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戈壁滩

这是一个层林尽染的秋天，祁连山附近的戈壁滩上，两辆属于 省广播电视台文旅节目部和旅行杂志西北记者站的越野车在戈壁滩上颠簸了好几个小时，才望见那顶孤零零的蒙古包。老刘在副驾上指了指前方：“到了，那位其其格阿妈就住这儿。”雷晓雪推开车门，凛冽的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远处的界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蒙古包顶上的五星红旗却格外鲜亮。

听到动静，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掀开布帘出来。七十五岁的其其格阿妈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像戈壁滩的沟壑，可眼神里的光却比界碑还坚定。“是来拍边疆故事的娃吧？”她笑着往屋里让，炕桌上摆着一盘干瘪的沙枣，“快坐，我给你们烧奶茶。”

奶茶的香气漫开时，小何拿出摄像机。阿妈摸着窗台上褪色的红袖章，声音突然洪亮起来：“我做了二十年护边员，每天都要去巡那片山。有人问我累不累，我说不累——咱们的红旗，必须在祖国的每一寸土地上升起！”

晓雪握着笔的手顿了顿。阿妈指了指墙上泛黄的照片，那是年轻时的她背着水壶、举着红旗的模样。“旧时候哪有这样的日子？”阿妈叹口气，“暴风雪来了，牛羊冻死一半， 土匪还来抢剩下的粮食。我爹娘就是那年冻饿没的，我抱着弟弟在雪地里哭，没人管我们。”

采访结束时，夕阳正沉向祁连山的褶皱里。雷晓雪帮其其格阿妈把散落的柴火归拢好干牛粪归拢到蒙古包外的柴堆旁，目光扫过炕毡房内矮桌上那盘几乎没动的沙枣奶豆腐，心里发沉。老刘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角，朝小何递了个眼色，三人默契地走到院外蒙古包外的拴马桩旁。

阿妈护边 太辛苦了，咱们凑点钱留下吧。”晓雪从钱包里数出几百块，老刘和小何也各自添了些，凑成整整齐齐的几百元。晓雪把钱叠好，用红绳系住——那是念念送给她的，说红绳能带来好运。

“阿妈，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晓雪把钱塞进阿妈手里，老人的手掌粗糙得像老树皮，攥着钱的力道却突然重了。其其格阿妈把钱往回推，眼神里满是执拗：“孩子，你们能来听我说话，我就知足了。国家给我发着护边员的补贴，够花了，这钱我不能要。”

推让间，钱掉在地上。晓雪弯腰去捡，抬头时看见阿妈眼角的泪光。“我守在这里，不是为了钱。”阿妈捡起钱，塞进晓雪口袋，“当年我男人守边境，走的时候说，守着界碑就是守着家。现在我守着，也是为了你们这些娃能安安稳稳的。”推让间，钱掉在蒙古包的毡毯上。晓雪弯腰去捡，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蒙古袍的大哥翻身下马，高声喊着“阿妈”快步走来。“这是我儿子巴特尔，在镇上的林牧站工作，每周都回来看看我。”其其格阿妈脸上瞬间漾起笑意，眼角的泪光也变成了暖意。巴特尔进屋放下东西，听说三人的来意后，紧紧握住晓雪的手：“多谢你们来记录阿妈的故事，她守在这里一辈子，不容易。”

晓雪说不出话，转身快步走到越野车旁。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她却觉不出疼，眼泪混着沙粒往下淌。老刘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其格阿妈就这样，一辈子硬气。”晓雪望着蒙古包顶上的红旗，想起阿妈说“家门得有人帮着咱们的子弟兵守”时的神情，就觉得心疼。是的，有些坚守从不是为了回报。晓雪看着母子俩的互动，眼眶又热了。她掏出手机，对巴特尔说：“大哥，我加您个微信吧。我父母已经不在了，阿妈这么好，以后她就是我妈，有啥需要您随时跟我说。”巴特尔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两人扫码添加好友时，其其格阿妈在一旁抹着眼泪笑。临行前，晓雪趁阿妈和巴特尔说话的间隙，把系着红绳的钱悄悄塞进了蒙古包的毡垫下。走到越野车旁，她回头望见阿妈和巴特尔站在蒙古包前挥手，顶上的红旗在夕阳下格外鲜亮，眼泪终于忍不住淌下来。是的，有些坚守从不是为了回报，而有些亲情，从来不止血缘。

回到住处已是深夜。晓雪泡了杯热茶，茶叶在水里舒展，却冲不散心里的翻涌。她翻开笔记本，中学时李老师的话突然浮现在眼前。那天讲完近代史，李老师指着窗外的清洁工说：“你们看他扫街，平凡吧？可他扫干净的不仅是路，更是咱们的日子。有些事看着平凡，却比什么都值得。”

那时她不懂，觉得扫街和“值得”扯不上关系。可现在，其其格阿妈拄着拐杖巡边的身影，静萍抱着念念讲故事的模样，突然都和李老师的话重合了。这些人没有惊天动地的功绩，却用一辈子的坚守，撑起了一个个家，守着祖国的山川和大地。

晓雪拿出手机，给李老师发了张其其格阿妈和五星红旗的合影，配文：“老师，我找到您说的‘值得’了。它在戈壁滩的风里，在老人的皱纹里，在每一个平凡人的坚守中。

三年后，晓雪借采访之机去看望其其格阿妈。巴特尔在电话里说，阿妈已经搬到城里养老，他接过了护边员的担子。晓雪提着蛋糕赶到时，阿妈正坐在阳台晒太阳，看见她就红了眼：“我的娃！”那天晓雪给阿妈过了生日，烛光映着老人的皱纹。“我真没想到，你真成了我的女儿。”阿妈握着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手腕上的红绳——那是后来晓雪又系上的，和当年系钱的那根一模一样。

晓雪靠在阿妈肩头：“您就是我妈，以后有事就让大哥说。”巴特尔在一旁笑着点头，晓雪忽然看见他的护边员红袖章，和当年阿妈窗台上的那枚，一模一样。窗外的阳光正好，晓雪想起戈壁滩上的五星红旗，想起长城残垣的金红，想起于北方掌心的温度，突然懂了李老师说的“值得”——它藏在护边员的皱纹里，在古城墙的砖缝中，在每一个平凡人的坚守与牵挂里，在这片土地上，代代相传，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