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个半文盲,只念了小学五年。五年的学校生活,请病假一年,请带弟弟妹妹假有半年,去生产队帮农四个月,七拼八凑,真正上学的日子勉勉强强二年多一点。只二年小学文化的母亲生养我们姐弟五人(第一个孩子九天就夭折了),活下来的,我们姐弟四个。我们和同龄人一样,都是放养的,没有暖房和美味,就是一个字“苦”,但我们没叫过苦,在母亲的教育下都是规规矩矩的,勤勤恳恳的。
母亲的教育方法是一吓二训三打。她教育方针是从上辈那学来的,她只有继承没有创新。她的认知告诉我,老祖宗的东西没有错的。长大后,我总结母亲的教育法就一个,那就是立威教育法。
在我印象中,母亲立的第一威,她是把祖母、外公和哑巴老爷永远放在第一的位置上。我刚记事起,那年年三十的午夜,母亲带领我们去给祖母那拜年。她先给祖母和大伯磕头,然后我们再磕,回家后给哑巴老爷磕头。哥哥的膝盖有点硬,他跪下来,是母亲的脚帮的忙,但因过年母亲没打骂哥哥。这事不算什么大事,但有一个规矩我知道了,必须尊敬长辈,尊敬长辈没有例外。
母亲是农村妇女,爱唠叨、爱抱怨、爱指责、爱攀比。她和祖母时常因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事发生摩擦。她还时不时的和屯邻聊天时抱怨祖母。当她抱怨时,我们姐弟四人如果谁顺着她的话,说祖母不好时,她马上翻脸,怒骂道:“小瘪犊子,你奶是你说的人啊?没大没小的,滚,再听你胡说,把嘴给你打烂。”没讨到好处反而挨顿臭骂,自讨没趣后,再也不接母亲的话茬了。久而久之我们姐弟四个养成了个习惯,偏向祖母,每当祖母当着我们面宣泄对母亲不满时,我们会劝慰祖母说:“我妈就那样,爱挑邪理儿,你别搭理她。”大伯和三叔有时候说父母不是的时候,我们也随声附和。老姑曾经和大伯、三叔开玩笑说:“你们当孩子面说人家爹妈不好,不怕孩子们生气啊?”大伯和三叔满不在乎地说:“不怕。”说实话,我们不会和母亲学说,就是说了,我们也会挨骂。母亲的口头禅是:“大人的事,跟你们孩子有什么关系,少管。”也就是母亲这样的教育,我们姐弟四人没跟祖母、大伯、三叔、老姑闹过矛盾,反而经常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和父母顶着干。
母亲在我们眼里是多事的、好事的,磨叨起来没完没了的,打起人来心狠手辣。我们姐四个的脸上经常被她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在太阳底下被罚跪也是经常事,但我们谁也不怕她。就这么简单粗暴的母亲,教育我们还另有一套方法。她懂得替父亲立威,吃饭时父亲不到家不准开饭。谁喊饿,她就会训斥道:“饿也挺着。黑心立(白眼狼的意思),你爹干一天活,累不累?饿不饿?”要是弄点好吃的,就放到父亲面前,总之父亲的一家之主的尊贵地位没人敢撼动。因此父亲是神圣不可侵犯。
当年父亲在我们心里就像神一样,在他面前我们都是低眉顺眼,那是真怕。怕的是什么我们自己也说不清,他不打我们,也不骂我们,训斥我们都很少。长大后我们才知道,替父亲立威是母亲的“阴谋诡计”,她利用我们对父亲的惧怕,管理我们。每当我们谁犯错误了,她打了骂了之后会说:“你的贼皮多拎一会儿,你爹回来整不死你。”听了她这话把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挨打挨骂后还乖乖的帮她扫地烧火,积极表现。父亲回来她不向父亲打小报告,我们还得感恩戴德。长大后明白了,就算母亲打小报告,父亲也不会打骂我们的。半文盲的母亲真是把家庭育儿法运用得淋漓尽致。
母亲处处维护父亲的家庭主导地位,把父亲捧成神的同时把她自己带进通神的位置上。她的目的是想把她的纽带作用和压制手段使用到极致。父亲的高不可攀,让我们望而生畏。这立威教育法,让当年我们这些熊孩子守规矩懂本份。其实孩子们从懂事起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所谓的叛逆是孩子对家长的不满,故意挑衅的同时也是让家长在乎他,认可他,理解他。
中国的家庭教育从来不缺方法。我们那个年代家家都是多个孩子,最多的八九个,缺手段缺方法,那得翻天。当年的孩子们如今成了父辈、祖辈,都懂教育法,就是现在所谓的科学育子和改革,把家长弄得五迷三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每当我接触到那些叛逆的、抑郁的、焦虑的孩子,心如刀割。真的希望回归我的儿童时代,羡慕半文盲母亲的立威教育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