆、激活地域文化的力量,堪比余秋雨《文化苦旅》让敦煌、平遥等历史遗迹跨越千年重回公众视野的影响力——两者都是以文学的温度触碰历史的厚度,让沉睡的文化遗产走进大众视野。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文物承载灿烂文明,传承历史文化,维系民族精神,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是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深厚滋养。”焦先生的《马钰传》,正是对全真文化这一宝贵遗产的精心守护与生动传承。
凭借其扎实的史料支撑、鲜活的文学表达,作品先后斩获“山东省文化艺术科学优秀成果奖”“烟台市社会科学成果三等奖”等多项重要奖项,不仅被《烟台日报·今晨六点》《联合日报》等主流媒体连载,更通过新浪博客等网络平台引发广泛转摘与热烈讨论。影响力还辐射到海峡两岸及港澳地区,吸引了百余位来自台湾、香港的观光客和全真修炼者专程来到胶东昆嵛山,重走王重阳祖师的全真修炼之路,在七子当年的练功处体验修行;众多马姓后人也纷纷来电、来人,参与到马钰相关的寻访与探讨之中。
更令人欣喜的是,这部作品还直接推动了当地全真文化的保护与发展:2008年3月,全真文化研究中心正式成立;同年4月26日,中国道教协会会长任法融亲赴昆嵛山,为全真祖庭“神清观”修复落成开光。一部文学作品能拥有如此深厚的生命力与广泛的社会影响力,根源就在于它传递的文化内核具有跨越时代的价值。焦先生以文学性、史料性、真实性相融合的创新笔法,打破了传统历史传记枯燥刻板的程式化写法,让马钰这位沉寂八百年的历史人物鲜活地走进当代人的视野,更让“全其本真,真功真行”的全真文化理念被更多人知晓、认同与喜爱。
透过焦先生的文字,我们不仅读懂了马钰这位全真先贤的传奇一生,更得以深入触摸全真文化的精神精髓。与其他宗教或教派不同,全真教最鲜明的特质便是主张“三教同源”“三教平等”“三教合一”——它不搞个人崇拜,仅奉祖师相;不排斥儒教的修身伦理,不摒弃佛教的觉悟智慧,而是以道教为主体,将孔子、老子、释迦牟尼所代表的三家思想融于一炉。这种圆融包容的文化胸怀,与孔子“和而不同”的处世智慧、王阳明“心即理”的内在修行哲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彰显了中华民族“江河不辞溪流,高山始于累土”的博大包容胸怀。
更难能可贵的是,全真教一扫过去道教为人所诟病的“修真成仙、长生不老”的虚幻追求,将修炼的本质回归到“勿向外求,要在自身修炼”的生存价值理念上,以“清净无为”为修真宗旨,提出“薄滋味,所以养气;去嗔怒,所以养性;处污辱卑下,所以养德;守清净,所以养道”的修行箴言。同时,全真教还制定了严苛的门规戒条,明确“不得犯国法、断酒色财气、居庵不过三间、道伴不过三人”等“十不准”,极大地顺应了当时社会的发展需求,让全真教在战火纷飞的乱世中成为底层民众的精神灯盏。这种不执着于肉体长生、重在精神超越与皈依的理念,将人生的意义从虚幻的极乐世界,拉回到回归心灵、返璞归真的现实大道,充满了朴素而深刻的人生智慧。
正如梭罗在《瓦尔登湖》中以极简的生活方式探寻生命本质,为浮躁的现代社会提供了心灵慰藉,全真文化所倡导的极简生存之道、天人和谐的价值理念、性命双修的养生方式,也为当下陷入物质富足与心灵空虚双重困惑的我们提供了一剂良方。在多元文化碰撞交融、穷奢极欲之风渐长的今天,全真文化所倡导的本真与坚守,时刻提醒着我们: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要保持内心的清醒与纯粹,回归生命的本源,寻找真正的精神安宁。
茨威格曾说:“一个人生命中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在他的人生中途,即在他年富力强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使命。”焦红军先生无疑是这份幸运的拥有者。在写作《马钰传》的过程中,他不仅摆脱了名利场的迷茫,找回了真实的自己,更清晰地找到了以笔墨传承地域文化、滋养世人心灵的人生使命。而这份使命,他从未有过丝毫懈怠。
从《马钰传》的潜心打磨,到《冰心与烟台》对地域文化的深挖;从《结庐在人境》中对生活本真的感悟,到《写作其实并不难》对文学爱好者的悉心指引,每一部作品都是他“真功真行”的践行。更值得称道的是,他并未局限于个人创作,而是以出版人的担当,主编并策划出版了《胶东散文年选》《胶东散文十二家》《黄海散文百家作品选》等四十多部文集与散文专著,搭建起胶东地域散文创作的交流平台,推动着胶东散文创作的蓬勃发展。他的作品被《散文选刊》《人民日报》《中国作家网》等权威报刊与网络平台广泛转载,先后斩获《人民日报》征文奖、刘勰散文奖、齐鲁散文奖等诸多重要奖项。这些荣誉与认可,不仅是对他个人创作实力的肯定,更是对他坚守文化传承使命的最好嘉奖,印证了他“以文立心、以文化人”初心的价值。
合上书页,焦先生笔下“一朵盛世修真养生的人间雪莲”的比喻,在我心中愈发清晰。读完这篇创作手记,我对“全真也是一种力量”有了更为深刻、立体的理解。这种力量,是全真文化跨越八百年历史烽烟,依然能为当代人提供心灵慰藉的精神穿透力;是像焦红军先生这样的文化守护者,坚守文化初心、以笔墨传承文脉的执着坚守之力;是一个人在人生迷途之后,敢于直面内心困惑、主动寻找精神归途的勇气之力;更是在浮躁功利的时代浪潮中,甘于沉潜、追求本真的定力之力。
林语堂先生曾说:“人生必有痴,而后有成。”焦先生对全真文化传承的这份“痴”,对文学创作的这份“执”,正是他成就《马钰传》、践行文化使命的奥妙所在。对于我们每一个普通人而言,这份“全真”的力量,并非要求我们效仿先贤修道隐居,而是提醒我们在纷繁世事中,始终保持内心的清醒与纯粹,不被物质名利所裹挟,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使命并坚定践行。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焦红军先生用十六年光阴书写的这份坚守,为我们树立了最好的榜样——唯有以本真为炬,方能穿透迷茫的迷雾,照见使命与归途,让生命绽放出最本真、最持久的价值;也唯有更多这样的文化坚守者,我们的传统文化瑰宝才能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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