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这些毫无益处的前思后想被打断了,女主人在他们离开午餐桌的时候、把她拉到一边、悄悄地请求她。

  “莉丽,亲爱的,如果你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做,我可以告诉凯丽.菲舍尔说、你愿意坐车去火车站接嘎斯吗?他要在四点钟回来,我也知道她想着去见他。当然、能使他愉快我是非常高兴的,可是我恰好知道、自从她在这里已经勒掯他不少了,所以她这么热切地要去接他、我是猜想今天早晨她一定接到了更多的账单。我看起来,”特伦纳夫人恳切地结束这番话说,“大多她的供养都是别人的丈夫赔付的!”

  巴特小姐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有足够的时间回味她的朋友的话语,以及这些话对自己奇怪的适应。为什么自己仅仅有一次跟一个堂兄借钱几个小时、就要遭受这样的磨折,而一个象凯丽.菲舍尔这样的女人、就能不受指责地靠她男性朋友们的慷慨和他们妻子的容忍而活着?这就使一个问题明了了,那就是一个已婚女人可以做的、而一个未婚姑娘不可以做的,这可恶的区别。当然要是一个已婚女人去借钱简直过分了——而莉丽对这意味着什么是轻车熟路地了解的——但是依然来说,只有有伤风化是世人指责而不肯原宥的,而且这除了被私下的报复所惩罚以外,是不会激起社会共议的谴责的。对巴特小姐,简捷来说,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她当然可以从她的女性朋友那里借钱——这里一百,那里一百,顶多了——可是她们更倾向于给她一件女长服或者小饰品,而当她暗示最好要一张支票时、就有些侧目了。女人不是慷慨的赠与者,而那些她可以尝试自己机会的人里边,不是情况与自己相似、就是太不同了而不能理解其必要性。沉思冥想的最后结果就是决定去找她在里士菲尔德的婶娘。她不能留在贝尔蒙特而不玩桥牌,还要被拉进别的花销当中;而继续她通常的一系列秋日拜访、只是延续这同样的困难而已。她已经达到了需要马上紧缩银根节约开支的必要地步了,而唯一廉价的人生就是枯燥的人生。她明天早上就要起程前往里士菲尔德。

  在火车站,她觉得嘎斯.特伦纳似乎吃了一惊,也不是整个没有什么变化,看到她的时候。她松开这个她驭使过来的愉轻便车辆的缰绳,当他气喘吁吁地爬上来坐在她旁边,把她挤到一个局促的第三者座位时,他说:“你好!你不是经常以我为荣的。你一定有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急着要做吧?”

  这个下午是温暖的,由此而产生的同感让她更加比平常觉得他的红润和庞大,一些水汽凝结成的小珠滴、使得火车上的尘土极为不悦地粘贴在他宽阔的面部范围和脖子上,他转向她的时候正好显示的是这些部分;但是她也知道,从他那无神的小眼睛里看来,与她的清新和轻捷的接触、那感觉对他正像看见了一杯凉爽的饮料一样宜人。

  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使她快乐地回答说:“那是因为我经常没有这样的机会。有这么多的女士们与我争夺这个特权。”

  “是驾车把我送回家的特权吗?那好,我很高兴你赢得了这场比赛,无论如何。可是我知道真实的情况——我的妻子派你来的。是不是她吧?”

  他有那种笨拙男人冷不防的狡黠的闪现,而莉丽也不由自主地跟他一起因他击中了事实而笑了起来。

  “你看,朱蒂认为我是最安全的可以和你在一起的人;她真的太对了,”她回答道。

  “哦,她是这样?那么说。如果她是的话,那是因为你不会为了象我这样一个老迈粗笨的人浪费时间的。我们已婚男人不得不凑或着和自己能得到的对付罢了:所有的奖赏都是为那些保持自由之身的聪明小伙子准备的。让我点上一支雪茄吧,可以吗?我的兽欲已经一整天了。”

  他在村庄街道的阴影里停了下来,把缰绳递给她,划了根火柴凑到雪茄上。他手掌下面小小的火苗给他冒着热气的面部罩上一层深红色,而莉丽一时因厌恶的感觉而移开了目光。可是还有一些女人觉得他英俊呢!

  当她递回缰绳的时候,她怜悯地说道:“你有这么多烦心的事情要做吗?”

