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门楼子上,正在与中村俊勇少佐通话的石川大佐,听到中村俊勇求援的话中隐含着对他极度的不满,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愤怒的想发难,可又一想,这一切,都是因为藤井四郎增援的缺失所造成的。他还想鼓励中村俊勇一定要坚守住柳河,可话筒中确传过来他从未听到过的巨大声响,震得他本能的把话筒扔了。他急切的抬头向北望去,他看见的是火光浓烟翻滚着冲天而起,把柳河身后的西望海峰寺山都遮挡住了。嗡、咣、轰隆隆。随着声响,北城门楼子一抖一颤,石川大佐冷不防被晃了一个大趔趄,把桌子上无线电报话机都扑噜到地面上。他一个急转身,几个大步,来到窗前,他看见的是,烟云火柱已经山一样的高,而且还在翻滚着上升。他,石川,嘴张着,眼睛直着,双手死死的抓着窗户的下横框,身子在颤,双腿在发抖。他石川已经崩溃了。

  日本关东军司令部的一个会议室里,一个关于宜凌柳河战略物资转运站议题的专题会议还在进行。由于与会者观点相左,意见不一致,讨论出现争执。一个人在说:“从宜凌到承德,从承德到北平,这是一条难得的战略要道。从宜凌到山海关,从山海关到北平,这是一条南北贯通的大路。这样的交通和区域条件,决定了宜凌战略地位的极为重要性。宜凌柳河军火贮备转运意义重大,必须扩大建设规模,适应和满足今后战争的需要。”另一个站起身说:“宜凌尽管重要,但大量军火过于集中,容易出现问题,一但出现问题,比如被炸毁,那将会对我们重大战略部署的实施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建议尽快决策,分散建设,分开贮运,确保安全。”

  日本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大将正在参加这个会议,闭着眼睛在听两种意见,两个声音的争论。这个时候,他睁开眼睛说:“要开这个会议的本身,就意味着这个问题的存在。为了这个问题的尽快解决,我专程去了一次宜凌。我是第六任司令官,前几任司令官的决定没有错。问题是我们瞄准目标的望远镜的镜头,在不断的被人拉开。需要决定地位,需要决定一切。辽西地区,仇日的情绪,抗日的武装,决定了辽西地区的复杂性和风险性。辽西地区,地理条件独特,又连接关内外,决定了战略地位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辽西的安全,决定着我们进入中原腹地的时间。宜凌柳河的作用,决定着我们向南推进的速度。”

  门外的一声报告,使植田谦吉中断了讲话。一个秘书进来报告:“刚刚测到一个地震的数据,在东经120'52'~121'44',北纬41'17'~41'48'附近,发生里氏3、7级地震。专家们讨论后认为:本次地震,地源太浅,很有可能是地面大爆炸造成的震动。应该检查一下那一带军火贮备是否安全。”植田谦吉听完报告,发出了一声疑问:“哦?”这一个报告,让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都惊疑的抬起了头。

  宜凌北城门楼子上的电话响了,一连响了五次铃,几个日本下级军官听到电话铃声响,迟疑了一阵,有一个军官提醒石川:“大佐,你的电话,我能替你接吗?”石川大佐冲他摆了摆手,然后走到电话机旁,伸出还在抖颤的手,拿起话筒,说了一句:“我是石川。”话筒里传来植田谦吉的轻而冷的声音:“柳河,是不是已经被炸毁?”石川大佐听出来了,这是在中国东北日军的最高指挥官,关东军司令植田谦吉将军的声音。如在往常,他肯定会立马一个立正,在电话机前点头哈腰、恭恭敬敬的回话。而今天,此时此刻的石川,对着话筒不由自主的先泄出了一口长气,他还在纳闷儿,这么快,我还没得到中村俊勇少佐的准确报告,将军他怎么会先知道呢?石川大佐在尴尬中刚想报告,想说是字还没出口,日本关东军司令植田谦吉从石川的迟缓中已经得到正确答案的证实,植田谦吉把电话话筒已经放下了。话筒中传出了盲音,石川这才醒过神来。柳河方向的冲天烟柱,一连声的巨响,大地的颤动,石川已经就明白,柳河与他石川这种毁誉于一体的关系结束了。其结果不说自知,关东军司令部极为关注的柳河弹药贮备库毁了,他石川还能有什么好结果?东关军最高司令官植田谦吉将军亲自过问,在没听到回答,就放下了正在通话的话筒,不就是最严厉的责骂和对石川的放弃吗?

