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塞特高兴地回应这样的俏皮话。“哦,太可鄙了——你真说对了——晚上我也睡不着。医生告诉我说这就是毁坏我消化的原因——这么令人憎恨地嫉妒她——这么些东西我吃不下去一口,你知道。”他突然补充说,满脸阴云地把他的盘子推了回去;而莉丽不失时机地迁就着,遵从自己热切关注的态度,倾听他对别人烹调持续的诋毁,还补充了一大串关于融化的黄油有毒性质的演说。

  他并非经常发现这样认真听说的人;而且作为一个男人和消化不良者,可能是当他对此倾诉不满的时候、并非对令人乐观的调和没有知觉。无论如何他运用着莉丽这么长的时间,当糖果被传过来的时候,她偶然听到了在她另一边的一句说话声,在那里考尔比小姐、一个这群人里的滑稽女人、正在拿他即将到来的订婚戏谑杰克.斯蒂普尼。考尔比小姐的角色是诙谐的:她总是手舞足蹈地加入到谈话当中来。

  “当然你会把西姆.罗斯代尔当作最好的男人!”莉丽听到她急促地说出她预言的高潮;斯蒂普尼回答道,好像被说中了:“啊,是个主意。从他那里我会得到什么样的一个礼物!”

  西姆.罗斯代尔!这个名字,因其渺小而更加可厌,像冷眼的一瞥强行出现在莉丽的思想中。它的存在就是盘旋在生活边缘的很多可恨的可能性之一种。如果她不和坡西.格雷斯结婚的话,那样的日子就会到来,她不得不对罗斯代尔这样的人礼貌有加。“如果她不和他结婚?”可是她要和他结婚——她对他确信无疑、对她自己也确信无疑。她一激灵把自己走失到愉悦的路径当中去的思想拉回来,重新迈步行走在那条长长的白色道路上……那天晚上当她上楼以后、发现刚来的邮差又给她送来一批新帐单。宾尼斯顿夫人,一个尽职尽责的女人,把它们全都给寄到了贝尔蒙特。

  *   *   *

  巴特小姐因此上第二天早晨起来、诚心诚意地认为去教堂是自己的义务。她及时地把自己从没完没了的早餐享受中解脱出来,按铃让取出她的灰长服,派她的女仆去向特伦纳夫人借祈祷书。

  但是她的行动计划如此纯粹理智到不能控制反驳的萌芽。她的准备工作刚刚做好就引起了一阵压抑着的反抗情绪。一丁点的星火就足以激起莉丽的联想,看到灰色的长服和借来的祈祷书、闪现在未来时光里的是不尽的光芒。她应该要和坡西.格雷斯每个星期天都去教堂。他们会拥有一条纽约最昂贵的教堂里的靠背长椅,他的名姓会漂亮地出现在教区慈善名单里边。再过几年,当他长胖一些了,他会成为一个带“长”字头衔的人。每个冬天教区长会来家里进餐一次,而丈夫会恳求她看一遍名单、其中没有离婚的人,除了那些对复婚于最富有的人表示的忏悔迹象。在这样的宗教义务的例行事务中没有什么特别艰巨的工作;可这是横亘在她的道路上大量冗繁事务的一小部分隐患。而谁愿意在这样一个早晨被烦扰着呢?莉丽本来睡得很好,沐浴使她全身愉悦红润,这在她桃腮清晰的曲线上得到确切的反映。今天早上纹路见不到了,或者是看镜子的时候采取了一个更快乐的角度。

  这个日子是她情绪的同谋者:这一天都是为了冲动旷课的。明亮的氛围里充满了碎金淡银;在草地上沾满露珠的花朵下面,森林在红艳着燃起暗火,河流那边的座座小山仿佛漂浮在融化的蔚蓝里边。莉丽血管里流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邀请她享受快乐。

  车轮的声音把她从这些沉思冥想里面惊醒过来,依靠在她窗户的窗板后面、她看着轻便公车搭载上了它的乘客。她已经太晚了,那个时候——但这个情况并没有让她吃惊。一眼瞥见格雷斯先生无精打采的面孔、甚至意味着她让自己缺席是明智之举,因为他如此袒露出的失意、肯定是会刺激他对下午散步的胃口的。她心里是不会错过那样的散步的;看一眼放在她书桌上的帐单、就足够勾起她对散步的必要性的认识了。但这时她让自己一个人打发这早晨的时光,能够愉快地沉思冥想上几个小时。她是如此充分地熟悉贝尔蒙特的习惯、在午餐以前是会有很大的一块自由空间的。她已经看见维斯洛尔夫妇、特伦纳家的姑娘们和克瑞西妲女士都安然地挤进了轻便公车;朱蒂.特伦纳肯定正在洗头发了;凯莉.菲舍尔没有疑问和她的主人驱车远游了;耐德.西尔沃顿可能正在他的卧室里饱吸那年轻绝望之烟;而凯特.考尔比可以确定正与杰克.斯蒂普尼和冯.奥斯波夫小姐打网球。在女士们里边,只有多尔塞特夫人是不能确定的,而多尔塞特夫人从来不在午餐以前下来:她的医生、她断言道、禁止她暴露自己于早晨粗粝的空气中。

