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麻麻亮,全伟的小四轮就来接巧珠了。婆婆和巧珠已经做好了早饭在等着全伟。陈六夫妻也早早起来了。陈六两口子知道,自从巧珠两口子离开家,白驹和奶奶两个就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下饭菜是白驹奶奶挖的野腊菜。陈六两口子平时做点好吃的总是送点给他们祖孙俩,奶奶不舍得吃,都给白驹吃。巧珠说全伟明天早上来接他们娘几个,家里没有一个像样的菜怎么行。昨晚巧珠走后,小徐就让陈六把家里唯一的一只生蛋母鸡杀了,并且炖好在锅里。现在把鸡端来,他们陪着巧珠一家人一起吃了早饭。饭后,陈六夫妻帮着往小四轮上搬东西。白驹还没醒,巧珠就用被子包住他放在小四轮车厢里。

  巧珠给陈六留了电话号码,告诉他是一个熟人商店里的,家里有什么急事可以打这个电话。

  天刚放亮,冬日的村庄还沉寂着,乳白色的浓雾还未散去,村庄的道路上什么都看不见。全伟摇响小四轮顺着车辙印慢慢地开着。小四轮的轰鸣声再一次把狗们惊醒,它们跟着小四轮后面吠叫着为巧珠送行。冬日的农人都懒床,小四轮的声响和狗叫也没把人们叫出来,整个村庄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徐拽着巧珠的手,陈六跟着后面,一直把他们送到村子东头的沿淝大道上,小徐依依不舍地松开巧珠的手,巧珠挥手跟他们告别,说,家里就拜托你们了。陈六说,嫂子一路顺风,你交代的事,俺一定给你们办好。小徐只顾抹眼泪,都不知道说什么。巧珠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说,回去吧,家里还有孩子。

  亲爱的读者,你如果不是农村人,你是体会不了农村里邻里之间的那种感情。农村有句老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在农村,邻里关系就像朋友、亲人,甚至超越亲情友情,那就是一家人的感情。这种感情在城市里生活的人是无法享受到的。在城市,住在同一层楼,甚至门对门的邻居,相互都不认识,更别提有什么感情。

  按着习俗,褚憨子是没有成家的人,而且父母都健在,不需要大办丧事,只要挖个坑,找几个晚辈哭两声就可以入葬了。

  褚佑生不愿意,他找同村长辈们商量一下,说,憨子虽然没有成家,二十八岁也是成年男人,俺们姓褚的是大门大户,不能就这样草草埋了,让外姓人看不起俺们褚家。大家一致同意褚佑生的意见,并协商好,每家每户在原来十块份子钱的基础上增加十元,这样褚憨子的丧葬费就不会亏。

  一般情况人死后三天下葬,现在褚憨子在路上耽误了,只能再停灵三天,头七入土。

  停灵的头两天,来帮忙的人可以在憨子家用餐。菜是白菜烩粉丝,主食是馒头。如果不想吃的,也可以回自己家里吃。

  入土分早殡或晚殡,早殡就是吃过早饭就把死者抬下地埋了,晚殡则是吃过中午饭入土。早殡就要头一天晚上待客,晚殡则是当天早上待客,无论早殡晚殡都是两餐饭。一般人家都选择早殡,因为早殡头一天晚上来随份子钱的人,一般不会再来吃早餐,这样可以节约酒席钱。褚憨子的葬礼也是选择早殡。

  丧事(习俗叫白事)酒席比喜事酒席简单多了,只有八个菜,简称八大碗,两个凉菜,两个小抄,四个红烧。随着经济的发展,八大碗后来演变成十六个菜的八八席,四个凉菜,四个小抄,四个果盘,四个红烧,基本上都是本地产的鸡鸭鱼肉。往后一直在增加,一直到现在四十个菜的五八席,五八席上山珍海味都有。

  晚上排奠和下葬是少不了唢呐的,请个唢呐班子是必不可少的。

  排奠就是按亲疏远近安排祭奠。排奠是一门学问活,一般人来不了,如果排不好会引起矛盾冲突。所以每个地方都有一两个专门从事这个工作的人。头一奠是老亲,既家庭男方最长的表亲,按着顺序祭奠。第二奠是干亲,过去的人都喜欢认干爷,一家老小有几个干爷,干爷也分正干爷和副干爷,这也要按着顺序排。第三奠是舅表亲,也是按着辈分长幼安排。第四奠是亲家公,就是家庭晚辈女性的娘家人。褚憨子两兄弟都未成家,这一奠就没有。第五奠是家族姑姊辈及表亲中的女性家眷,按长幼顺序排。巧珠就排在这一奠。然后才是散客奠。

  排奠的主持人都站在高处(一般情况都是站在大桌子上)按着名单喊,喊道谁谁出奠。喊法是这样的,有请(姓)老亲家(名字)先生烦劳光奠。一连喊三声以示尊重,下面等着祭奠的人不能太急,一定等到第三声才答应,侯着来……主持人声音拉得长长的再喊,再请(姓)老亲家(名)先生烦劳光奠……等候人也拉着长长的腔回,请啊……这时主持人也回,请啊!奏乐……灵棚里唢呐响起,祭奠入场行叩拜之礼。这时也有专门放爆竹人炸响爆竹,祭拜正式开始。祭奠礼多种多样,笔者也搞不清楚。

  为应付这种专门的场合,父辈专门教我们一套祭奠礼,叫三拜九叩礼。第一拜,是在灵堂外跪在地上(一般情况主家在跪拜的地方放一排装满稻草或麦秸的袋子)磕三个头,灵堂里有专门回礼的人,称着磕歪头的人,祭奠人每磕一个头,磕歪头人就会回叩一个头,然后喊一些话。三个头磕完,磕歪头人会喊,有请(姓)亲家(名字)先生进奠行礼。然后再进入下一个程序。第二拜和第一拜一样,只是磕歪头人说的话不一样。磕完头之后,磕歪头人会喊,请上香。第三拜跟前面两拜不一样,这时已经到了灵堂边,祭奠人要跪直身体等待。灵桌右边站着的人,把一双包着红布的筷子递给祭奠人,祭奠人在眼前上下举起三次,然后转给左边等待接住的人。这一下的意思是给受祭人送上筷子。祭奠人再回手接右边人递给的一根包着红布的大葱(有的是芹菜),同样上下举起三次,再递给左边人。这一次的意思请受祭人吃菜。第三下是接过一杯酒,往地下滴几滴,再举三次,递到左边。这一次的意思是请受祭人喝酒。三次完了,然后磕三个头转身回到第二拜的地方继续磕三个头。最后回到起点跪拜磕三个头。磕完头,回到左边拐角对磕歪头人、唢呐手、放炮竹人以及灵桌边的两个人鞠躬作揖,最后对着主持人鞠躬作揖。这样,仪式才算完成。这套祭礼其实不止三叩九拜,只是一种习惯叫法。还有比这更复杂的,可以举行半个小时,碰到厉害的可以拜一个小时。要是碰到这样的人,唢呐手会累死。这种仪式后来慢慢被简化。

  当时习俗是不能让女人行祭奠礼的,女人只能在灵堂外边跪着哭。

  等到主持人喊,有请陈老亲家陈诗旺先生烦劳光奠时,全伟抱着白驹代替诗旺上去了。白驹不知道这是什么场面,吓得在全伟怀里哇哇大哭。全伟抱着白驹匆匆磕了几个头,马上被等着一边的奶奶抱了过来。巧珠却不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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