  日本关东军最高司令官植田谦吉将军的心里对他石川是怎么想的,对他石川又是什么态度,日本关东军驻宜凌军队最高指挥官石川大佐,现在,再明白不过了。

  他石川在宜凌的杀戮,在宜凌的镇压,在宜凌的掠夺,在宜凌的管控,所有的心血,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随着从柳河传出的一声惊天爆炸,都被化为乌有。

  从本庄繁到武藤信义,从武藤信义到菱刈隆,从菱刈隆到南次郎,从南次郎再到植田谦吉,石川大佐在关东军五任司令官的旗下,谨虑苦谋,左右逢迎,随着一声话筒的放下,标示着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如过眼烟云般离他远去。

  他石川绝望了,彻底的绝望了。石川把挎在身上的指挥刀一下一下的抽了出来,扑通一声,向东北,也就是白狼河纵队埋葬他的爱妻樱子的医巫闾山北段的方向,跪下了。

  他就这么直直的跪着,眼前浮现着他老父老母的慈颜善面,浮现着两个孩子无邪的眼神。他泪流满面的喊了一声:“樱子,你问的对呀,我到中国干什么来呀?樱子,我知道,你特意来接过我。樱子,我来了,你等等我。”石川笑了:“嘿嘿嘿嘿。”石川笑了:“哈哈哈哈。”这是他第一次发出的哈哈的笑声。他用自己以为荣耀的指挥刀,扎进了被他自己灌满了罪恶的肚腑。

  宜凌火车站上,听到从柳河方向传来的爆炸声,按战场上的惯例,接替子小一团长行使代理团长职务的韩平,激动的抱住二营长蔡儒,三营长李树军,三个人对望着抢着说:“响了。”“响了。”“终于响了!”“我们还活着。”“我们还活着!”韩平长出一口气对两个营长说:“任务完成了,我们撤!”

  八角楼的九团团长李二林听到爆炸声,一手握着一营营长刘江秀的手,一手拉着三营营长李青树的手说:“好兄弟,谢了,相互掩护,撤出战场。”

  土龙崮上的大掩体内,白狼河纵队司令刘万得正在与警卫骑兵团团长远难伏身在掩体墙上,举着望远镜,身无旁物的对准西望海峰寺山山下的柳河,望远镜中一股烟火从弹药贮备库进出的大石洞口喷出,司令员刘万得刚站起身,大地就一个抖颤,接着声音传来,震得刘万得一捂耳朵,他兴奋的喊道:“哦!这么大的劲?哈哈,这下子,可够小鬼子喝一壶了。”

  七团团长范酒海带着三连连长杨林阔分给他的人,过了三沟河后,把鬼子给跟丢了。找了好一阵子,才找到脚印,急忙忙的跟下去,在土龙崮,终于找到了鬼子。怕鬼子发现,没敢跟得太近,伏在一条坎下,举起望远镜把鬼子隐身所在的地方搜索了一遍,见几个鬼子正在为迫击炮测距。范酒海一惊,这个地方,迫击炮要打准呀?范酒海忙又举起望远镜,顺着迫击炮炮口方向望下去,望远镜中出现了司令员刘万得的身影,他这才明白,这拨鬼子绕了半夜又将近半天,原来是专门对着司令员来的。鬼子的炮弹一打出,这还了得,司令员可是白狼河纵队的主心骨哇,范酒海打了一个激灵。随着这一激灵,他跳起身就冲出去了,手中的枪也连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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