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往饭店去的这一路上，吴玉莲都提心吊胆的。她吃不准杨桂香这个损友在饭店里会不会给她弄穿帮了。更担心老张可能会不顾一切地把所有事情都抖搂出来，搞得自己下不来台。虽然杨桂香对她的所有事都了如指掌，可真要是被老张搞得剑拔弩张的程度也够呛，一想到那火药味十足的场面，她就觉得心里难受。吴玉莲文质彬彬一辈子，从来没和任何人吵过嘴，拌过架。虽然她在自己家里一直强势，但在外人眼里，她就是一个端庄美丽的温柔女人。老张畏畏缩缩的，明显只配给她当跟班的。今天有可能仆人要翻身做主人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三个人并肩而行，吴玉莲没法用话来提醒杨桂香，只能趁老张不注意时，偷偷地给杨桂香使眼色。杨桂香幸亏没傻实惠，经过察言观色，也多少感觉到了一点不同于往日的气氛。看来她刚接到电话时的感觉是对的。今天这顿饭可不好吃啊，一会儿自己可不能乱说话，不过，她又很自信地认为，她能对付得了老张这个闷葫芦，跟他交锋绝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她打定主意，等一会儿吃饭时，不管出现什么情况，她都一定要帮着吴玉莲说话。
在饭店里，老张见两个女人都默不出声地坐着，就自己做主点了几个菜。在等菜时，见三个人都这么干坐着，场面挺尴尬的，老张只好搜肠刮肚地想着话题。
“你老公去沈阳，是去办公事啊，还是私事？”老张对杨桂香老公干什么去了，一点兴趣也没有，可又不得不这么问。
“是单位在那边有活要干，他得干两、三个月呢。前天刚去的。”杨桂香忙不迭地应道。虽然她嘴里总是诋毁老张，可真见了老张本人，她却满脸都是恭恭敬敬的，一点马虎不得。人的两面性，由此可见一斑。在单位里时就是这样，职工们不管背地里对领导恨得多么的咬牙切齿，见了领导的面，却都是一付巴结奉承的德行，可等那个领导一下了台，不再管事儿了，却所有的人都恨不得上去踩他一脚。
“哦，沈阳的活计领导也想让我去来着，可我脱不开身就没去。”老张说。
“你为什么不去呢？”吴玉莲一听此言就气不打一处来。单位里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去外地干过活，只有吴玉莲老公从来没有去过外地。他在家里虽说挣的也不少，但怎么也比不过在外地上班挣的多呀。去外地工作的加班费，伙食费，各种补贴就是很大一笔钱。吴玉莲老公是工程师，挣的钱肯定比普通工人要多得多，可他愣是一次都不肯去。想来，他就是对媳妇不放心啊。“你要是也去了，一个月最少也得一万多块钱，可你却偏要在家里挣这可怜巴巴的几千块钱。”
“我倒想多挣点钱，只是我前脚一走，后脚我的家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了。”老张在心里想。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可看向吴玉莲的目光却有一丝隐隐的怨恨。“我要是能去，我早就去了。什么原因你不会不知道。”这火药味十足的话，把杨桂香吓得直吐舌头。她赶忙假装拿起菜谱来看，装作没听见老张的话。
“看你那个样！”吴玉莲狠命地翻了下白眼。当着外人的面吵架确实很难堪，她使劲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心里对老张的鄙薄更多了。“他这个人哪有一点能跟人家陆一凡相比的地方啊？”吴玉莲暗想。这人哪，一旦偏了心眼，那就算有十头牛都拽不回来她的心。她满心看不上，又急于甩掉的这个人，此时在她心里除了缺点还是缺点，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在他身上根本就找不到一点好的地方。“你看看哪个男人像你似的？人家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男人就应该出去闯天下，你倒好，总是离不开自己家的炕头。”
“你以为我不想出去吗？还不是因为我没有一个好的后方吗？你要是像人家小杨这样让老公省心的话，我早就出去挣钱去了。”
听到这话杨桂香坐不住了。“你可别这么说呀。你媳妇要是像我这样式的，你也不能要啊。”杨桂香讪讪地笑着。
“你这样的差哪儿了？”老张扭过头看了看杨桂香。又说道：“一个女人最要紧的是做人的本分，女人最重要的东西是名誉。女人的名誉要是坏了，长得再漂亮也一文不值。”老张这一句话，把两个女人都说愣了。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讲究那些老古董啊？你的想法太老套了。”不等吴玉莲说话，杨桂香抢先说道。
“到什么年代也不能乱了规矩呀。”老张刚想开始说教，服务员突然进了包厢，往桌子上一盘盘地上菜。这下把老张和吴玉莲到嘴边的话都堵了回去。三个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服务员上菜。老张很少下饭店，对什么好吃不好吃的，没有概念，只知道挑那菜谱上最贵的菜来了几样。
