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六年(1890年) ,秋种时节,小南河的村民中午陆续收工回家,说是收工回家,倒不如说是都饿回家了。种麦子这几天,田里的活赶得紧,收了秋季庄稼接着就得耕地,整墒顺垅后,再(讲)上麦子,家家都是早出晚归,早上扒拉几口饭就下田了,说是中午收工,看看太阳,天已过晌了。

  霍家父子一行往家走,霍元甲赶着拉拖车的牛(拖车,过去农村用木头钉起来的长方形木架子,着地的左右两边是长条厚木板,没有车轮子。犁、耙、耧等大型农具放上头,用牲口拉,拖在地上走,方便带农具去田里劳动。叫车没轮子,造价低、穷人家都能用得起。),霍元栋牵着两头牛,霍恩弟、霍元卿跟在后头。他们走近家门口时,忽然看到一个人踩着给牛盛草料的大箩筐筐沿转圈,此人身轻如燕,踩在筐沿上,空箩筐竟然翻不了。霍恩弟一看,这是高手找上门了。霍恩弟礼貌地说:

  “客人远来,家里歇歇吧!”

  那人瞧都没瞧霍家父子一眼,从筐沿上翩然落地。说道;

  “你就是霍镖师吧?”

  霍恩弟一打量,看出这人是个游侠。便说:

  “我是个庄稼人,前些年走过镖。”

  游侠听霍恩弟说话谦让,知道他不想比武,便用话挑逗他:

  “在下杜玉山,久闻霍家迷踪拳,今天专来讨教讨教。”

  霍恩弟与游侠的做派不一样,自己武功再高也不愿跟人较量,他抬手向家里指了指说:

  “家里坐吧,请喝杯茶!”

  “不用了,我不是来做客的,看招!”

  游侠的江湖就是这样,走到那里打到那里,只有硬碰硬,不啰嗦。

  霍元栋、霍元卿不懂爹的谦让与沉稳,游侠的话刺激了他们,从哪里来的屌玩意,太欺负人了。爹一再客气,人家不买账,老大霍元栋忍不住了,他抢先与游侠交手,只一个回合,霍元栋就明白了他爹为啥谦让,不冒然给人比武。对手的武功太强大了,他想爹与他交手也难说赢得了。游侠轻松一招就把霍元栋打到一丈开外,霍元栋咧趄地撞在看热闹的村民身上才没摔倒。

  “嗷嗷嗷——打!”

  围观的人一看,楞头青刘嗷嗷上了。

  刘嗷嗷是一习武青年,直筒子脾气,是个半哑巴,说不成一句完整话,开口只会嗷嗷的喊叫,嗷嗷也就成了他的名子。刘嗷嗷被游侠激怒了。在封闭的村庄里排外意识很强,哪里的野鸡跑到咱家门口来逞能。我们一村人都在,怕谁?

  刘嗷嗷叫喊着冲游侠杜玉山上去了。

  刘嗷嗷脾气直的像个没脑子的人,碰到啥事儿都不怕,从来不计后果,又仗着他有个铁胳膊的“威名” ,天不怕地不怕。

  刘嗷嗷的两只胳膊舞地像风车一样,游侠差点被扫着,游侠看他一个哑巴能有啥能耐,没在意。

  “呦,小子胳膊上有点儿道道。”

  游侠想我先断你一条胳膊,让你逞能。游侠顺着刘嗷嗷扑向他的猛劲,弯胳膊拿肱头的鹰嘴突朝刘嗷嗷疯舞的胳膊一抵,又侧了一侧。游侠不忍,不能给这个傻小子太过不去,不侧一下,他的胳膊非断不可,那样这个哑巴就残废了,让他知道知道厉害就算了。

  “嗷——”

  刘嗷嗷扭了下身子,一只胳膊抱着另一只胳膊栽倒了。游侠想这下也就是臂骨给撞裂缝,断不下来,让你小子长点记性,别不知道武行里深浅。

  习武的人不经经这些事也就不知道武林的可怕,除非你天下无敌,天下无敌的人又曾面对过多少劲敌。

  刘嗷嗷光知道自个的那两下子,没头没脑地朝着游侠舞胳膊,人家略施一招就让他趴下了。游侠顺口骂了一句:

  “一个蠢猪,啃地去吧。”

