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脸沉思了一会,他好像决定了什么大事似的,放下茶碗他凝重的问道:“你怎么不问我名字呢?”常河玉看了一眼小白脸说:“我告诉你我的名字,是从那时候起,我就已经非常信任你了,把心都托靠给你了。你的名字什么时候告诉我,由你来决定,不用我问,我也不会问,我只是在等。”小白脸见常河玉这样回答他,虽然常河玉的话里话外有责怪他的意思,可他还是特别的高兴,他高兴的是从常河玉的脸上、心里、话音中已经读懂了那份求之不得的真情和爱意。他缓缓的跟常河玉说:“这就是文化的差距吧,请你原谅,我因缺少文化修养而愚钝。你,你以后就叫我远难吧。好吗?”常河玉点点头,好像是应允了。常河玉轻柔的接问了一句:“你的父母呢?”“早都死了。”“那你身边没亲人了吗?”“就我师傅和他们全家,可他们都死了。我知道的,只剩下两个哥哥了。我敬重的师爷也死了。”听到这儿,常河玉满心的欢喜一下子变为沉甸甸的,她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不应该问这些。”远难说:“没有什么对不起,本来就应该告诉你的,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可你是个读书人,你应该知道,孤独的人,他的心也是孤独的,具有孤独心的人,是不愿意把自己仅有的一点点私秘轻易告知别人的,除了他认为对方已经十分可靠,已经万无一失的时候。”常河玉很受感触的也很同情的说:“我知道了,我进一步懂你了。我再告诉你一声,我接受你的信任。”

  远难听完这句话,两眼充盈着泪水,他把右手用餐巾擦了一擦,然后慢慢的,继而又一下子就伸给了对方。常河玉见远难的表情是那么的严肃而庄重,她凝了凝神,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也非常信任而庄严的把右手回应的伸过去,两只手紧紧的、紧紧的握在一起。然后,就是四只手,紧紧的、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任凭泪水的无声的默默的流淌。

  就在远难和常河玉的相互仰慕的两颗年轻人的心又向前走进了一步,不,是一大步的时候,街面上,一队警察风风火火的跑过去了,紧接着就是一队日本兵饿狼下山一样奔了过去,再接下来就是喊声四起,大街上的人,就好像躲避恶鬼一样四散开去,街面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了。

  对于街上发生的这一切,远难的心里当然是清清楚楚的。他几次抬头,用眼神向窗外轻描淡写般的瞄了瞄,从外表上看,很不经意。对远难的这种对街头上的变化产生的无声的关切,常河玉已经清晰的看在眼里,她的心里呢,凭着女人特有的直觉敏感性,似乎也有了一种什么感觉,虽然眼下她并不知道街上发生的一切是否与已经被她装在心里面的这个男人远难有多大的关联,也不方便问,可她还是做出了决定。

  常河玉的心里一旦产生了这种感觉,再联想到街面上发生的突然变数,加上上次日本军队的一个少佐带着队伍闯进三运来好乐城的经历,她就有了一种警觉。有了这种警觉,以她的行为处事的性格,就必然会有行动。她是怎么行动的呢?只见她伸手拉了一下远难的手轻骄的说:“这些人一出来,有再好的兴致也给搅淡了,即使是给我们护行来了,我们也不领他们的情,走吧,换一个离这里远远的地方。”说着呢,她已经站起身并拉起了远难,两人不紧不慢的离开了茗气东来茶馆,出了茶馆,上了一辆人力车,刚走出去不远,两人不约而同的一回头,见三个警察和两个日本兵就闯进了茗气东来茶馆。

  两人坐着人力车到了一个转盘口,车突然被叫停了。两个警察一个日本兵正在一同盘查所有路过的人,态度凶悍,稍有不顺就拳打脚踢。两人在车内相互对视了一眼,就听一个警察声嘶力竭的喊叫:“车上两个鬼混的,装什么灯,装什么大尾巴狼,装什么洋相,下来,下来,检查,知道吧,检查。”远难和常河玉被叫下了车后,他俩站在原地,转头看了看四周,见各个街口也都在严格检查。警察见两人下车后,一看穿戴里表,就明白了这两人不是一般人,态度和缓了许多。一个警察有些客气的说:“对不住了,一个日本少佐在那边大街上,刚被杀了,全城戒严,全城检查,请出示有效证件。”