“来来，咱们边吃边聊。”一等服务员退出去，杨桂香倒喧宾夺主地张罗起待客之道了。她忙给那互相怄气的两个人面前摆上碟子碗筷，把啤酒瓶打开，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满啤酒。“来，咱们先来一口。庆祝我最尊敬的姐夫大人升职加薪。这才是最让人高兴的大好事啊！”杨桂香说着话，就端起杯子来。待那二人也端起杯子，她就伸出短胳膊，用手中的杯子把那二人的杯子撞得“叮当”作响。“我先干为敬了。”杨桂香说着一仰脖把一杯酒灌了下去。她把杯底朝上晃了两晃。“我说姐夫，比起升职加薪来，你应该更庆幸自己娶了一个玉莲这么漂亮的媳妇。玉莲当年可是我们学校响当当的校花呀。那爱慕她的人可多了去了，有多少人为她朝思暮想啊。姐夫呀，你真是艳福不浅啊。”
“呵呵——”老张被杨桂香的话逗乐了。“你说的不错，但你也听说过这句话吧。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是娶了一个难得的美女，确实是我的荣幸。可我也比别人活得更累呀，我得成天小心翼翼地伺候人家呢。”
“伺候这样的美女，你还不偷着乐呀？”杨桂香不屑地说。“我们玉莲即使现在走在大街上，那回头率也是“唰唰”的。你虽然成天为她提心吊胆的连觉都睡不好，可你也得承认，这就是幸福的烦恼呀。别的男人想要这个烦恼还没有呢。”杨桂香说着话就挑起一大块肉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难怪她会这么胖，她纯粹是个肉食动物啊，最爱吃的东西就是满嘴流油的高脂肪肉食。看着她那顺着嘴角滴落下来的油脂，吴玉莲禁不住一阵阵的反胃。吴玉莲对满桌子的荤菜没有一点胃口，她放下啤酒杯，只从盘子里捡了点青菜吃。
“这种幸福的烦恼一点都不好受。”老张完全是在实话实说，可杨桂香却不爱听。这就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矫情人啊，享受着别人享受不到的福分，却还在无病呻吟，叫苦连天。真是没天理呀。
“姐夫你有没有跟别人家做过比较？你去看看你周围的人，哪家的媳妇比你的媳妇更漂亮？哪家的媳妇比你的媳妇更会持家？她不光是人长得漂亮，她还那么能干，她在单位上班时兢兢业业，领导员工谁不服气，谁不夸奖？在家里，她把你的家收拾得一尘不染、漂漂亮亮的。她还给你生了个大胖儿子。她这样的女人才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啊。这样的好媳妇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杨桂香句句都是真心话，她始终为吴玉莲抱屈。总觉得吴玉莲嫁给老张太吃亏了。只是她只看到了表象，从来不肯打开表象往里面探究一下。
“你说的没错。我能娶上玉莲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玉莲要论居家过日子，真是没得挑。”老张连连点头称是。
“论哪方面玉莲都没得挑。”杨桂香对老张的回答并不满意。她觉得老张享受了自己不该享受的东西，却丝毫也不知道感激。这样的人顶讨厌了。“像玉莲这样的美女，男人得到了，就应该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样的疼爱才行。”
“我对玉莲何尝不是这样呢？”老张感慨地叹着气。“你可以问问她，我对她是不是百依百顺？”
“光百依百顺可不够。你得多体察她，关心她，知道她想要什么，要做什么。”
“这可太难了。你也知道，我每天睁开眼睛就上班去了，回来家里就想睡个觉，休息休息。确实对她关心不够。”老张诚恳地检讨着。这让杨桂香一时间没话说了。男人家确实不容易，虽然女人也一样上班挣钱，但男人的工作压力明显比女人的大得多。以前杨桂香没少看什么心灵鸡汤之类的文章，一直觉得男人就应该怎么怎么样，现在看来，那些文章都是毒鸡汤，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应该？谁也不欠谁的，有感情的话，他自然会心疼你，没有感情，彼此之间就是路人。
“我觉得，一个成功的男人不能只是工作上出色，在家里也要维护好关系。”
“你说的对。何况我这个人工作上也不出色，更没有理由拿工作来搪塞了。”老张沮丧地点着头，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做人做事都很失败。
“你是大工程师，现在又升职加薪了，怎么能说不出色呢？别的不说，你的工资可比我老公高得多呢。”说到这儿，杨桂香觉得自己也得说吴玉莲几句。“玉莲呀，你可不能不满足啊。你家虽说跟人家富豪不能比，可也算是一等一的人家了。你看你就从来没因为钱犯过难，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这不都是我姐夫为你创造的好条件吗？”
吴玉莲用筷子在盘子里戳着菜，却一筷头也不夹起来吃。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菜盘子，心思却跑远了。很显然，她的心这会儿不知在哪里神游呢。老张看她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又忍不住心头火起。在这样的场合，明显老张是有摊牌的意思，换任何一个有了过错的人，都会有点紧张吧，可吴玉莲作为当事人，竟然还不在状况上。可见她把自己的老公放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