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在铁列克提边防站的日子

        梁德海:8·13战斗时任铁列克提边防站副指导员。简介详见参战人员介绍。

        1624453665105277.png(一)进驻铁列克提站。1962年8月中央决定在新疆边境一线设防守点,铁列克提边防战是塔城防区第一批成立的8个边防站之一。在那里我坚守了13个年头。

        建站初期由解放军102师和公安部队的20多名官兵联合组成,他们是站长梁作霖,教导员李明通,副指导员邓文怡,机要参谋李光明、赵树堂,电台台长宋以田,报务员胡根清,管理员乔世和,军医李俊德,战士单福忠、汤培全、易增业、崔永昌、陈兴邦、闫文孝、李汉民、刘富贵、孙以田、陈明哲、陈全林等同志。

        1962年8月22日清晨,20多名官兵从塔城出发,乘坐着解放牌大卡车向铁列克提前行,当时塔城到边界一线的路都是自然的沙石土路,坎坷不平,汽车在行驶中刮起的灰尘使同志们的脸上身上都吹了一层尘土,近看只能看见眼睛,远看完全是一个土人。中午到达了农9师161团三营营部。三营的同志大都是部队转业的军人,今天他们一手拿镐,一手拿枪屯垦戍边,担负着保卫边疆的重任。他们按照上级的要求,给我们每人配备三天干粮,每人配备一匹马,用来托运自己的行李和物品,并为我们安排了一名向导。骑兵出身的梁作霖站长给大家讲解了骑马要领和注意事项,要求大家人人都要学会骑马,才能完成边防执勤任务。23日清晨官兵们告别了161团领导,奔向铁列克提。巴尔鲁克山间的小路崎岖不平,两个小时后,天空突然刮起了一阵凉风,天上下起了小雨,向导告诉大家,巴尔鲁克山的天气变化多端,只要有云就有雨,说变就变,一会儿就会停的。晚20:30分顺利到达了铁烈克提,与驻守在这里的161团三营的8名同志会合。教导员李明通向分区首长汇报了顺利到达目的地的电文,梁站长安排了部队警戒宿营。

        (二)边防线上的对敌斗争。中苏两国友好时国界有边无防,60年代后中苏关系不断恶化,主要经历了4个阶段,第一阶段友好时期:中苏两国军人在边境巡逻相遇,互相敬礼,以示友好,苏方有时还向我方要烟吸;第二阶段破坏时期:苏方在边界一线扩耕松土带,架设铁丝网,堆放石头堆,埋设铁钉,有意破坏边界现状;第三阶段阻止我方巡逻:当我方在边境一线巡逻时,苏方竟然出动车辆人员,千方百计的阻拦,双方便发生了肢体接触;第4阶段:苏方向我方开枪射击,严禁我方巡逻。面对不断升级的斗争形势,我方采取了与敌争锋相对、寸土必争的策略,在斗争中坚持明斗暗斗相结合的方式,明斗就是与敌面对面的进行说理斗争,用事实揭露苏联的侵略扩张野心,暗斗就是苏联在边境一线增加的设施,我方采取夜间行动坚决拔掉,维护边境现状,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1968年7月8日那次巡逻。上午11时以李明通教导员为组长的9人巡逻小组采取徒步行进的方式,从40号界桩出发, 11:15左右,苏方从卡姆库里火车站出动嘎斯69小车驶入边境线,不到10分钟苏方的小车就停在了我方巡逻路前面,从嘎斯69小车内下来8人,少校一人,上尉一人,士兵6人,他们个个身背武器,头戴大沿帽,大鼻子、大个子、蓝眼睛、黄头发,在尉官的指挥下,6人排成一字形横站在我方巡逻路上,企图阻碍我方人员正常巡逻,就在这紧要关头,教导员让魏翻译立即向苏方喊话,绝不能让他们无理阻拦我方巡逻,这时的魏翻译心中早已怒火万丈,拿起了高音喇叭,用尽了最大的声音向苏方人员喊话,这是中国领土,你们越境了,你们退回去,你们今天阻拦我方巡逻是无理的,是破坏中苏人民友谊的,高音喇叭的震撼声,使苏方人员吓破了胆,苏少校军官喊了一声,让士兵们用双手捂住耳朵,不听我们的喊话,看到苏方退让的阵势,李明通教导员指示大家将苏方人员分离开,重点围攻苏少校,揭露他们破坏边境的现状,这样就形成了以教导员为中心的攻击敌少校,其余同志实行一人对一人的办法,一边扛膀子,一边指着他们破坏边境现状的罪行,经过20分钟的说理斗争,苏方军人已精疲力尽,垂头丧气。这时教导员带领大家排成一字队形,高喊着毛主席的教导“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口号,冲向敌人并齐声喊道,这是中国领土,苏联军人滚回去,苏联军人被我们的义正言辞的谴责和大无畏的英勇气概吓破了胆,我们巡逻队一行9人向苏少校围攻,三位同志拉着苏军少校的手和胳膊紧紧不放松,敌方士兵看见此情景慌了阵脚,个个睁大眼睛不知所措,这时教导员让大家松了少校的手,放回苏少校时,敌少校大喊一声,全部士兵都退回松土带苏方境内,苏方军人爬上汽车,狼狈的逃回。

