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阜平县高阜口村,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巍峨的神仙山怀抱之中。神仙山,作为太行山的重要分支,横亘于阜平、唐县、涞源三县交界处,其主峰奶奶尖,海拔1800多米,山势雄浑,气象万千,那“阎王鼻子”的别称,更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威严。
在这座神奇的山上,花卉品种繁多,不下百余种。然而,最让我心潮澎湃、魂牵梦绕的,当属那金达莱花。当地人亲切地称它为“莱花”。金达莱,杜鹃花科的坚韧使者,它有着极强的耐寒性,偏爱酸性土壤,仿佛是大自然派来的勇士,无畏地扎根于这片土地。其花色以粉红、淡紫或白色为主,花瓣边缘呈波浪状,花蕊细长而突出,在阳光的照耀下,娇艳欲滴,宛如一群身着盛装的仙子,在山间翩翩起舞,散发着令人陶醉的魅力。
儿时的记忆中,每当父亲与爷爷进山伐木归来,手中总会紧握着几株裹着泥土的金达莱花。那是他们带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接过花的那一刻,那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仿佛是大自然的深情呼唤,让我心中满是欢喜与雀跃,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与满足。
少年时期,我最爱听人们讲金达莱的传说。故事从花延伸到人,讲到了神医傅莱,讲到了八路军“神仙山保卫战”的英勇事迹。这些故事,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我心中点燃了激情与敬仰的火种,让我对金达莱花的喜爱又增添了无数倍。
表哥所在的大台村,紧依着神仙山,村里以吕姓居多。表哥的同学姓杨,他的父亲杨耀义,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他经常绘声绘色地跟我们讲起住在他家的老八路傅莱的故事。
傅莱,原名理查德·石泰因,1920年出生于奥地利的维也纳,有着犹太血统。中学时,他就投身于医护训练。19岁那年,他远渡重洋,来到中国上海,一边行医,一边苦苦寻找中国共产党。1941年冬,在颐和园的一棵大树下,他与燕大姓赵的同学相约,带着医疗设备,骑着自行车,穿越日军封锁线,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抵达了向往已久的晋察冀根据地。聂荣臻司令员根据其名字的德文谐音,为他起了“傅莱”这个名字。从此,他便在这片土地上,开启了他波澜壮阔的传奇人生。
傅莱被安排到白求恩卫生学校当上了洋教官,与柯棣华等人并肩作战。他一边教学,一边奔赴战地救护,用自己精湛的医术,拯救了无数伤员的生命。1942年,他帮助医院建起了第一个临床实验室,为根据地的医疗卫生事业立下了不朽功勋。
1943年,敌军对解放区进行了层层封锁,药品极为匮乏,疟疾、麻疹等疾病肆虐横行。在这艰难困苦的时刻,傅莱挺身而出,发明了用缝衣机“针灸”治病的技术。这一技术犹如黑暗中的明灯,很快在全军得到推广,受到了八路军总部的通报表彰。同年,他还毅然参加了神仙山保卫战。在枪林弹雨中,他毫不畏惧,抬着担架,穿梭于战火之间,抢救伤员。头顶上敌机疯狂扫射,他却视死如归,不顾一切地跳下山坡,用双手拼命地抛开土石,将被炸弹炸伤、掩埋的战友胡宁救了出来。那一刻,他仿佛是一位战神,用自己的勇气和力量,守护着每一位战友的生命,让人们看到了国际主义战士的伟大情怀。
战火的洗礼,让傅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1942年,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共产主义战士。
大台村,这个只有60来户人家的小村庄,因为傅莱的到来,变得不再平凡。卫生学校设在村北的三户人家的大院子里,这里既是教学的地方,又是战地医院。西边紧邻山坡,住着几户人家,收养着伤员;南边是傅莱房东杨耀义的院子;东边是一块小平地,平地上那棵硕大的古槐树,见证了傅莱为八路军卫生员讲课的情景,也蕴藏着傅莱为杨耀义家挑水的身影。
杨耀义老人曾激动地跟我们说,他是被八路军这位洋医生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的。当时,他得了肺炎,傅莱用炒过的鸡蛋壳擀成面条,为他治病。那看似简单的食物,却饱含着傅莱的智慧和爱心。邻村的不少村民,也都曾请傅莱看过病,他的医术和医德,被老百姓传为佳话,人们都说他是神仙山上下凡的金达莱,有着起死回生的本领。