  游侠骂的是刘嗷嗷,却让霍恩弟觉得在骂他。霍恩弟看到了游侠的武功,不易对付,自个再不想跟人比武也被逼到了份上解。儿子被他打败,刘嗷嗷是一个庄上习武的晚辈,虽不是自个的徒弟,也时不时的向他讨教。游侠一骂,当着一街人,霍恩弟的脸面再也挂不住了。

  霍恩弟直取游侠,围观的人轰地向后退去,让出了一个大场子。游侠像啥都没看见一样,目光从刘嗷嗷躺着的地方转向一边,背对霍思弟。游侠与霍元栋交手后,觉得迷踪拳不像传说的那样神乎。游侠是职业擂手,他们都身怀绝技,武艺成后,就开始游走江湖,专找天下的各门各派较量,打败你,自个扬名天下,骨子里流露着高傲。

  在家门口,众目睽睽之下,霍恩弟从来没被人如此轻看过,二人交手先给你个背。这个游侠到底是何方神圣?不及多想霍恩弟已近游侠,嘎然间霍恩弟止住了,他要后法制人,看看游侠咋出手。两位各怀绝技的人耸立在那里,村人的心一下都提到嗓子眼上。

  一股微尘旋起,游侠出现在霍恩弟背后,二人成了背对背,游侠还是给对手一个背。这是高人的招式,好像我闭上眼睛你打吧。武艺到了一定的境界,背后生眼,能看到人。游侠这一式,一亮,胜负似决出,谁的武功高不会先转身。

  霍恩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心里迟疑,他欲斜身,游侠墙一样的背堵住了他,无论从气势还是招式上已被游侠压制了。游侠让对手无从出招,霍恩弟感到铁一般的盾牌挡着他,虽在背后,却是四下里给他立起了墙,转身、出手都被挡住。霍恩弟急躁了,显露劣势之象,再看游侠,镇定自若。本是惊心动魄的比武,变成了死一般无声的场景,高手被另一高手压住。

  围观的人群中忽地飞出一人,这下又把人惊住了,他是找死啊!替他爹挨打?

  霍元甲出场了,围观的人群呼地向前涌去,后面的人支起脚尖,向上探头看看这是啥事儿呀,没学过武的霍老二这是要干啥?还能替他爹送死吗?

  霍元甲的出现让游侠一分神,霍元甲荡开他爹,霍恩弟感到一股巨力撞向他,他顺势站到一边,他想游侠没有出招,定睛一看,二儿子咋上去了,他脑子瞬间凝固了,元甲,他没有武功的二儿子,真真切切的站在游侠跟前。那股巨大的力量从哪里来的,没有过人的武功,甚至不在自个武功之上的人,哪有那样的大力。

  眼前的事不得不让霍恩弟的思绪停下来,霍元甲与游侠交上手了。

  一个叫边云山的半大孩子,热衷习武,他钻进人群挤到前面,要看个究竟。

  人群里紧跟着霍元甲的出场议论开了:

  “老二不会武功啊!”

  “是啊!他没学过武。”

  “听说他自个也瞎练差,有人见过他练武。”

  边云山说:

  “我看见过,那回我在家西枣树上摘枣,听着树下有人打拳,一看是霍老二。”

  一会,围观的人谁也顾不上说话了,霍元甲与游侠的较量,让大家都瞪直了眼。

  眼前的场景是,二人的招式快的让人看不出头绪,霍家大门前松软的习武土场子上,首次乘载如此不凡的对决,二人脚下践起的尘土时而挡住人的视线,时而把二人淹没起来。

  清末,某一天,发生在小南河村的一场谁都没拿着当回事儿的本村青年与一个外来高手的比武,没有仪式,没有官员出场,没有协约中人的主持,一个武林老江湖,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看起来极不对称的二人,沉在民间 ,中国北方,一个贫困的乡村里。要说这场比武有啥不同,一个游走四方持武寻衅的侠客,刺激出日后名动海内外的另一个大侠。

  杜玉山被他不在意的年轻人给死死地缠住,这只是个年轻人,让他感到武林的江湖确实不好走。霍元甲的出现不是一个对手的事,混际江湖的游侠自视功夫无敌,心里却又总有排除不掉哪一天被堵路的念头,被堵,也许来到眼前了。