  对于群体中其他的成员、莉丽没有特别的关心;无论他们在什么地方,都不可能干涉到她的计划。此时此刻,这些好像是假定为一件衣服的形态,比她最初选择的服装在式样上有些更朴素而具有夏天的意味,窸窣着走下楼去,手里拿着遮阳伞,要去锻炼的闲逸的女子的样子。大厅里空荡荡的、除了炉火边的一群狗,它们看了一眼穿着室外装的巴特小姐的面貌,马上跑过来提供殷勤的陪伴。她推开那些跳起伸过来传达这种意思的狗爪子,让这些快乐的志愿者们确信她马上就会利用它们的好意,悠闲地走过空旷的客厅、去向房子另一头的图书室。这个图书室几乎是老贝尔蒙特庄园唯一的存留部分:一个长长的宽敞的房间,在它经典样式的门扇上、烟囱的荷兰瓷砖上以及精典的壁炉格子和闪亮的铜茶壶上,都反映的是祖国的传统。一些瘦长下巴戴着拴缚假发的家族绅士肖像,还有一些身体瘦小系着肥大头巾的女士,挂在排满破旧到很令人舒服程度的书籍的架子中间:一些与弄不清楚的祖先差不多同时代的书籍,后来的特伦纳家族很少再有明显的添置。贝尔蒙特的图书馆事实上从来不是为了阅读,尽管它作为一间吸烟室或者调情后安静的隐蔽处很受欢迎。然而莉丽想到的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它可以只让群体里边那些最不把它用作原始用途的成员们经常光顾。她悄无声息地前行在散乱布满便椅的老旧厚地毯上,在她即将走到房间中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没有错误。劳伦斯.赛尔顿实际上就坐在远远的另一头;但是虽然一本书放在膝盖上,他的注意力并没有用在上面,而是看向一个衣服上很多雷斯装饰的女士身上,她依靠在一张连椅上,椅子夸张的纤巧细长与室内昏暗的皮质装潢形成鲜明的衬托效果。

  莉丽看见这一群人停了一会;有一会儿她似乎将要退却,但往好处一想,她还是轻微摇动一下裙子的下摆、宣告自己的到来,这使那一对儿抬起头来,多尔塞特夫人面呈明显的不悦,赛尔顿是平常安静的笑容。看到他泰然自若的神情、产生于莉丽的是不安的效果;但是针对于莉丽的情况、被扰乱促使她更加出色地努力自持。

  “亲爱的,我来晚了吗?”她问道,当他前来问候她的时候、把手放进他的手里。

  “干什么来晚了?”多尔塞特夫人酸溜溜地询问道。“当然不是吃午饭来晚了——也可能你有更早的约会吧?”

  “是的,我有。”莉丽诚恳地说。

  “真的吗?也许我是挡你的路了,嗯?但是赛尔顿先生是完全受你支配的。”多尔塞特夫人因生气而脸色苍白,而她的对手却在加深她的痛苦当中感到了深切的快乐。

  “哦,亲爱的,别——留下来,”她非常幽默地说,“我一点也没有撵你走开的意思。”

  “你可真是太好了,亲爱的,但是我从来不介入赛尔顿先生的约会。”

  这番话语是带着一点主人的气度而又不丧失目标说出来的,那目标正在掩藏因烦恼而引起的微微脸红、俯身去捡那本在莉丽到来时掉在地上的书。后者的眼睛妩媚地张大了,她突然轻声地笑了起来。

  “可是我和赛尔顿先生没有什么约会啊!我的约会是去教堂;我恐怕轻便公车已经没带我就开了。开了没有,你知道吗?”

  她转向赛尔顿,他回答说听到一段时间以前它就开走了。

  “啊,那么我只好步行了;我保证西尔妲和穆瑞尔跟他们去教堂了。步行去那儿已经太晚了,你说呢?好了,我会有承受考验的声誉,无论怎样——逃避一部分服务的好处。我不对自己感到遗憾,尽管这样!”

  对曾经遭受她侵扰的这一对儿高兴地点了一下头,巴特小姐漫似闲庭信步地穿过玻璃门,优雅地拖着窸窣的裙装,走向了花园小径长长的景色当中。

  她是走向教堂所在的方向,但是一点没有急促的步伐;这个情况都被她的观察者看在眼里,他们站在门口、从后面看着她、疑惑而快乐的样子。实际上她是意识到了某种失望的强烈打击。她整个一天的计划是建立在一个推断之上,假设自己知道赛尔顿已经来到贝尔蒙特。她盼望着,当她走下楼梯的时候,会发现他在守候自己;可是相反的,她发现实际的情况完全表明,他在守候别的一个女士。是否可能,他其实是为波莎.多尔塞特而来?后者的行为佐证这种假设都到了这种程度、她甚至出现在平常从不在一般人面前出现的时刻,而莉丽在此时此刻,没有办法指责她是错误的。她确实想到了,赛尔顿的行动仅仅是渴望在城外度过一个周日:女人从来不会在对男人的判断当中对男人的情感动机采取无所谓的态度。但是莉丽并非轻易可以动摇地;竞争赋予她勇气,她想到赛尔顿的到来,如果这并非表明他依然处于多尔塞特夫人的劳务之中,那么就证明他已经完全从中脱离出来、不怕接近她了。