  “我可以这么说——更甚!”特伦纳,他很少被人倾听,不管是他的妻子或是她的朋友们,此时安顿下来享受一番稀见的推心置腹的谈话。“你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要忙碌地驱使这样的事情进展下去。”他把鞭梢向着贝尔蒙特的几亩地方向扬了扬,那里伸展在他们面前的是繁茂的波浪状起伏。“朱蒂一点也不知道她的花费——不知道维持局面已经没有足够的余力了,”他打断自己说,“但一个男人不得不大张着自己的眼睛、捡起来任何能够捡到的小费。我的父亲和母亲在他们的收入方面曾经象斗鸡一样地生活,因此也有相当的一些积存——对我是幸运的——但是以现在我们的速度来说,如果不是因为时而有一两次飞跃的话、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够到达哪里。女人们总是认为——我的意思是朱蒂认为——我除了一个月进城一次、去划割票子以外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可事实上要维持机器运转是需要可怕量度的艰苦工作的。不是我今天应该抱怨,尽管说,”他停了一会继续说,“因为我努力完成了一次非常干净漂亮的事情,要感谢斯蒂普尼的朋友罗斯代尔:顺便说一下,莉丽小姐,我希望你能试着劝说朱蒂、对那个家伙优雅和蔼一些。他总有一天一定会富有到足够把我们这些人全都买通,要是她能时不时请他吃个饭什么的、我就能从他那里获得任何东西。这个人天生造就的就是认识那些不想认识他的人,如果一个人处于这种状态之下、没有什么事情他不会为了第一个对他感兴趣的女人去做的。”

  莉丽迟疑了一会儿。她的伴侣这番演说的头一部分引起了一连串思想的兴趣,但是提到罗斯代尔先生的名字、就一下子终止了这种状态。她低低的声音表示抗议。

  “可是你知道杰克设法这么跟他接触,可是办不到的。”

  “哦,可恶的——那是因为他太胖太白了,还是渔人之利的态度!好了,所有我想说的是,如果谁足够聪明现在对他和善一些的话、将来准能成就一桩不菲的事业呢。从现在开始再过几年、无论我们希望还是不希望、他都将是那样子,他也不会为了一顿晚餐付小费伍拾万的。”

  莉丽的心思好不容易从罗斯代尔先生人格的打扰里边、又恢复到特伦纳最先那些话语而引起的那些想法里边。这个庞大诡秘的关于“小费”和“大量”的华尔街世界——她就一定不可能从中发现逃避自己深重困苦的途径吗?她经常听说女人们通过朋友以这种方式获得金钱:她在这种交易的准确性质方面、没有比大多数她的同性们更多的看法,而它的隐蔽性似乎也减小了它的不体面。她确实不可能,以自己的想象、在任何极度的情形下,屈身到罗斯代尔先生那里去索得一份“小费”;但她身边的是一个拥有那类珍贵商品的男人,而且他作为她亲爱朋友的丈夫、跟她的关系几乎是处于手足之情那样的亲密程度。

  在她内心的最深处,莉丽知道她不是迎合亲情的本能冲动而可能去感化嘎斯.特伦纳;但用这样的方式解释这种局面、能有助于遮掩其粗鄙性,而她自己也总是小心翼翼地自我维护自己的脸面。她个性里的求全责备是有道德的等量物的,当她对自己的思想进行检视之旅的时候、那里有某些门扇她是从来不会打开的。

  当他们接近贝尔蒙特大门的时候、她笑着转向特伦纳说道。

  “这个下午太完美了——你不愿意驾车带我去远一点吗?我整天的没有什么情绪,而远离人们是这样的闲适,和那些不会介意我有些乏味的人在一起。”

  提出这样的请求的时候、她显得如此哀切而动人,这么信任地确定他的同情和理解,由此特伦纳觉得好想他的妻子能够看到别的女人是如何对待他的——不是菲舍尔夫人那样破败的幕后操纵人,而是一个大多数男人为了能得一顾肯把靴子卖了的姑娘。

  “没有什么情趣?为什么你也会没有情趣?是因为你最近得到的一箱多赛特服装不如人意?还是昨天晚上朱蒂玩桥牌赢光你的钱了?”

  莉丽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不得不放弃多赛特了;还有桥牌——我玩不起了。实际上我维持不起朋友们做的任何事情了,而且我恐怕朱蒂经常认为我烦心,因为我不能再玩桥牌,也因为我不能象别的女人一样穿地体面。可是你也会认为我烦人,如果我跟你诉说我的担心的话,而我提到这些、只是因为我需要你帮一个忙——一个很大的忙。”

  她的目光又探寻了他一次,她暗自窃笑了、当她在他的神色中读到他理解的微弱含义的时候。

  “那好,当然——如果我能做什么事情的话——”他突然停止了说话,她猜想是因为他的愉悦由于记起菲舍尔夫人的方法而被打搅了。

  “最大的忙,”她温和地接着说。“事实就是,朱蒂跟我生气了,我要你出来和解。”

  “跟你生气?哦,看来,不可理喻——”他安心地爆发一阵大笑。“哎,你知道她是倾心对你的。”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也是我为何担心去烦扰她。可是我敢说你知道她想要我干什么。她的心思全在于——可怜的亲人——让我结婚——和大量的金钱结婚。”

  她因难堪而声音有些颤抖地停了下来,特伦纳突然转过脸来、好像茅塞顿开般地盯着她看。

  “大量的金钱?哦,我的天——你不是指的格雷斯吧?什么——你是?哦,不是,当然我不应该这么说——你可以信任我把嘴闭住的——可是格雷斯——哎呀,格雷斯!朱蒂真的以为你要和那个怪异的小傻瓜结婚?可是你不会的是吧,嗯?所以你把他解雇了,这就是他为何今天早晨趁着灯光坐第一趟火车离去的原因吧?”他往后仰着身子,伸展开自己到座位以外,好像为自己明辨是非的快乐感受而沾沾自喜。“朱蒂怎么会认为你要做这样的事情呢?我记得曾告诉过她、你不可能迁就这么一个没有骨气的小子!”