        (三)大风吹翻了新站屋顶。铁列克提的风名不虚传,“一年一场风,从冬刮到春,无风三级风有风沙尘飞”,生长在这里的树不是歪的,就是斜的,很难看到有长直的树。1964年分区决定给我站盖新房,我站同志们积极建议将新站址建立在国营牧场一带,因为那儿风小,方便部队训练和生活。受到了领导的批评:要建立新站,一是在原有的老地方,二是必须距老站近的地方,这是边防政策所规定的“保持现状不进不退”的原则,你们的新站这次就定在老站的山坡上。

        建立新站,让人想起风水宝地的老站,那里是铁烈克提人初来时安营扎寨的地方,如今已废墟一片,杂草丛生,只有那股清泉水哗啦啦地流进了铁列克提河。

        这是一块不大的地方,站房依山傍水,东西两边还长满了一片小树林,冬季风不大,一股清泉水从脚下流淌,战士们称这里是风水宝地,1962年8月我们的指战员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他们发扬艰苦奋斗,以站为家的思想,用三块石头支起了一口锅做起了饭,用自己的双手和汗水挖地窝子建营房,战士们起早贪黑、加班加点亲手打土块、割芦苇、砍树枝,不少同磨破了手,扛破了肩,脚上还打起了水泡,但大家不怕苦不叫累,毫无怨言,争分夺秒地干,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搭建起了近100平米的房舍,冬天住进去还挺暖和的,同志们高兴地说,这是我们以站为家思想的见证,也是保卫祖国、坚守边防意志的体现,今天我回想起老站,叫人有一种自豪的感觉,还有一种怀旧的情谊。为什么那个年代大家吃的是窝窝头,住的是地窝子,点的是煤油灯,听的是收音机,看的是月报纸,但同志们还不觉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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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5年我们住进了新盖的营房,这所第二站址营房是由军队设计,兵团工二师基建队营建,是一个不大的三合院布局,大体面积约500 — 600平米,绿色的房顶、明亮的玻璃窗户,洁白的墙面,从此改变了边防战士住地窝子的艰苦年代。

        人有情、风无情,一年一季的风刮起来,风速急,来势猛,不知有多少同志在上哨的路上被风吹倒在坡下而受伤,不知有多少战友在这里站岗放哨患上了关节炎,腰腿痛病,带来了终身的痛苦,风常常给新来的人不留情面,解手时给人以尿洗脸,难以忍受……就在我们住进新营房的日子里,冬天的风越吹越大,开始时,新房的屋顶被风刮得咚咚响,如同打鼓一样,白天响声震耳,夜里让人睡不好觉,响声不到一周时间,铁皮房顶竟然被风刮走了一大半儿,在山坡上滚动,有的差点伤了人,看到这种情况,站长朱长生同志心急如焚,决定从近百里的沙子维护站拉来两车木料,趁风小时,用人力将木料捆绑好,再送上屋顶,压在铁皮上,就这样经过全站同志的努力救助,好不容易保护住了屋顶,才让我们度过了风季。

