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三天当中显示了对她自己都完全满意的巴特小姐在没有外援干预的情况下驾驭自己的事务的能力。

  星期六的下午,当她坐在贝尔蒙特阳台上的时候,她笑着想到特伦纳夫人害怕她可能进展得太快。如果这样的警示还算需要的话,这些年来的教益也已经不浅了,她自认为可以游刃有余地保持自己的步伐与追求目标的一致。相对于格雷斯先生的情况,她觉得振翅鼓翼飞在前面是合适的,云龙见首不见尾地引诱他一步一步进入不自觉的亲密状态。周围环境有利于这样的追求计划。特伦纳夫人,按她自己的保证,再也没有希望莉丽来到桥牌桌的表示,而且暗示给别的牌迷们、他们不要对她不寻常的背离有所见怪惊讶。由于这样的暗示所形成的结果,莉丽发现自己成为女性春心萌动的中心,那是封闭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的孤独时节。在贝尔蒙特喧嚣的环境里单为她形成了一种孤独的氛围,如果她的追求再多有些浪漫性质的花色,她的朋友们可能表现出更多忘我的准备状态。从莉丽这方面来说,这种行为谕示着对自己意图同情的谅解,而格雷斯先生表示给她的体谅赢得了他的尊敬。

  贝尔蒙特八月份下午的阳台是一个有益于沉思冥想的关爱之地,当巴特小姐依靠着栏杆站在上面俯视花园,离那些笑闹的喝茶的人们有一些距离,她可能已经沉入了分说不清的快乐的迷惘当中。在实际当中,她的内心已经觉得那些为她而备的平静的祝福短语确定的发出了。从她所站立的地方,能够看到所有的这些祝愿都体现在格雷斯先生的身上,他身穿轻便外套戴着围巾,有些紧张地坐在他的椅子边缘上,而凯丽.菲舍尔以资质和手段两种才能赋予她的眉眼加手势的魔力、正在敦促他加入到市政改革工作当中负起责任来。

  菲舍尔夫人最近的嗜好在市政改革。此先的一项是对社会主义同样的热忱,此前它所取代的是全力以赴地对基督教医疗法的提倡。菲舍尔夫人是一个瘦小的、激烈而夸张的人;她的双手和眼睛是她碰巧正在拥护的事业的极佳服务工具。然而,她具有那些激情主义者的通病,漠视她的倾听者任何怠惰的反应,莉丽心里好笑,她竟没有察觉格雷斯先生从他态度的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显示出抵制的情绪。莉丽自己知道他的想法,一是在这个时间在外面待久了害怕会感冒,二是如果退进房子里去、菲舍尔夫人怕是要尾随他进来让他在纸上没完没了地签字,介于这两者之间的困扰。格雷斯先生在体质上非常厌恶他自己称之为“承诺之责”的事情,出于对自己健康的关切珍爱,很明显他认定在有机会脱离菲舍尔夫人的罗网之前,让自己远离纸笔和墨才是安全的。同时他向巴特小姐的方向投去痛苦的一瞥,她只要有所回应、就意味着表示了让自己更优雅一些地脱身的态度。她已经知道把魅力运用于安抚之中的明显对比的不同价值,也完全知道正是菲舍尔夫人的滔滔不绝相反地形成了自己宁谧的程度。

  她的沉思被堂兄杰克.斯蒂普尼的到来惊醒了,他和格温.冯.奥斯波夫正一起从网球场那边穿过花园归来。

  这一对儿正被视为处于莉丽想象的同样的罗曼蒂克当中,后者在意识到好像这是自己情形的翻版以后有些不快。冯.奥斯波夫小姐是一个胖大的姑娘、平庸的身材没有一点亮点。杰克.斯蒂普尼曾经说过,她像烤羊肉一样可靠。他自己的口味在于不是这么丰富而调味更好的饮食一类;可是饥饿使得任何食品美味可口,而曾经斯蒂普尼先生沦落为以面包皮为生。

  莉丽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姑娘的脸朝向她的伴侣的脸,好像一个平平的盘子等待着盛满,而那个身边懒洋洋的男人几乎已经显露出偷偷袭来的厌烦、这会立即粉碎他嘴边那虚饰的一丝微笑。

  “男人是多么的没有耐心!”莉丽想到。“杰克得到所有愿望所应该做的,就是保持冷静让姑娘嫁给他;而我不得不衡量算计,时退时进,好像在跳一场复杂的舞蹈,一失足就能成千古恨一般。”

  当他们越来越走近,她突发奇想,冯.奥斯波夫小姐和坡西.格雷斯之间有多么的家族相像之处。在容貌上没有相像的地方。格雷斯就算吹毛求疵地评价也是英俊的——他好像是一个小学生找着石膏模型画出来的作品——而格温的面容几乎不会超出模仿一个画在玩具汽球上的脸型的程度。但是更深层次的相似是不容置疑的:两者具有同样的偏见同样的理想,都具有通过漠视而达到使别的标准不存在的相同的品质。这样的本性在莉丽所处的交往当中是常见的:他们具有一种虚无主义的力量,可以抹去一切超出自己领悟力范围以外的事物。格雷斯和冯.奥斯波夫小姐是,简短来说,可以相容并处的,通过所有道德的或者身体的接触的规律——“但是他们互相不会看对方一眼,”莉丽沉思着,“他们从来没有。他们每一个都需要一个不同类型的人,就像杰克的类型和我的类型,拥有他们自己根本不认为存在的所有种类的直觉、感觉和领悟。而他们总是会得到所求的。”