  莉丽更深地谈了一口气。“我有时候想,”她嗫嚅着说,“男人理解一个女人的动机、要比别的女人理解得要更好一些。”

  “有些男人——我敢确定!我可能已经告诉朱蒂了,”他又说了一遍,为这其中意味着的胜于妻子的优越而欣喜不止。

  “我想你可能理解;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对你说了,”巴特小姐回答说。“我不能那样结婚的;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也不能象我的圈子里所有的女人那样生活。我几乎完全依靠我的婶娘,而她虽然对我非常的好、她并不按期给我津贴,最近我玩桥牌输了钱,我不敢告诉她这个。我已经偿付了赌债,当然,可是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别的花销了,如果我继续现在这样的生活、我遭遇可怕的困苦。我有一点自己的收入,可是我恐怕它投资地不好,因为它逐年带来越来越少的进项,我又对金钱的事务很陌生,所以我怀疑婶娘的代理人、是否是一个好的理财建议者,因为是他在管理这笔款项。”她停了一会儿,又以比较轻松的语调补充说:“我不是要拿这些来烦你的意思,我是想让你帮助我使朱蒂明白、在现今情形下、我不能象别人一样继续在你们中间生活下去了。我明天要离开、到里士菲尔德我婶娘那儿去,我这个秋天其余的时间要待在那里,打发掉我的女佣人、学着补缀自己的衣物。”

  看到这样的苦楚哀婉之美的画面,其动人的最后一笔轻轻描绘又加深了它的凄楚美好,从特伦纳那儿暴发出一连串悲愤而怜惜的咕噜声。二十四小时以前,如果他的妻子听取他关于巴特小姐的将来这样一个命题的意见的话,他可能会说、一个姑娘具有奢侈的品味而又没有钱、最好嫁给她能得到到的第一个富有男人;可是当被讨论的目标坐在自己的旁边,转而恳请着他的同情,这让他觉得自己能够比她那些亲爱的朋友们更好地理解她,更被她精心的来亲近以表示恳求加深了他的承诺,他已经准备立誓说此桩婚姻就是一种亵渎,而且,作为一个倍受尊敬有荣誉感的男人,他肯定会做任何能够做到的事情、以保护她不因为自己的毫无偏私而遭遇不公的后果。在想到如果她嫁给格雷斯的话、她将被谄媚和奉承所包围的时候,这种本能的冲动又被加剧了,既然她已经拒绝为利益而献身,她就只得承担抗拒的代价。可恶的,如果他能找到办法帮助象凯丽.菲舍尔这样的专业寄生虫度过难关、她只不过是因为依赖香烟和鸡尾酒的肉体愉悦而形成精神习惯,那么他就肯定会为了一个姑娘做同样多的事情、她迎合了他最高层次的怜悯心、她象一个孩子一样信任地把自己的困苦呈送给他。

  特伦纳和巴特小姐一直驾车走到日落西山以后很久;而且在结束以前他试图、有的时候看似成功了、证明给她看,如果她能够只相信他的话,他就可以为她纠集一大笔的款项、而不碍及她所拥有的那小笔钱。她完全不熟悉股票行市的操作、所以不明白他技术性的解释,甚至可能都看不到其中某些地方的含混之处;而加以模糊掩蔽处理正可以作为她难堪的遮挡,在这通篇的含混之辞里边、她的希望就被放大到好似浓雾里的一盏明灯。她只知道自己适当的投资将被神秘地扩张、而自己没有什么危险;由于确信这样的奇迹即将在很短的时间里发生,不会有令人厌烦的疑惑和反对的间歇,这就让她消除了拖延的犹豫顾虑。

  她又一次感到减轻了负担,同时那些被压抑的行为释放出来了。她心中出现一些最直接的担忧,设想她不再会处于这样的困窘之中是容易的,而当节俭和自我克制的需要从她的前景里移除的时候、她觉得已经准备好应对生活中所能碰到的任何别的要求。甚至眼下来说,当他们驱车回家的路上,允许特伦纳靠得再近一些、安心地把一只手搭在自己的手上,仅仅引起了她瞬间不愿的战栗。作为这个游戏的一部分,就是让他觉得她的请求并非处心积虑只是有感而发,是因为他的喜爱而激发出的;而那掌握男人力量的更新的感觉,在她被创的虚荣心得到安慰之时,也有助于模糊他的态度所暗示的请求的想法。他是一个粗鄙乏味的男人,在他权力的假象下面,他只是一个为这昂贵的演出出资的多余的人:的确,对一个聪明的姑娘来说,是可以很轻松地利用他的虚荣心而掌握他的,使他履行这份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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