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晨阳刚爬过徐州北郊的树梢,光色是柔的,却没攒起多少暖意。风裹着碎凉拂过衣领,我和几位爱文喜景的同好往楚园去,本是抱着寻常赏冬的心思,没成想这一趟行走,竟在这方小园里意外捡拾起满程暖意。

  楚园不算阔大,初看时总觉景致疏简,像赶在时节里应景搭起的临时景致。直到驻足读了园门旁的介绍才恍然——这不是随意之作,是当地政府为显化区域内楚汉文化根脉,特意筑就的西楚文化主题公园。全园以“一湖一岛、两环三桥、五广场”为骨,把千年前的楚风汉韵,悄悄藏进了水畔的步道、广场的雕像里。

  从南门入园,视线立刻被开阔的鸿门广场攥住。广场中央立着“西楚霸王征战”的群雕,是整个园子的精神气所在:战马前蹄扬起,似有嘶鸣要破风而出;旌旗的褶皱里像裹着古战场的风,猎猎欲动;披甲执戈的将士们眉眼凝着刚毅,明明是石头塑就的姿态,却像下一秒就要转身辞别妻儿,踏向千里疆场。那股“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劲,隔着两千年时光,仍直直地撞进人心里。

  站在群雕前,杨刚良老师感慨:“项羽是位失败的英雄。”这话戳中了人心——你看群雕中心的霸王,眉宇间藏着几分倔强英气,明明是末路姿态,却仍有不屈风骨。我们忍不住聊起两千多年前的楚汉相争:若不是他在决策与性格上的缺憾,若他当年肯渡江东去、再聚子弟,如推翻暴秦般再战一场,历史或许会是另一番模样。就连“大汉王朝”的兴衰、“汉族”称谓的渊源,都可能生出变数。

  楚园的中心是玉潭湖,306亩水域澄澈见底。冬日的湖面格外安静,无风时漾着细碎的水纹,像铺了一层揉皱的银绸。沿湖而建的环湖亲水步道全长2030米,踏上步道,便像走进了浓缩的楚汉文化天地。同行的皆是良师益友:有文学大家杨刚良、杜长明老师,徐州著名作家王永平、王夫敏老师,文学爱好者朱玉剑老师,还有专业摄影师杜玉林、郑在水老师。一路走,一路赏岸边的诗词石刻与历史故事,话题自然也绕着这些展开。

  见着李清照《夏日绝句》的石刻——“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我们便围站品读。话题从诗句本意延展:既是叹项羽宁死不过江的气节,也聊李清照颠沛一生中的风骨,更赞她在词坛的卓然建树。偶尔也会聊到石刻的布局与排版,字句间的斟酌,倒也添了几分雅趣。步道旁还刻着王安石的《乌江亭》与杜牧的《题乌江亭》,三首诗各抒己见,倒让这段冬游多了层历史对话的意味。

  湖岸的植物为寒冬添了几分生机:垂柳虽已落叶,枝条仍显柔韧;芦苇荡泛着浅黄,在风里轻轻摇晃;水杉挺拔如塔,顶着深绿的针叶。王永平老师不只是散文高手,更是植物辨识专家,她的花草系列散文早已结集出版。一路走,她便一路给我们普及植物知识,可惜我听得不专心,大多没能记下,却唯独记住了她提及的“再力花”——就长在湖岸芦苇旁,一簇簇、一团团。她说这花从春到秋都好看:叶子宽大健美,绿得发亮;花葶挺拔,花穗飘逸,泛着淡淡的幽兰光泽。如今虽是寒冬,再力花早已褪去盛景,可我望着那些残存的枝干,倒觉得它像在攒着劲,盼着春日再发,重焕光彩。

  从锦衣桥往湖中心走,便能抵达一座小岛,名曰“金鼎岛”。走过石桥,岛上一座围合式建筑静静矗立:白墙灰瓦,紫黑的门柱与窗棂蒙着岁月的斑驳,幽静里透着几分淡淡的忧伤,又藏着些许苍凉的悲怆。尤其是建筑中央的西楚霸王雕塑,眉眼沉毅,让人忍不住驻足凝视,思绪也跟着飘回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建筑走廊里嵌着一幅幅浮雕,刻的都是与霸王相关的故事,只是岁月磨蚀,有些图案已模糊难辨,倒添了几分朦胧的历史感。

  日头已爬至中天,我们沿着环湖步道走回鸿门广场时,冬日的阳光终于卸去了晨时的清冷。它铺在玉潭湖面上,把粼粼波光揉成碎金,连穿堂而过的风,都裹着几分暖意拂在脸上。

  杜长明老师望着眼前的湖光与雕像,笑着感慨:“这趟楚园冬游,算是给咱们的2021年画了个实打实的圆满句号。”话音刚落,杜玉林老师便举着相机凑过来:“要画句号就得有仪式感!大伙儿赶紧拢一拢,拍张合影,把今天这个12月30号记牢了。”

  我们立刻笑着围拢,有人帮忙调整站位,有人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寻来一位路过的热心市民,接过相机时还不忘叮嘱“麻烦多拍两张”。“咔擦——咔擦——”快门声落,镜头里定格下一张张笑着的脸,也把2021年的最后一抹楚园冬韵、满路的楚汉文化闲谈,还有同游的热闹与暖意,一起收进了时光里。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