  她站在那里和堂兄以及冯.奥斯波夫小姐说话,一直到一丝阴云飘过后者的眉头、警示她就算堂兄妹之间的快适也是会引起猜疑的,因此巴特小姐,意识到在此对她的事务来说至关重要的当口、不要引起憎恨的必要,退避到一边,让这快乐的一对儿继续前行、奔茶桌而去。

  坐在露台的最上一层,莉丽把她的脑袋靠在栏杆上缠绕的金银花上。晚开的花朵的芬芳好像是从宁静的景物里面流淌而出,这风景的熏陶已经深入到乡间的优雅最后的阶段。前景是闪烁的花园暖色调。隔着草地那边,金字塔一样的淡金色枫树和柔滑如天鹅绒一般的冷杉,矗立在牛儿们散乱吃草的草地斜坡上;穿过长长的林中空地的河流,拓展成湖泊一样,在八月的银亮阳光下闪烁。莉丽不想参加到茶桌旁的圈子里去。他们代表着自己选择的将来,她也很乐于和他们在一起,但是不着急忙着预先享受这样的快乐。已经确定自己可以在高兴的时候和坡西.格雷斯结婚,她的心头就已经卸去了沉重的负担,而她金钱方面的麻烦是最近的事情,不可以它的消除来使得自己得到安慰,那些头脑不怎么明智的人也许会把这个当作一种快乐。她世俗的考虑已经结束了。她可能在自己高兴的时候如愿以偿地安排自己的生活,可以升入到债主不可以介入的安全的空间里去。她可以拥有比朱蒂.特伦纳更时髦的长服,还有比波莎.多尔塞特更多的多的珠宝。她可以永久不必像那些相对而言比较贫穷的人那样施展手段、权宜事物、招致羞辱。不需要阿谀奉承,正是阿谀奉承的对象;不需要感激,自己正是感激的对象。旧账她可以结,正如旧恩她可以回报。她丝毫不怀疑自己力量的限度。她知道格雷斯先生是谨小慎微矮子的类型,并非冲动或情感可以左右的。在他的性格种类里边,审慎就是罪恶,忠言就是最危险的培养基。但是莉丽知道这种类型很久了:她知道这样滴水不漏加以防备的本性,需要自我主义尽情的释放,所以她决定成为他的目前而止的美国经典:这样的拥有是他值得花钱的最充分的骄傲。她知道这种对自己的慷慨是自私吝啬的一种表现形式,所以她决定把自己定位于她的丈夫的虚荣所在,因而满足她的愿望对他来说就是自我放纵最精美的形式。这个系统最初必须凭借适当的谋略和权宜之方,由此她设想这可以使自己优游有余;而她可以确信,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就能够随心所欲地玩这个游戏了。她怎么会不信任自己的能力呢?她的漂亮本身就不止是一个或许缺乏经验的人手里的暂时所有:她发挥加强的技巧,她处心积虑的爱护,她百计多方的运用,使得自己的美丽似乎看起来是永恒的。她觉得自己有运用它达到最终目的的信心。

  而最终的目的,整体来说,是值得的。生活不是她三年以前认为的不值之戏。在这纷扰自私的快乐世界里,总之来说还是有属于自己的空间,而不久以前,她还因为贫穷而被排挤在外。这些她表面戏弄而实际嫉妒的人们,愿意为她在这块富有诱惑的圈子里开辟一席之地,而在这里自己所有的欲念可以有回旋之地。他们并不像自己曾经猜想的那样粗暴和自大——况且,由于再没有献媚或取悦于他们的必要了,他们这方面的本质就显得越来越不那么显著了。社会是一个旋转的整体,对它的评价是遵从于它在每个人的天国里所占的位置的;而此时此刻对莉丽来说它正转过自己明亮的一面。

  在这样的玫瑰色光辉散播之中,她的伴侣们似乎是足够和蔼可亲的。她喜欢他们的优雅;他们的轻松,他们的缺乏强调:就是在某些时候与迟钝非常相像的自信似乎现在也成为了社会优势的自然表象。他们是这个她所关心的唯一世界的主宰,他们也准备接纳她成为他们阶层的一员、与他们一同成为主宰。她已经觉得自己正在潜移默化地诚服于他们的标准,接受他们的局限,不相信那些他们不相信的事物,轻蔑可怜那些不能按他们的生活方式生存的人们。

  落日之光开始斜照花园了。透过花园外面长长街道上枝杈的间隙,她看到滚滚车轮的闪现,她推断是又有更多的客人到来了。她的身后骚动起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扩散开来:显然聚在茶桌周围的人们要散了。此时她听到身后廊台上一个人的踩踏声音。她猜测是格雷斯先生最终设法摆脱了困境逃出来了,他直接来找她、而不是走开、马上到火炉边去,这其中的重要性使她高兴地笑了。

  她转身欢迎他,这样的勇敢值得鼓励;可她话到嘴边变成了一阵不解的脸红,因为来到她身边的人是劳伦斯.赛尔顿。

  “你看我还是来了。”他说;但在她有时间回答以前,多尔塞特夫人已经挣脱与主人的那些毫无生气的叙谈,一步跨在他们俩中间,稍微示意打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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