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三点钟,夏中华和黄辉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燕子矶旁的临江仙茶楼。

  燕子矶为长江边上的一座高三十余米的小峰,山上绿荫葱郁,凉风习习,石阶两旁花草幽芬,翠竹丛丛。兀立临江的矶石,因其三面悬绝于江,状如凌空翱翔的飞燕,故称燕子矶。在此可以俯视奔腾的江水,观览朝霞夕岚之交替,被列入金宁四十八景之中。

  临江仙茶楼生意之所以红火,除了茶叶品质和服务好外,还得益于优越的地理位置。登临燕子矶的游客大都会在附近这个独一无二的茶楼饮茶小憩,非游客在此一边饮茶一边欣赏江景,也平添几分雅趣。

  临江仙茶楼高四层,为塔形的仿晚清建筑。按照丁士国发来的联系信息,夏中华和黄辉来到了四楼。四楼的门楣上写有“至尊室”三个鎏金大字,原来这一层是个独立的大包房,与其他茶客全部隔离,里面的设置也相当考究,相当于高级宾馆的“总统套间”。室内外见不到一个服务人员,需要时随叫随到,以增加客人的私密度。

  夏中华和黄辉踏进包房,只见一个三十六七岁的男子侧面对着他们,边品茗边看书,十分悠然。看上去他身材不高,面孔瘦削,奇特处是他剃着光头,下颚却留着一小撮胡须。

  夏中华轻声问道:“请问吴慕怀在此吗?”

  光头抬起头来,用犀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面前的两位来客,然后站起身来,面带笑容地说:“鄙人就是吴慕怀,请问二位找我有什么事?”

  夏中华说:“我来作个介绍吧,本人姓夏名中华,这位是我的老师黄辉教授,我俩是通过丁士国约你见面的。”

  “噢,幸会幸会,原来是夏老师和黄教授,想不到您俩是丁总的朋友。”吴慕怀迎上前去,亲切地与两人握了握手,把他们请到茶桌旁坐下,亲自为他俩沏上龙鑫茶。并对此茶作了介绍,“龙鑫茶是刚开发的新品种,它生长在云雾缭绕、状如盘龙的紫金山巅,形如雀舌,醇香独特,为茶中珍品。”

  夏中华啜了一口茶,说道:“真是好茶,闻之神清气爽,喝之口齿留香。”他打量了一下吴慕怀,“吴先生,你今天应该不是约我们来喝茶的吧?”

  吴慕怀呵呵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嘛,这事急不得。”他转而盯着黄辉,“黄教授,夏老师不认识我情有可原,您不记得我这个学生就令我伤心了。”

  黄辉勉强一笑,道:“你真的是我的学生?哪一年毕业的?”

  吴慕怀说:“什么都可以造假,学生造不了假,我在南京大学历史系毕业正好十年了。为了勾起您的记忆,我不妨说一说自己的毕业论文。我的论文题目为《王莽是古代君主中的伟大改革者》。主要观点是,王莽在历史上留下千古骂名,原因很多,其中尤以‘篡位’和‘改制’最为人所不齿。实际上,王莽的‘篡位’是其‘改制’的政治前提,因为没有绝对的权力,所有改革主张都难以实施。从历史事实来看,王莽的德才较之于他的前任统治者略胜一筹。因为他不是刘姓血统,才称之为‘篡位’。然而,王候将相,宁有种乎?李渊、赵匡胤,都是以外姓改朝换代的,为何要独独苛求于王莽?王莽‘改制’的内容之广、法度之严,是历史上没有几位君主比得了的,只不过因为他的方法欠妥,加之旧势力的纠集反扑,才未能完成他的‘改制’大业。这篇论文刚完成初稿,就被您的助教枪毙了。但我一直坚持,到论文答辩时,您一锤定音,不仅顺利通过,还得了个优秀。”

  黄辉接过话荐:“听你这么一说,我记起了这件事。当时我之所以给你论文评了优秀,是因为我觉得它有棱角、有学识、有独特的观点和丰富的史料。请问你现在干什么工作?”

  吴慕怀道:“说来汗颜,做点小本生意,勉强度日。”

  黄辉叹息道:“真可惜了,你本应在学问上有所作为的。”

  吴慕怀说:“温饱是需求的最低层次,待我今后发达了,也许才能想到做学问。”

  夏中华在一旁听得有些不耐烦,插话道:“吴先生,你与黄教授的师生之情是否今后抽机会再聊,我们是不是……先谈正事?”

