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吃五谷,哪里有不上厕所的。俗话说“没有大粪臭,哪有五谷香”。刚下乡时,咱连的厕所是非常简陋的,这对刚刚离开北京下乡的城市知青来说,且要适应一段时间。

年复一年的夏锄、麦收的劳作中,在一览无余的一望无边的大田地里“方便,方便”,虽说无臭味,也是很遭罪的。夏天蚊子叮着屁股和肉嫩的部位,叮得你撩蹦。但对于冬天的日子里如厕,则更是一件绝对考验人意志的事。您想想看,十冬腊月的大东北,天气那叫一个嘎嘣冷。三九隆冬天,凛冽北风一吹,像有人用小刀剌您肉的感觉,冻得屁股生疼生疼的。稍长时间,感觉就是冻僵、无知觉的滋味,那是多遭罪呀。

1969年底,连队在知青宿舍的西头盖了厕所,就是在一个长方形的土坑上,搭几根木方子,方子上铺满一寸厚的木板,留出坑位,再用薄些的木板钉出像房子样的棚子。其中的墙壁就是草编的拉合辫造就,男女如厕之间用木板条子隔开。由于中间隔板使之两边一点不隔音,聊天说话听得一清二楚。尽管这样,咱好歹有个可以能挡风遮雨,专门有人负责清理的厕所了。

连里派老职工马义祥打扫厕所。1967年初的冬日里,老马有事回关内老家了。不知连里出于何种原因,一直没有另派人打扫。

北大荒的厕所都是露天旱厕。冬天里,知青去厕所,走在黑不溜秋,冻得溜滑的冻土小径,不时跨过几个小“冰包”,踏雪有痕,脚下得小心翼翼。如厕时候,蹲坑下脚的地方也是用木板做的踏板,脚踩在上面还算结实。

寒冷的冬天,人在上面“方便”,想出各种套路对付寒冷。知青们情急生智,待大小便欲罢不能时候,以百米冲刺速度到达现场,伴随着一阵阵“哗啦啦”的动静之后,大便喷薄而出,小便立竿见影。

由于日积月累,粪便像石笋一样越叠越高,厕所下面就变成了屎尿形成的冰川溶洞。在战友们每日不辞辛苦浇灌培育下,下面长出了石(屎)笋。外表黄灿灿,晶莹剔透,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味道。每到冬天,厕所的角落里总放着2米长一根木棍,如厕的人用它把高高挺立的粪塔别倒。然而,过不了多长时间,厕所便坑里就又会“垒”起一座座“粪塔”,若不及时平掉它,就会顶着人的屁股。面对令人作呕的锥状粪山,尿海般的冰川,上厕所是件异常痛苦的事了。“太埋汰了,多膈应人呀”,每每提及此事,“厕所无法正常使用,怎么办”?众知青面前,是个绕不过去且不能不解决的难题。

大家议论纷纷,我同宿舍的几个姐妹内心也非常纠结。这时,住在我旁边的炕友陈莉提出来,“利用业余时间去打扫厕所”。她虽说是“打扫”,实际上就是刨掉冻得结实的尿冰粪便。经过同宿舍姐妹们的商量,一致同意了陈莉的建议,决定共同去攻坚克难。

大家的决定:不光“磨刀”,“还要不误砍柴工”,绝不能耽误大家早上厕所,趁早晨大家还没有起床时,去厕所刨粪。

那天,刚蒙蒙亮,别的宿舍人还在梦中时,我们已经从热被窝里恋恋不舍地爬起来。

我们还特别注意戴好帽子、围脖和口罩,全副武装,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这在往日是防寒,今日还起到防飞溅粪便渣的作用。出宿舍门,就感觉到了浑身冷嗖嗖的,大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拿着镐、扛着铁锹直奔向厕所。大家分好工,有刨大粪的;有搬运的;有清理现场的。陈莉首先跳下茅坑,下去先用镐刨大粪,挥镐一阵,冰峰“哗啦啦”倒塌了,接着再紧刨快铲。溅起的冰渣不时打在她身上,溅在脸上,她全然不顾。幸亏屎尿冻得硬硬的,她用镐刨成一块一块的,接着大家再把一块块的大粪用铁锨扔到高处,剩下小碎块用铁锹铲起来,撮堆扬到粪坑边沿,要送大田当肥料。

刨粪时,本应注意使用铁镐不能用大劲,否则,屎巴巴尿渣子能崩你一身。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大粪,大家都顾不得脏了,一心想尽快刨出一个干净的厕所。可刨粪冰茬是不长眼睛的,即使大家再注意,每每刨下“粪塔”而溅起来的粪便渣子小块儿,无孔不入,溅到嘴里的事也是有的,这时倒霉的人连呕带吐,大家一哄而笑,全也不当回事儿。

那时信奉的革命理论是:粪,是脏的臭的,但身上沾一点粪的臭味,就可以少一点小资产阶级的臭味。大粪经人用镐一刨,溅出来的碎冰茬,哪个不是沾屎带尿的,落在棉袄,棉裤上,还能马上掸下去;可要落在脸上,也是可以洗的;最多,也是最讨厌的是沾在棉胶鞋上,洗也不是。棉胶鞋多洗就不暖和了;不洗呢,自己都嫌恶心。也就是回宿舍用刷子沾点水刷一下鞋的表面,去去自己的疑心病。

干完活之后大家的身上,手套上,尤其是刨粪的同志口罩上,都沾满了黄黄的粪渣子,到了宿舍全化开了,就是粪汤。大家赶紧清理一下,紧接着洗漱打饭,吃完饭,又了开始一天的劳动。

在陈莉的带领下大家齐心合力连着干了几天,终于把男女厕所的粪便都刨干净了,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们如厕都踏实了。

其实,刨大粪的活,是知青大多都干过的工作。尽管过了四十年的光阴,我和同一宿舍的几个姐妹,对那个特殊的情况下刨大粪的情景念念不忘,一直在脑海的记忆中。当年我们都是20多岁的年轻姑娘,表现的是团结协作精神,不怕寒冷、不怕脏、不怕臭,自觉自愿地无偿地做了件平平常常,且实实在在的小事情。大家目的很单纯,不光是为了自己,也为大家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此事只是女知青们用体弱单薄的身躯,自觉自愿担当,并承受苦与难的真实写照的缩影。

刨粪,对于现在的年青人来说,是件不可理喻的事情。这件事的发生只属于那个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年代,属于灵魂深处闹革命,无偿奉献青春的年代。


作者:盛景华,1952年12月出生,女,北京第67中学1969届初中毕业生,1969年8月12日来到2连,后勤排14班,1977年7月病退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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