  杜玉山出手有时不奏效,看着霍元甲在他对面,出招,霍元甲已旋到他一侧,让人能攻击到的一侧,不是这个老江湖防的快,对手早得手了。侧击,霍元甲浮萍一般漂绕到一边。被人缠上不是好兆头,说明对手不弱,自个可能不强了。

  杜玉山猛撤,稍一脱开对手,想重出招式,可还没出手,霍元甲轻风般踅到他跟前,杜玉山闪躲不开身。一个年轻人,招式、行踪快的让人反应滞后。杜玉山被无形之力缠着,打,难触到对手,挣,又脱不开。杜玉山心想这个小子从哪冒出来的,与他所有过过招的对手的招式都大不一样。对霍元甲的快拳,杜玉山也想以快制快,似是能打到对手,却像触到一个轻飘飘的东西,让他白费力。快招更对付不了霍元甲,快是霍元甲的强项。霍元甲的快,不只是拳法的快,快是他的整体协调与连贯,所以对手只用快拳仍然无法对付霍元甲。

  “嗨!”

  杜玉山一吼,像被闷急了,他换式连连出招,结果不但没有击中对手,霍元甲的几个回拳狠狠的落在他身上。自个的看家本领都是能不用就不用,打着打着,对手一占上风,自个又急于取胜,不觉就把兜底本领端出来了,再不奏效,在瞬息万变的博弈中,歪招、毒招也可能用上,为了活命,再信奉武德的人或许顾不了那么多了。

  霍元甲的招式既紧又松,既快又密,似能封死对手,杜玉山不禁胆底一凉,此人武艺在自个之上,自个咋得脱身,结果到底啥样,杜玉山脑子里冒出了这些念头。

  霍恩弟由开始担心二儿子会被游侠打死,到不相信自个的眼睛,再到不相信自个的武学常识,他瞧两人过招,看到霍元甲慢慢占了上风。

  小南河习武人张给,看到了这一幕,心里也是好生奇怪,他一向敬重的武功高人霍恩弟,不光彩的被儿子换下来站在一旁,他凑到霍恩弟跟前:

  “老二哪会儿跟你学的武,咋教的他,这招式蛮顶用!”

  霍恩弟不知道咋说,他的眼睛一直直直地盯着游侠与二小子的对决。

  杜玉山的脚步开始乱了,如落水之人,霍元甲的拳法倒像渐入佳境。武林的江湖就是这样不可测,一个走遍天下专打高人的人,千里迢迢找到小南河来,几分钟前他那盛气凌人,神气能逼死对手的人,此刻他的防御只能是硬撑着了,他组织不了应对霍元甲猛烈又刁钻的招式,似是到了乱舞手臂,乱蹬脚的地步,如同从没顶的水中挣扎着探出头,急着喘口气又沉下水。

  步步惊心了!

  杜玉山脑袋里闪出自个死后被破席子一卷埋了,连个“狗碰头”都捞不着。身上的肉、肚子里的心肝肠子,让野狗撕下、拽出一口口吞进肚里。他高傲的头颅被争食的野狗啃弄得满地乱滚。狗牙利齿剔净皮肉后,成了一个骷髅,丟在荒坡野外

  “狗碰头”是薄板劣质棺材,穷人下葬多用的棺材,埋后,饥饿的野狗扒去土,用头撞破棺材板,把死人吃掉。这种薄板棺材一埋土就被压破了,往往不是狗用头撞开的。

  杜玉山嘴里啊啊了几声,围观的人没听清他是喊的迷啊,还是迷拳啊。

  霍元甲第一次和人比武,又碰上个高人,既惊险又释放了自个一直闷着的功夫,一时竟不能罢手了。霍元甲没跟人比过武,是伤人家,还是让人一码,他没想过也没经历过。

  “嘭”一声,乎腾一人倒地了。

  围观的人目光都向一处聚集,倒在地上的人不是霍家的老二,是游侠。

  霍元甲的气还没收住,出自他双掌排山倒海的力量,【气出血涌力顶,其力有多大,不知道,功夫到了,不在一招一式,此行放在后面,霍元甲期及更高武艺,收不住气,武功还没有进到上境。】惯性猛烈,难收,霍元甲避开游侠,让内气随双手空挥几下,止住了。

  游侠被击地顶在霍家的院墙上,弹回来趴倒地上。

  “轰” 一声,顶回游侠的那段墙向后倒去,尘烟滚起,弥漫四散,尘烟里,游侠弓弓身,趴下,趴地上震颤,又弓身,没起来,一翻身,迎面朝天,两手摁地,扬头,痛苦地又躺下了。霍恩弟急去扶游侠,游侠折身,还是没坐起来。霍恩弟知道这是内伤,伤大了!

