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致强坐在一个土坎子的后边，掏出了怀表。
此时，夜静得能听到表针“咔咔”的跳动声。他划着一根火柴，火柴的亮光照见了表针。
“同志们，出发！”
周致强站一起身来，低声命令道。
仲夏的夜短，凌晨三点半时的天色已处在朦眬之中了。宁海二排的战士们用长木杆划动木排子，向对岸冲去。有两个站岗的伪满国兵发现河中有动静，一边鸣枪一边扯起破锣似的嗓子喊道：“哎呀，八路军坐着木排子打过来啦！”一时间，枪声大作，岗楼上的机枪、工事里的机枪都响了起来。
犬养敞着怀，眯着眼，手提战刀从营房里跑了出来，朝着日本兵大喊：“出击，快快地出击！”这些日本兵在昨天晚上喝酒吃肉又唱又跳地折腾了半宿，睡得晚，枪响时睡得正香。他们懵懵懂懂地爬起来，提着枪就向外跑，进入到工事中，朝着河中的木排子就开枪。周致强指挥着木排子上的几挺机枪的射手和手持长短枪的战士们奋力地还击着。“哒哒……”“嘎嘎……”“叭叭……”，枪声响成一片，子弹打在木排子前面浸湿的毡子和棉被上发出“噗噗”的声响。有两个拿着长木杆撑木排子的战士受伤落入河中，宁海带头跳入河中推着木排子向对岸冲去。
木排子已经冲过河中心，犬养声嘶力竭地喊道：“炮兵，炮兵地开炮！”日本鬼子的炮兵立刻调整迫击炮的射击角度，“啌—啌—啌—”地打起炮来，炮弹落在木排子四周，炸起一个又一个的水柱。有一发炮弹正好落在破损的木排子上，七零八落的木头顺河漂去。又有一发迫击炮弹落在宁海所在木排子的左后方，木排子被掀翻了，好在河水只剩齐腰深了，战士们手举着枪很快又浮出水面。这时，有一块弹片击中了宁海的右胸，有两名战士划着水把他托起来，继续向南岸划去。周致强紧皱着眉头喊道：“同志们，冲啊，胜利是我们的！”
犬养气急败坏像疯狗似的蹿来蹿去，喊着：“出击，快快地出击！”又喊过一名曹长吩咐道：“去问一下，赵连长那边为什么只有枪声，为什么不开炮！”曹长跑过去一看，只见赵连长歪戴着帽子，挥动着手枪，正在工事后面督战。他听到犬养的命令后，极不高兴地说：“谁知道你们整的啥鸡巴炮弹，全都哑火，一颗也打不出去！”曹长也急眼了，大声叫道：“犬养队长命令你们必须开炮！”赵连长一摆划手说：“它炮弹不响，我有啥法子，我们要是往外倒炮弹，炮弹炸了怎么整？你有尿你去把炮里的炮弹倒出来！”曹长咧咧嘴，只好扭头往日军兵营跑去。
这时，又一个载着战士的木排被炮弹击中，河面上漂浮着一簇簇血花。犬养手握战刀狞笑着：“出击，把八路统统消灭掉！”
天已经亮了。
“嘀嘀哒嘀……”
嘹亮的军号声冲破密集的枪炮声，二百余名八路军战士一边喊着“冲啊！杀啊！”一边开着枪猛虎下山般地冲向鬼子和伪满国兵的后方，迫击炮和掷弹筒“嗵嗵”地发射着炮弹。立时，日伪军乱了阵脚，都不知往哪边开枪了。丙丁火端着马三八瞄准一个正转身开枪的鬼子兵扣动了板机，那鬼子兵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战士们的手榴弹像一群黑色的鹞鹰，纷纷向敌人的工事飞去，两位战士抱着炸药包向鬼子的岗楼扑去。
犬养见势不妙，跑向电讯室喊道：“快快向承德司令部发报，我们受到八路军突然袭击，损失惨重，请求立即增援。”
八路军“冲啊！杀啊！”的声音更加响亮了，“轰隆”一声，鬼子的岗楼在冲天而起的黑烟中炸坍了。犬养望着向他冲过来的八路军战士，彻底绝望了，举起战刀刺向自己的腹部。
终于，周致强带着宁海二排的战士们冲上河岸，与胡雨民、鲁桥会合了。在这次战斗中，有两位战士渡河时牺牲了，有三个战士受伤被抬上岸，宁海被两个战士用那床满是弹痕的羊毛毡子抬了过来。丙丁火斜背着马三八，怀里抱着三支步枪正嘻嘻地笑着，听人说“宁排长负伤了”，赶紧撂下怀中的步枪就跑了过去。宁海因失血过多，人已昏迷过去。丙丁火喴了一声“宁排长！”扑到跟前。胡雨民说：“马上找医生抢救！”丙丁火用衣袖子抹一下泪水，扭头就跑了出去。
在伪满国兵的工事旁，丙丁雷正在给一位胳膊受了伤的八路军战士做最后的包扎。丙丁火跑到哥哥跟前，不由分说，拽着丙丁雷的一只胳膊说：“哥，你快点儿跟我走，宁排长受伤都死过去了！”丙丁雷一听也很吃惊，忙站起身跟丙丁火跑去。丙丁火哭着说：“哥，你一定要治好宁排长，要是治不好，往后我就不认你这个哥……呜呜……”
当哥俩跑回来时，宁海已被平放在一块门板上。丙丁雷马上让人燃起一堆木柴，把刀子、剪子、钳子在火苗上烧了烧。然后，他剪开宁海那已经让血粘在身上的衣服，拨开伤口，用钳子将一小片炮弹皮夹出来，再将一包祖传的红伤药全都倒在伤口上，用药布和绷带包扎好，这才抬起头用衣袖子擦了几下额头上的汗水说：“真危险，再往这边偏一手指头，就没命了，神人也救不了。”听了这话，守在旁边的胡雨民、周致强和刚跑过来的鲁桥也都长出了一口气。胡雨民笑着对丙丁雷说：“我听战士们不都管你叫神医嘛。”大家都乐了，丙丁火呲着牙开心地笑着，用手使劲地拽了拽丙丁雷的衣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