  这些想法占据着她到如此的程度,以至于步伐缓慢到不可能在讲道以前去到教堂了,最终,经过花园去到那边的林中小径,到这里已经忘记了她的意图,竟然在路经转弯的地方在一条朴拙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这个景点太迷人了,而莉丽对这样的美好并非没有感觉,也不是感觉不出自己的存在更加点染了这份美丽;但是她不是能够很熟惯地品味独处的快乐、除非在有人陪伴的情况下,而漂亮姑娘以及浪漫景致交织起来给她以如此惊人之美、这是不容徒然荒废的。然而,好像没有一个人能够充分利用机遇;在半个小时的无果等候之后,她站起来继续漫步前行。她走着的时候隐隐地感到疲乏的感觉;火花已经在她内心里熄灭了,而生活的兴味在她的嘴唇上是贫乏的。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寻求什么,或者为什么发现的失败会遮蔽她天空的光明:她只是隐约地感觉到失败,感觉到一种比周围的孤独更深的内心里的孤立。

  脚步已经疲倦了,她站在那里漫无目的地注视着前方,用遮阳伞的尖端拨拉着小路边的蕨类植物。她正在翻拨的时候、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看见赛尔顿来到身边了。

  “你走得真快!”他说道,“我以为自己赶不上你了呢。”

  她快乐地回答说:“你一定都喘不上气来了!我已经在那边的树下坐了一个小时了。”

  “等我?我想。”他还口说;她带着不明显的笑意说:“是啊——等着看看你是否会来。”

  “我能把握其中的不同,可我并不介意,因为做一件事情就包括做另一件。那你不能肯定我会来吗?”

  “如果我等的时间足够长的话——可你知道我只有有限的时间来做这个试验。”

  “为什么是有限的?是因为午餐的时间是有限的吗?”

  “不是;是因为我别的约会。”

  “你跟穆瑞尔和西尔妲去教堂的约会吗?”

  “不是;是和另一个人从教堂里回家。”

  “啊,我知道了;我早该知道你是完全有充分的选择的。那么这另一个人是从这条路回家吗?”

  莉丽又笑了起来。“这正是我不知道的;为了弄明白,我的任务是赶在礼拜式结束以前到教堂去。”

  “确实是;而阻止你这么做是我的任务;在这种情形下,那另一个人,由于你的缺席而生气了,就会绝望地做出决定、乘轻便公车回家。”

  莉丽听到这个又增加了新的激赏;他的废话像是她内心情绪里冒出来的气泡。“那是你在这样的特别情况下会做的吗?”她问道。

  赛尔顿严肃地看着她。“我来这里证明给你看,”他大声说,“在这样的特殊情况下我能干什么!”

  “一个小时走一英里——你肯定会承认轻便公车会比这个快!”

  “啊——可他最终会看到你吗?这是成功的唯一验证。”

  它们以奢侈的快乐互相看着,这是他们在他的茶桌上交流那些荒唐话语的时候一样曾经感觉到的;但是莉丽的脸色突然变了,她说:“好了,如果这是的话,他已经胜利了。”

  赛尔顿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只见一群人正从小路转弯的另一头远远地向他们走过来。克瑞西妲女士明显的是坚持要走路回家,另外一些去教堂的人认为陪伴着她是他们的义务。莉丽的陪同者急速地从这些人里边的一个男人看向另一个男人;维斯洛尔诚惶诚恐地走在克瑞西妲女士的身旁、聚精会神而紧张地微微旁顾着,坡西.格雷斯带着队尾的维斯洛尔女士和特伦纳家的人。

  “啊——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你要整理你的美国经典了!”赛尔顿以最无拘束的欣赏语调宣称;可是他的俏皮话引起的接受者的脸红、验证了他本意里付与其中的话外之意有多么的深远。

  而莉丽反对拿她的追求者来开她的玩笑,或者甚至拿她吸引他们的方式来这么做,这对赛尔顿来说是如此新鲜的、一时间有吃惊的一闪,由此照亮了许多的可能性;但是她勇敢地站起来维护自己的忙乱,当目标接近的时候、她借此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在等你——为了感谢你给了我这么多的理由!”

  “啊,你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你的对象以正义,”赛尔顿说,这个时候特伦纳姑娘们看到了莉丽;当她对她们喧闹的问候做出反应的示意的时候,他又迅速加上一句:“你不会为此贡献出整个下午吧?你知道我明天早晨必须离开了。我们去散个步,你就有时间随意感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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