  对手败了,不能让人家躺地不管,这是武林中的规矩,像霍恩弟这样的人,对手无论是恶意挑战还是正常的比武,打伤了人家都得让其在家养息,治疗,吃喝伺候着。

  霍恩弟再扶游侠起身,游侠忍痛刚刚坐起,“哇”地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

  霍恩弟在梦中行事一样,秋里,一天晌午,一人上门挑战,他敌不过,如神助,让不会武的二儿子打败了。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他脑袋里如蒙了一层啥东西,没有往常清晰,是否被突如其来的事儿冲晕了脑门,他只是有意无意地在行事,只顾眼的事儿了。

  霍恩弟一招呼,霍元栋、霍元卿、张给还有几个村人上前,把游侠抬进了霍家。

  霍元甲愣愣的站在原地,一是他打游侠发力透支太大,再是他还没能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中回过神来,尽管是他所为,当游侠被抬起时,他吓的向后退了几步,把这个人打成这样子,他哪想到。

  “霍老二赢了,不会武的霍老二赢了,他打败了人家。”

  “唉呀!老二那身手,真牛!谁他奶奶哩能想到。”

  边云山惊地不知说啥了,他嘴里嘟囔:

  “日他奶奶哩,见鬼了。霍老二没舞差几天,他能把游侠打趴下?。”

  习武青年张文达说:

  “这是霍家不练武的人干哩,他奶奶哩个……邪门了!”

  惊呼、议论声回窝在人群里。

  张文达看着霍家人抬游侠的背影,看着霍家再熟悉不过的院落,看到愣在那里的霍元甲……神了!

  围观的村人尽兴地散了,吆喝牲口的声音、牛羊的叫声、农具碰撞的声音、呼喊孩子的声音,乌央起来,这是北方村庄里秋忙时节热闹的声音,人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还是,“晌午头子了,快揍饭去!”在这里,再大的事情也是一闪而过,农人一贯的常态,吃饭、干活,农事永远占主角,再惊天动地的事,一时轰动,就是个插曲。

  霍家父子等人把游侠抬到霍恩弟院内西屋里,铺好被褥,轻轻地扶他躺好,杜玉山缓了缓气:

  “我没少蹚了恶路,咋败给了一个年轻人?”

  他抬眼看了看怯生生跟到门外的霍元甲,脸上还有些内疚的样子。不是那种赢了后把人踩在脚下踩死的狂傲,他输给了这样一个对手,反倒有点可怜他,觉得自个倒不是个败者了,心生爱怜这个小对手,杜玉山也似恢复了常态,望望霍元甲:

  “小子,你的拳路真不多见,年纪轻轻了不得!”

  又喃喃自语:

  “民间藏高手!土墙趴趴屋的小村里不缺高人啊!”

  没看到比武,从地里赶来的习武青年张文达与一群孩子呼啦围上来,张文达拽着霍元甲问:

  “你打的他?是你?你会武艺?”

  杜玉山听到了你会武艺这句话,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家也是一脸的疑惑,咋回事儿?他心里拧成一团。

  第二天一早,霍恩弟端着老伴做好的饭给游侠送去,推门一看,床上空着,环视一下屋里没人,游侠不辞而去了。

  游侠这样的人浪迹天涯,骨子里的傲气日积已久,被对手打败躺在人家家里养伤,是莫大耻辱,他一向傲视的目光怎能容下自个这个败者,再看着人家给他端吃喝,对手怜悯他的眼神堪比杀他。只要能走动,他不会待下去。

  霍家的礼数尽到了,霍恩弟估摸着游侠的内伤不轻,不好好的服药、静养,性命难保,游侠的下场往往都难善终,要不打死对手,要不让对手打伤、打死,当时死不了,养息跟不上,死在路边、死在荒庙里、死在山洞里都是常事。霍恩弟端着饭怔怔的呆着,他想,习武的人到底是个啥收场?你习武不伤谁惹谁,人家会找上门来,只要和武沾上了,武人养成的那个面子比啥都重,武人到底走到哪一步?难料。

  厨屋里老伴叫他吃饭,他才回过神来。

  吃完饭,霍恩弟忐忑不安,身不由己,脚牵着人朝外走,走下庄台子,看见路边有几处浸湿的红土,是血迹。霍恩弟神情凝重。隔了一夜,游侠还吐血,内脏被击碎了,命保不住了。老二这内功哪来的?上天赐的?