  远难心知肚明啊,不用说是什么有效证件,自己就连什么假证件也没有,他看了一眼常河玉,常河玉不急不慌的从小包里把两个证件拿出,想了想,这时,一个年轻一点的警察凑上来想看,常河玉呲儿他一声:“看什么看,你知道哪个?”那个警察一咧嘴,眼睛眨巴眨巴,瞟了她一眼,没吱声。常河玉把证件递给说了算的那个年岁大一些的警察,那个警察边看着常河玉边接过证件。以他当警察多年的经历和经验判断,他知道,这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肯定不是一般人,更非等闲之辈。他接过证件一看,他笑了,他这一笑,不是笑别的,是笑他自己的判断能力正确,是自信的笑。为什么?因为那证件上的字,他一个也不认得,瞪眼瞎。

  那个警察边看常河玉,边打开证件,只瞄了一眼,就把证件给合上了,他冲常河玉笑笑,又点点头,然后把证件递给了那个日本兵。那个日本兵接过证件仔细的看了一遍,合上证件,亲自交给常河玉,一个立正敬礼,之后就是一句日本话:“请上车,你们走吧。”

  有些事,表相上看起来是惊心动魄,惊天动地,惊涛骇浪,惊险异常,可实际上,有时候确是非常的简单。常河玉接过证件,什么也没说,拉着远难就上了车。这个人力车的车夫也通过了检查,拉起车就走,他边走边问:“二位到哪?这一盘查,都给我查蒙了,忘了你们告诉的地点了。”其实,远难和常河玉谁也没告诉这个车夫去哪,而是这个车夫懂事体,会说话。这世上的生活中,本来就是一样话,多种说法。车夫这种问法,让人听得舒心、舒服、舒坦,有一种暖意,当然就令人好接受,感情也更拉近了许多。

  听到车夫这一问,远难看一眼常河玉,那眼神中含有一种乞求帮助的意思,因为他真的不知道到哪才是他要去的地方,只知道瑞气祥天旅馆暂时是不能去了。那离那个死鬼太近,搜查肯定特别严。常河玉还是第一次从远难的眼神中读出了这种乞求。常河玉清楚,她情有独钟的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刚直不阿,不到万不得已,从不求人的家伙,他今天这个时辰的眼神,说明他真的有些为难了。常河玉用仿佛是胜利者的、诚意的、关爱的三重合一的眼神盯看了一眼远难,然后说:“去祥和家旅馆吧。”

  远难听常河玉说出了旅馆的名,他长出了一口气,用手抓住常河玉的手,使劲的握了一下,以示谢意。这一握,可把常河玉害得够呛,太疼了,疼得她差一点叫出了声,她赶紧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常河玉对这一握可以说是刻骨铭心,虽然说是疼在她的手上,可却甜在她的心上;虽然疼得她都冒出了香汗,可她的全身,确有一股暖流在奔腾;她的心,在暖流的润泽下在蓬勃……

  常河玉的心还在一种满足中徜徉呢,却在人力车的慢慢停车中也慢慢的回过神来,祥和家旅馆到了。这回是远难拉着常河玉的手下了车,两人进了旅馆的门,来到吧台前,没等他俩说话,伙计先说了:“客人,对不起,今天谢客。”远难问:“客满了?”伙计有些不情愿的说:“不是客满,而是警务局通知,所有旅馆都不准留客。”远难接住话头问:“为什么?”“不为什么,就为抓杀了日本少佐的那个人。你们请便吧。”远难追问了一句:“多出钱行吗?”伙计说:“你就是给座金山,谁也不敢留客,掉脑袋的事,谁还敢干哪。不用说我们祥和家,全城的旅馆都如此,就连大车店、澡堂子、妓院、烟馆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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