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宣姜后”说的是西周共和之后继位的周宣王之王后。

  咱从周宣王说起,周宣王和他的老爸、儿子都是中国历史上鼎鼎有名的人物。父亲周厉王,名字叫姬胡的,是个贪婪残暴的天子,国人怨声载道,免不了说几句抨击朝政的话,姬胡就不干了,非要堵大家的嘴,他是天子,说出来的话就是王法呀,于是下了一道命令:谁敢议论朝政议论君王,格杀勿论!于是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外人来了还以为到了哑巴国了,老百姓实在忍不住想交流就用目光交换眼色,跟地下工作者一样。但人长着嘴除过吃饭,就是要说话,不能说话岂不是把人活活憋死,大家憋呀憋,憋到一定程度,终于憋不住了,于是就发生了“国人暴动”,把个厉王赶到了彘(山西霍州东北),成了流亡天子。

  再说宣王的儿子周幽王,名叫姬宫湦比他爷爷更残暴荒谬,荒淫无度,宠信奸佞,不理朝政,为博一个名叫褒姒的女人一笑,不惜触怒各路诸侯,演出了著名的“烽火戏诸侯”的闹剧,闹剧一演,直接导致了延续275年的西周王朝覆灭。

  现在咱说周宣王,他可不是他父亲,更不是他儿子,周宣王曾经成就了“宣王中兴”的大好时光。宣王名叫姬静,他的命可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来之不易啊。还得从他老爸说起,老百姓受不了他老子的残酷压迫无情打击,举行暴动,当时姬静身为太子,当然会是老百姓的迁怒对象,恨屋及乌嘛,当时把个王宫杀的昏天黑地,血流成溪。正当最危急的时刻,老臣召公舍儿取义,用自己的儿子换回太子姬静,不过就是让儿子和太子换一下衣服。那时的传媒水平低点,太子姬静的曝光率很少,没人认得出,但大家都知道太子应该穿什么衣服,那是《礼》上明文规定的,地球人都知道,所以“暴民”一见“衣冠太子”立刻冲上前去,把对厉王的满腔仇恨发泄到他身上,一阵乱棍就把“太子”打死了。召公痛的肝肠寸断,但姬静得救了。周朝此时没了天子,而是以卫伯(周天子的近亲,周初封国时的大国,为东方诸侯之伯---东方诸侯的统领)共伯代行周天子的职务,统治了14年,后来,姬静的老爸姬胡死于流放地(人家就不让他回去),这时姬静即位为天子,是为宣王。

  宣王即位后,估计是目睹了老子的下场,这14年也体会了国计民生,因此励精图治,锐意进取,任贤使能,擎大厦于将倾,重振了周王室的雄风,多少恢复了王室的尊严。这就是著名的“宣王中兴”。

  宣王再中兴架不住他儿子姬宫湦谥为幽王的败家才能,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圣王迭出的大好河山葬送了,但现在说的是周宣王的王后(终于说到主角了,千呼万唤始出来啊),宣姜后是个有德行有眼光的杰出女人,虽然历史书上没说,但咱判断,宣姜后对“宣王中兴”应该是起了一定作用的,当然,前提是宣王本身是可造之材。

  这个宣姜后是齐侯的女儿,就是褒义词的老谋深算的姜太公后代。她除了“贤而有德”,关键还在于对《礼》的研究非常透彻,一举手一投足都以礼为规范,所谓“事非礼不言,行非礼不动”,就凭这一招就把宣王征服了。这就得从周公制礼说起。

  周公(当然就是周武王的弟弟的那个周公)制礼作乐,是希望通过典章制度,礼仪规范,干戚乐舞以达到化成天下的目的。通过礼乐来治理国家,规范了社会秩序,结束了人类茹毛饮血,刀耕火种,巫风盛行的原始蒙昧状态,是我们华夏人民进入了特讲礼貌---的礼乐文明社会。这正是孔夫子极力推崇周公的原因,中华近3000年的封建史就是在这个基础上绵延不绝的。周公制定的礼以及发展延伸出是一套繁复而完备的制度。“三礼”----《周礼》《仪礼》《礼记》是一套繁复而完备的制度,如规范日常生活的冠礼、丧礼、聘礼、乡饮酒礼、士相见礼,祭礼、飨礼、燕礼、觐礼、朝礼(君臣上下之制),军礼(军队的出征礼仪)等等,一大堆。估计现代人学起来不到三天必然晕菜,然后轰然倒地。但当时却有极为进步的意义,这就是文明社会以后的言行指南:“衣服有制,宫室有度,人徒有数,丧祭械用皆有等宜。”

  咱举一个受礼仪利益最大的例子吧。就是出身草芥的皇帝刘邦,他一介村夫野夫无业流民,就是“礼不下庶人”的那帮人,当了帝王还是和自己的臣僚过去的哥们兄弟称兄道弟勾肩搭背,朝堂之上看上去倒是君臣无间其乐融融,但刘邦就是找不到当年看人家秦始皇东巡时的威风气派,当时自己还不由发出赞叹;“大丈夫当如是耳!”,现如今自己也当了皇帝了,怎么就不是那股劲头呢?正头疼呢,就有人帮忙,这帮忙者就是《礼》的集大成者儒学弟子叔孙通,经过他刻苦调教那帮没有教养的伙计,学习礼仪规范等等,再看朝堂之上,庄严威仪,肃穆有序,刘邦立刻找到了当皇帝的感觉,当皇帝的滋味,原来《礼》这么有用,这么重要,原来“大丈夫当如是耳!”是靠《周礼》配合才能体现啊!您瞧出来了没有,“礼”那是相当厉害吧。