  游侠的江湖,一门心思找高手,将其打败成就自个的名声,这是一个捷径,也确实管用。

  霍元甲哪想到出名,他自个闷头摸索武艺十几年,还是偷偷地弄。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忍不住伸手了,这下让游侠立竿见影地成就了他的名声,打败游侠,那还了得!在卫南洼一片村庄里,霍元甲的名头先立住了。为啥说霍元甲的名声先在这里叫响,清末那年代,信息传播工具是口舌,看见事儿的人说给别人,别人再传给别人,像霍元甲打游侠这样的稀奇事,如天方夜潭,人家又没看见,信不信还得另说,离小南河二十来里地的天津卫就没人知道。

  霍家七八代人(修为)的迷踪艺伴着一个庄稼地里走出的毛头小伙,以另一种姿态重出江湖了。传奇!武林豪杰多传奇。不假!

  这年,霍元甲年方二十有二。

  久走江湖,逞强好斗,急于成名的游侠,成了霍元甲手下第一个亡魂。霍元甲牙根就没想要谁的命,他找上门来送命,咋弄?

  霍恩弟走下庄台子,沿着从庄台子下面向外延伸的小路走走停停,想到田里看看,没心思,向回走,他想跟老二说说,从哪里说起?要说的话多了,道理在那里,人行事,人遇到事又是另一码子事,各人有各人的打算,武艺在身遇事会按奈不住,事后后悔的事,一不信思就干了。霍恩弟走过镖,看到的事不少,走镖险,还不是一条真正恶道,押镖人与劫镖人武艺都不在一流,有人瞧不起他们,视他们都是混饭吃的,瞧不起他们的人才是腑视武林的人,恶道是武艺在身,脚下的落脚之地,避之不及,一踏步,险象环生,武林中处处惊涛海浪,高人上头有高人。

  游侠这回找上门来,没有老二出手会是啥样,游侠眼里的凶光不移不饶,追命的凶光。这回游侠是冲着他霍恩弟来的,下回就有人该找老二了。

  老二这武艺行了,霍家是祸是福?武艺出众,到时候捅的漏子也大,打死个游侠还能收得了场,惹了大祸,全家人都跟着遭殃……日日习武,一心求成,真有了武艺又后怕。霍恩弟脑袋里来回调换着这事儿。

  霍恩弟走到庄台子底下,抬脚上蹬,天天见,天天走的庄台子,好像怱地高不可攀,灰乎乎的土坡向他压来,回头,脚下向北延进田野里的路,天天见,天天走的路,好像第一次看见,迈步,挪不动脚,他立在了那里。

  托着一村屋宇、一村人蓄的庄台子,下面竖着一人,小路,躺在地上,一头顶住庄台子,一头伸向天际。

  小南河,因为有人习武,这个村子必定不寻常……

  风,贴着庄台子从西边踅过来,霍思弟侧面,远处的枣林被庄台子遮着一半,灰暗的绿色飘绕在庄台子一头,霍恩弟心中一悚,熟识无睹的枣林,让他生恐,那一抹绿中数不清的枣针扎心……老二钻在那里头咋习出了功夫?

  霍恩弟倾心费神地教老大老三习武,到头来不如他不教的老二的武艺,外人都夸耀他霍家习武人才辈出,霍恩弟心里五味具杂——日他奶奶,世上咋生出武艺这玩意,没有多好。

  武功一旦成了,不用也得用,有多少高手藏着捂着自个的武艺不示人,没办法,到时候逼着你出手。之后,又和名利沾上。一旦与人相决,不是在擂台上就是在擂台下,反正一个厉害的被另一个厉害的干掉,名声就来了,不要也扔不掉。

  霍元甲头回使出自个都不知道啥样的功夫,出手就要了人命,还是游侠的命。一个一门心思打死别人让自个成名的人,他陪上了命,让他要打死的人出了名。

  这就是武林,血淋淋的江湖。多少人日夜打熬筋骨,拚命朝那条路上挤,挤不上,一生平凡无为,挤上去,那是一条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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