傅莱,他虽然是个外国人,有着大个子、蓝眼睛、高鼻梁,但他却把自己当成了一名普通的八路军战士。大家都习惯称呼他“先生”,可他却认真地说:“不要叫我先生,我是老八路,叫我同志!”他的言行举止,无不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他常常背着大家以汤水充饥,把自己的蚊帐让给伤员,将上级特补给他的羊奶拿给伤员喝。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是国际主义精神,什么是共产党员的担当,他的精神如同一座丰碑,永远屹立在人们心中。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国内无法生产青霉素,国统区的美制青霉素比黄金还贵,战伤感染、疾病传染,一度夺取了无数伤员的生命。白求恩就是在抢救伤员时不慎划破了手指,因破伤风而引发败血症,由于缺少消炎药,又不肯截肢,最终被病魔夺去了生命。傅莱深知青霉素的重要性,他下定决心,要克服重重困难,自力更生。
1944年冬,美国援华委员会提供的物资到了陕甘宁边区,其中有一个蒸汽消毒锅、六罐青霉素菌种培养物、琼脂培养基及相关研究资料。傅莱如获至宝,他带领两名助手,在延安窑洞前,建起了简陋的土法生产小作坊。在研制过程中,他们历经了50多次试验失败,但傅莱始终没有放弃,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执着。终于,用不足一年的时间,他们研制出了珍贵的抗菌特效药——粗制青霉素。这一发明,仅比科技发达的英国晚5年,此美国晚3年,它如同一剂强心针,缓解了根据地缺医少药的状况,及时地挽救了众多伤员的生命,为提高部队战斗力,发挥了独特的作用,为中国的抗战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抗日战争胜利后,傅莱担任了华北军区卫生部顾问,他曾多次前往张家口、大同前线救护所,继续为伤员们服务。新中国成立后,傅莱加入了中国国籍,担任重庆市卫生局顾问,致力于寄生虫的防治工作。他组织编写出了具有我国特点的医学主题词表,汇制出60多种分类表和数万张卡片,为我国医学检索体系的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1961年情人节这天,傅莱与重庆姑娘江国珍结为伉俪,婚后他们恩爱有加,携手走过了许多个春秋。作为全国政协委员,傅莱还积极为医疗卫生事业建言献策,他的一生,都在为中国的医疗卫生事业而奋斗,他的奉献精神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中国医学发展的道路。
2004年11月16日,傅莱病逝,享年84岁。遵其遗嘱,这位在中国生活了65年的国际友人的部分器官被捐献给了中国协和医科大学,他的骨灰与白求恩、柯棣华一起,埋葬在唐县的葛公村。他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的精神,却永远留在了中国人民的心中,他的故事将永远被人们传颂,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人。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我已步入花甲之年。在抗战胜利80周年的日子里,我故地重游,再次踏上了这片熟悉的土地。神仙山依旧巍峨耸立,山上的金达莱花也越开越艳,越开越多。我沿着山间小路,缓缓前行,采撷着一束束金达莱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童趣和梦想的时代,那些美好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站在山顶,举目远眺,山峦起伏,云雾缭绕。我仿佛看到了当年八路军战士们在山上浴血奋战的场景,听到了他们的呐喊声和枪炮声;我仿佛听到了傅莱那坚定的话语:“不要叫我先生,我是老八路,叫我同志!”金达莱花啊,你是故乡的象征,是友谊与希望的象征,你见证了那段艰苦卓绝的历史,也见证了傅莱这位国际主义战士的伟大情怀。
微风拂过,金达莱花轻轻摇曳,散发着阵阵清香。我闭上眼睛,陶醉在这花香之中,心中默默祈祷,愿故乡的金达莱花永远绽放,愿傅莱的精神永远传承,愿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愿和平的阳光永远照耀在这片土地上,让我们的生活充满激情与希望,让我们永远铭记那些为了国家和人民而奋斗的英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