  吴慕怀又是呵呵一笑,道:“夏老师,说起来你是我的学长,又是古玩界的名流,谈正事哪能这么着急。我看这样吧,我们三人各以龙鑫茶作一首《七律》,然后再谈正事。我先开头。”说完,他赋诗一首。

  七律    咏龙鑫茶

  龙山龟岭植灵根,千顷芳园云是魂。

  岩下泉流玉投影,溪头月吐雪芽痕。

  夺金耀目归乡里,浮翠飞香出国门。

  兰桂熏衣助清茗,客来泥饮在烟村。


  夏中华没有办法,只得步其韵和道:

  龙山云雾梧灵根,飘入茶楼便消魂。

  两壶煮出春秋味,双眼迷开一道痕。

  碧螺春色染细户,白蓓飞翠进泽门。

  把盏生津延益寿,谁管哪是杏花村。


  黄辉最后和道:

  千树青翠眠石根,晴晖无语但销魂。

  风怜玉骨滴香露,日出春烟垂两痕。

  迎客原思万乡邑,托身多在五侯门。

  老来叹息亲谁近,一盏相依向晚村。


  “妙哉妙哉,我只是抛砖引玉,想不到二位的即兴诗如此之妙,词清意远,韵律规正。鄙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一来,谈正事就只得悉听尊便了。”

  夏中华说:“那就先让我们看看货吧。”

  “货当然会给你看的,不仅要看,而且要验,这是规矩。你的‘鬼才夏一眼’闻名遐迩,真品还是膺品自然逃不过你的法眼。不过——”他对夏中华诡秘一笑,“我不知道你是仅来欣赏欣赏,还是诚心与我谈交易,如是前者,那就不必耗时费思了。”

  夏中华说:“我当然是诚心要做这笔买卖。”

  吴慕怀问:“何以见得?”

  夏中华掏出银行 卡,说:“我这张卡上有八千万元,你可验证一下。”

  吴慕怀指指身后一张桌子上的电脑,说:“你自己上网吧,银行卡显示后我看一下即可。”

  夏中华见吴慕怀果然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尽快验货,便立即在电脑上输入账号和密码,卡上的金额立即显示出来。

  吴慕怀见到夏中华卡上的巨额资金,这才点点头,领着夏中华和黄辉到左边一个内室里去看货。

  内室里的两张红木平头案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十八尊南朝佛像,每尊佛像都精湛至极。除了四尊没见过外,另外的十四尊与自己曾经在白冰处买的和在古鸿生处看到的完全一样,只不过鎏金和铭文更符合时代特征。其中一尊文殊菩萨的背光边沿,的确如丁士国说的那样,镶嵌着精妙绝伦的曼陀罗华。背光上刻着一行铭文:大梁萧衍敬造曼陀罗华文殊菩萨两尊。后面的文字和日期已看不清。夏中华被这些佛像的工艺和气场完全镇住了,他觉得根本无需再使用任何特殊的鉴定手段,便可确认它们是真品无疑。不过,有一点让他疑惑,铭文上明明刻的是两尊曼陀罗文殊菩萨,为何只见到一尊?另一尊是遗失了还是被谁私藏了?夏中华觉得这个问题问吴慕怀不仅不会得到答案,还会横生枝节,便没有吭声。

  黄辉只觉得精美,并不知真假,他低声问夏中华:“你觉得货可靠吗?”

  夏中华没有回答。

  吴慕怀说:“夏老师,黄教授问你话,你为何不回答?”

  夏中华还是没有回答。

  吴慕怀说:“货已验完,我们到外面进行下一个程序吧。”说完,拽了一下夏中华。

  夏中华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这些佛像。

  三人又重新回到了茶桌上。

  吴慕怀首先开口:“夏老师,你是名人,现在进入什么程序应该比较清楚吧?”

  夏中华自然知道这个程序就是讨价还价,但他对佛像的真假不置可否,岔了个话题问道:“吴先生,你真的是做小生意的吗?这些宝物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做小生意的人所能得到的。”

  吴慕怀说:“看来夏老师对我有疑虑,这批佛像的确不是我个人的,而是我和我的几个兄弟冒着生命危险搞到的。”

  夏中华追问:“你的兄弟是干什么的?”

  吴慕怀有些不悦地说:“按照行规,这应该是你问的吗?”

  夏中华略表歉意:“因为这批佛像太昂贵,公安部门又在追查,我不得不特别谨慎,多了解一些情况。”吴慕怀阴沉着脸说:“该告诉你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不该告诉你的打死我也不可能说。你就爽爽快快地报个价吧。”

  夏中华想好了撤退的路径,故意说道:“要说这批佛像的理论价格,恐怕我带来的八千万元根本就打不住,但它们现在是烫手的山竽,谁要它们谁就要冒极大的风险,因此,我只能按每尊一百万元出价,一枪打一千八百万元。”

  “你这不是地板价,而是杀人价。”吴慕怀嚷道,他来回踱了几步,把叼在嘴里的烟头往地下一扔,痛下了决心,“罢了罢了,你是古玩界的鬼才,又有我的老师亲自陪同,就按你说的价格成交,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吧。” 

  夏中华本以为用极低的价格可以吓退对方,让这笔生意泡汤,从而自然撤退,没想到对方将了他一军,让他进退维谷。他抓了抓头皮,说道:“吴先生,对不起,我要重新验一验货,感觉有些地方好像不对。”他想用另一条途径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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