        第二年春天施工队的领导带技术人员来站,看见屋顶被风刮的面目全非。决定去新疆有名的老风口考察,发现这一带老百姓的住的房屋屋顶全都用的是草泥搭建。据这里的老百姓讲,草泥这种材料做成的屋顶,既经济又防风又保暖,考察后施工队回到站后,决定拆掉了剩余的铁皮屋顶,果断地采取草泥搭建屋顶,虽然看起来没有铁皮屋顶美观大方,却能经受风吹,果然经过一个冬季的风吹雨打,却没有被风刮翻,反而带哨音的风声也消失了,这样草泥屋顶既保暖又抗风。

        (四)怀念战友。王乃杰是我的同乡战友。1963年8月从陕西铜川入伍,由于他歌唱的特别好,给原本寂寞的边防生活带来了一片歌声和欢笑。

        60年代的边防条件艰苦,住的是地窝子,吃的是玉米面,没有电话更没有电视,站部只有一台老式半导体收音机,到了中央新闻联播节目时才能打开收听,外出全靠两条腿走路,1964年上级给我站配备了10匹军马,用于边防执勤和交通工具,军马当时显得尤为重要,如何喂马、放马、骑马,关心马、爱护马就成了边防战士的重要工作。夏天给马割一捆鲜草,冬天给马多添一把料,休息天给马梳一梳毛发,节假日牵马遛一遛。久而久之,马好像和人有一种心心相印的感觉,马见到人时,不是点点头、就是晃晃头,有时轻声哼一哼,或者摆一摆尾巴,抬一抬蹄子,好像要对人说什么,似一个矫情的孩子,马真的成了边防战士的无言战友,我站的马也被战友们喂养的膘肥体壮、毛发光亮。

        1965年10月的一天,天空蔚蓝,阿拉湖水面如镜,是个好天气,王乃杰决定把马赶到山上放养。边防气候多变,下午4时许,阿拉湖面刮起了大范围的云雾,刹那间天昏地暗,铁列克提冬季的风又刮起来了,只见沙石滚滚,草木起舞,窗外传来刺耳的哨声风,因王乃杰放马还没有回来,大家都很担心,5时左右,哨兵打来电话,有一匹马站在边防站毛房沟的交通壕边,听到电话,孙玉田班长带上了胡智生等同志冲出房门,迎着大风直奔毛房沟交通壕,到达时发现王乃杰身上穿的皮大衣被磨烂了,腰上拴着马缰绳,静静地躺在交通壕内,孙班长上前摸小王的头冰凉,鼻腔里没有一丝呼吸,解开了他身上的马缰绳,全身已经变硬,没有了生命特征。这是在狂风刮起时,马受惊后狂奔,王乃杰因腰间栓着的马缰绳无法解脱,导致被受惊的马摔下拖行牺牲。事后我站做了深刻的检查并制定了行之有效的措施,刮风天任何人不能放马,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能把马缰绳拴到人的身上,并由原来一人放马改为两人放马。血的教训让这一规定得到传承。

        (五)1092观察哨。在我站辖区长达近百公里的边防线上,我们设立了5个观察哨,其中两个属于定点观察哨,三处属于临时观察哨,1092哨所是我站距边界线最近的定点观察哨,距离站部约6公里,是扎类垒山中比较高的一座山峰,周围高山林立,沟壑纵横,惟有山背后一条斜坡通往山顶,地势易守难攻,站在山顶眺望,苏境内的阿拉库里湖火车站,卡士山边防站,8·13战区都看得清清楚楚。战后陆军八师一个连驻守我站,为了防御苏军入侵,他们挖了防空洞,构筑了防御阵地,11月初他们撤离归队,军区指示在1092高地建立一座了望哨,主要观察8·13战区敌情情况,由铁列克提边防连派出人员执勤。每月轮换一个班。