  费了好大力气说周礼,就是为了说周宣姜后,这个宣姜后就是礼的维护着,贯彻者,执行者。正是通过自己以身作则,坚持行礼,对周宣王才能施加一定影响力,否则,很难想象举止无形,言谈无礼,怎能母仪天下,怎能威仪后宫,怎能赢得各方尊重。人常说人自重才能他重,人自尊才能他尊,这个自尊自重就是通过“德行”的外化“礼”来实现。

  且看人家宣姜后要和宣王行“周公之礼”效“于飞之乐”,往白了说就是行房事,首先是点着蜡烛进去,当然也不用她亲自点,自然是主管生活的保姆等前面引路,到了宣王寝殿,就把蜡烛吹灭,黑暗中,脱去上朝穿的大礼服,就是那种看起来华丽精美,穿起来不舒服的礼服,穿上轻软舒适或者有点性感的睡衣,然后才上宣王的床。开始“鱼水之欢”,“巫山云雨”。嗨,说了几句周礼,再用现代白话说就感觉自己特粗俗,不就是王后和天子睡觉,性交吗?忒费劲。但人家宣姜甚至在性交这样最放松的时候,通过这一举手一投足赢得宣王的敬重,而且不失宠爱。至于宣姜怎么实现的咱不知道。

  日子就在宣王励精图治的“中兴”中度过,这期间宣王曾一度懈怠了,宣王是人不是神,有一阵就犯人人都会犯的懒筋。宣王一看自己已经小有成绩,就“尝早卧晏起”,就是睡得早起得晚。王后一看就急了,周王朝在宣王手里刚有点起色,哪里敢消极怠工呢?后世唐玄宗前面也是励精图治,使中国达到前所未有的“开元盛世”,那真是锣鼓喧天,人山人海,万邦来朝,但后面就因为耽于酒色,消极怠工,不思进取,结果好好一个大唐江山就在安禄山,史思明两个小毛贼的殷勤帮助下一落千丈,很快覆亡。这个唐玄宗就缺一个宣姜后这样的王后。杨贵妃不行,杨贵妃只能是太平盛世时莺歌燕舞的注脚,充其量是最好的注脚,但肯定是亡国时的红颜祸水,至少是被认为是。而宣姜后就大大的不同,在宣王不过是早睡晚起之时,就看到事情的严重性,脱下“簪珥”,就是那些戴着不舒服的华美首饰,让自己像个罪人似的,通过家庭女教师“傅母”-----这是“礼”的一部分,转告宣王:“都是我不好,是我有淫心,让君王不顾朝礼,很晚才上朝。可见是我让君王好色而忘了德行了。君王喜欢色必然导致穷奢极欲,这可是混乱的开始,而这个乱就是从我开始的啊,请治我的罪吧。”这王后有水平,明明是宣王自己懈怠,却偏偏说自己不对,即提醒了宣王,又使宣王很有脸面,直接就给宣王铺好台阶。这就是跟领导讲话的艺术,不像那些直臣,话说的对,但君王不爱听,弄不好,喀嚓一声,直臣的脑袋就掉了。试想,如果宣姜后声色俱厉,义正词严教训宣王:“老板,你身为天子,不好好治理朝政,却偏偏喜欢声色犬马,你把祖宗的家业放哪里了?国家要是灭亡了,你可是最大的罪人啊,你担得起吗?”天子宣王能听进去吗?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但你试一试,特别是跟上级“忠言”,历史上因为上忠言掉脑袋的多了去了。可您看人家宣姜后,同样的意思,宣王好接受多了,也得亏宣王是个“中兴”明君,人家明事理,一见王后明人、认错误暗提意见,赶紧说:“是我不好,实在是我的过错,不是夫人的罪过。”天子和王后一唱一和,就把问题解决了。于是宣王“勤于政事,早朝晏退,卒成中兴之名。”这就得益于王后“善于威仪而有德”,就是王后平时就执行严格的礼仪,礼仪一严格执行,威仪立刻显现,一有威仪,自己说话就能顶用,在加上平时德行就好。会说话,这才成就了君王和王后的这一珠联璧合。后世唐太宗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可看比拟,长孙皇后就是向宣姜后学习的。只不过长孙皇后是着朝服朝见李世民,以示郑重,同样达到规谏规劝的目的,两人异曲同工。

  西周以后,春秋战国乱了几百年,把“周礼”丧失了许多,要不孔老夫子叹曰:“礼崩乐坏!”无比惋惜之情溢于言表,从周宣姜后的行为就可窥见,孔老夫子崇尚“周礼”确实有他推崇的理由。



  卷二 贤明传

  ◎卷二之一 周宣姜后

  周宣姜后者,齐侯之女也。贤而有德,事非礼不言,行非礼不动。

  宣王常早卧晏起,后夫人不出房。姜后脱簪珥,待罪于永巷,使其傅母通言于王曰:“妾之不才,妾之淫心见矣,至使君王失礼而晏朝,以见君王乐色而忘德也。夫苟乐色,必好奢穷欲,乱之所兴也。原乱之兴,从婢子起。敢请婢子之罪。”王曰:“寡人不德,实自生过,非夫人之罪也。”遂复姜后而勤于政事。早朝晏退,卒成中兴之名。

  君子谓,姜后善于威仪而有德行。夫礼,后夫人御于君,以烛进。至于君所,灭烛,适房中,脱朝服,衣亵服,然后进御于君。鸡鸣,乐师击鼓以告旦,后夫人鸣佩而去。诗曰:“威仪抑抑,德音秩秩。”又曰:“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夫妇人以色亲,以德固。姜氏之德行可谓孔胶也。

  颂曰:嘉兹姜后,厥德孔贤,由礼动作,匡配周宣,引过推让,宣王悟焉,夙夜崇道,为中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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