        1969年12月16日,由步兵排首次派出步兵一班到1092哨所执勤,由排长张尚义带队。住在陆军8师挖的防空洞中,整个洞长10多米,宽三米,高两米,是一个弧形的防空洞,洞体内有两处掩体可住宿12人,白天洞中的照明还需点煤油灯,油灯点的时间长了熏的人喘不上气来,每个人的眼睛鼻孔都变成了黑色,如堵住一处洞口,洞中的空气不流通,气味十分难闻,白天咳嗽,晚上呼吸困难,睡不好觉。如果敞开两边洞口,大风就直吹进洞来,不一会儿温度就急剧下降到零下20多度,不少同志手脚冻肿了,身上穿着绒衣,绒裤,棉衣棉裤,有的身上还披着皮大衣,死沉死沉的,为了防风防寒行动很不方便,更让人揪心的是做饭却成了大问题,轮换了好几个人都没有把饭做熟,他们把馍馍蒸成了死疙瘩、面饼子,把大米饭做成了粘疙瘩、夹生饭,后来连队抽调一名炊事员做饭才有所改善。

        经过半月的生活执勤,不少同志患上了慢性胃炎,气管炎、关节炎及腰腿痛病,但同志们毫无怨言,据连队孙新民医生讲这些病和艰苦的生活条件密不可分。

        (六)潜伏到“八一三”战区。8·13战斗失利后,苏方于1969年9月18日向我方移交了19名牺牲烈士遗体后,我方仍有一名失踪人员下落不明。

        10月28日下午5时原长信站长把我叫到办公室,布置去战区观察敌情和潜伏任务,因中苏双方商谈各派不带武器10名军人,于10月29日上午11时进入8·13战区找寻中方失踪人员,要求我们务必10月29日6时前进入战区指定位置潜伏。战后我方至今尚无人员进入,进入战区潜伏比较凶险。

        接到任务后,我和张尚义排长、张宏章班长商量了如何完成好这次任务,炊事班已准备好了饭菜,桌子上摆放了4盘菜和几瓶罐头,我提议为完成任务喝酒壮行,三人酒足饭饱后整理好所带的器材于12时全副武装坐上了张世海开的小车。

        戈壁沙滩上长满了梭梭草,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风化石,高一块、低一块、小车跑起来十分困难,再加上是夜里又不能开灯,完全靠司机自己的感觉开进去,坐在车子里面的人头昏脑胀,颠簸了一个小时下车。扎娄垒山夜晚天色阴暗,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夜风很凉,凭借对这一代地形的熟悉程度,我们向预定阵地出发,张宏章在前,我居中,张尚义断后,如果发现情况摇动电话机,就这样,一脚高一脚低的往前走,大家摔倒了多次,天快亮的时候到达潜伏阵地。8·13战区尽收眼底,我方地形完全像一个簸箕形,簸箕宽约600米,左右两边是我方的山脉,脊梁延伸到簸箕前沿,簸箕的中央是676高地,簸箕的后方是708.6高地,是我方当时指挥所。苏方境内有一道东西长约500米的山脊,山脊背后苏方构筑了交通壕,防弹掩体,防坦克掩体,钢筋水泥碉堡,就整体地形而言,我方居高临下,那为什么会打败仗呢?除了决策和指挥失误外,从基层指战员的角度来看,兵力悬殊大,我方遭敌突袭。

        11时,中国一辆小车和一辆解放牌大篷车缓缓驶入战区,紧接着苏方一辆卡斯69小车也进入战区,我方和苏方的车辆在同一位置对面停下,车门打开后,双方各下来10名不带武器的军人,待两国领队人员交换意见后,我方军人将战友的遗体抬上了解放牌大篷车上,随后各自按来时的路线返回。在两国军人撤回10多个小时后,我们在夜幕降临时,按照既定的计划撤离了8·13战区潜伏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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