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长时间的心力消耗正纠结着常谷川。刘万得被他抢出并送进盛京共荣诊疗所已经是第十七天了,但能令他心神放松一下的那种期待的结果仍然还是一种悬念,常谷川心情忧虑的出了家门。常河玉子见爸爸要走,预料他肯定是要去诊疗所,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她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爸爸,我也可以跟你去吗?”常谷川似乎犹豫了一下,但马上又答应:“玉子想去,爸爸还有阻拦的足够力量吗?”常河玉子随着常谷川来到刘万得的病房时,当她第一眼看到刘万得,她几乎是惊叫起来:“爸爸,这个人我好像见过,眼缘特别的熟,而且很亲切。”这句话听得常谷川一楞,他略一想,就否定并告诉玉子“他离这里有四百里路,自打我请他来过一回沈阳,他就再也没来过,而你妈和你从日本来沈阳只有一年时间,又从没离开过沈阳,这怎么可能呢?”“爸爸,这个面孔我真的很熟,而且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高高的,是个男青年。”常谷川听玉子的重申和强调,觉得玉子太天真可爱了,就说:“你说见过就见过,你若觉得这个人你很亲切,有时间就过来,关照一下吧,也算是帮助爸爸。”“好哇,就这么定了。”玉子来到床前说:“这个老男人,脸这么熟呢?我自己也特别奇怪,奇怪就奇怪吧。”

  盛京共荣诊疗所所长大河纯一,把常谷川请到所长室,然后对常谷川说:“将军,病人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所有伤口都已经愈合,骨折的茬口都长出了骨牙,两边的骨牙也已融合。现在的问题在头部和脖子上,只是还不能确定昏睡不醒的原因是出在两点中的哪一点上。从伤口愈合的效果上看,可能在头部,这只是分析,没有检查结果的依据。将军,您别急,时间会告诉我们一切的,我继续努力。”

  常河玉子自从和她的父亲常谷川,去了一次盛京共荣诊疗所,见到了病床上昏迷的刘万得。只一眼,这个人的面孔就令常河玉子非常惊讶,这张面孔在常河玉子的大脑记忆库中,原来是一瞬间的,有意识,但不清晰;有形象,但不逼真;有感觉,但不具体。可这一偶然的机会,她能对原似模糊的东西有机会近距离端详,使原有的印象被定格,被扫描,被放大。所以,原被保存在大脑记忆库中的模糊瞬间,变得清晰、逼真、具体。所以,就有了亲切、慈祥、生动和威严的新的感知。这张面孔的出现,又勾起了她联想到另一张面孔,她虽然努力想使这另一张面孔也变得触手可及,可她做不到,虽然做不到,可却令她的心再也放不下了。目前,虽然说不那么令她耿耿于怀,可这张似曾相识却又模模糊糊的影像,却似乎有个无形的勾子在勾着她,有根无影的线在牵着她。

  人这东西也怪,整天在身边,天天紧密接触的,他不认为可贵,也从不珍惜。可偏偏这没影、没形、没边、没沿,没着头、没了头,没由头、没盼头,无岸、无畔、无根、无线,无想头、无念头、无幸头、无拽头、无抓头、无握头的东西,却能令她魂牵梦绕,茶饭不思,水碗不找,爹娘不亲、朋友不好。由其是女人,特别是姑娘,更是如此。

  常河玉子,一个活泼、生动、文雅、有文化这么个女孩,还没有拳头大的心里边,却突然无形间装进了这么多的东西。你简直无法想到,可这偏偏却是真的。自从有了第一去盛京共荣诊疗所的经历,她就多了个心眼,她内心的东西,此时常谷川虽然毫无意识,可她的想法却得到了她爸爸常谷川的支持。这以后,常河玉子有事没事的就往这盛京共荣诊疗所里跑。

  常谷川在他的东亚中药材商行的办公桌前,翻看着日历,他用笔写下了这样几个字:“二十一。”常谷才知道,在中国,二十一这个数是个好数,是生命里程中值得记念的数。鸡、鸟等好多都是二十一天出壳,这是生命诞生的吉祥数。

  常河玉子坐在刘万得的病床边,端详着这个人。她想,这个人,站起来一定是高高大大,心胸宽宽敞敞,走路乒乒乓乓的人。这个人,可能是个说话粗声大嗓,吃饭端盆,喝酒用碗的人。这个人,与人长处,很少翻脸,接人待物,得体周全,谋划事物,着眼长远的人。想到这,她天真无邪的笑了。她笑自己想啥呢,这个人与自己有啥关系,按中国的习俗,这个人和她爸爸同辈,她得管这个人叫大爷(大伯)。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愿意看这个人,尽管现在这个人只有出气的份。

  刘万得在病床上平静的躺着。可这时的他,仿佛被一种神秘的东西所刺激,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不好。这种潜意识令他警觉。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以前见过的东西,那个透明的影子人,这一次不是俩是仨。就见这三个透明的影子人,从门缝中进来了,他们顺着墙边往里飘了几步,站住了,用手指指点点,好像在确定什么。他仿佛看见这三个透明的影子人中,中间的一个戴着帽子,当然,他看到的都是影。一种过去曾经有过的感觉再次涌过全身,他一遍一遍的冷,他一遍一遍的凉,他一遍一遍的冰。鸡皮疙瘩一遍一遍的起,阴风一遍一遍的吹,周身一遍一遍的寒,心一阵一阵的缩。他明白,这三个透明的影子人,这回是要动真格的了,是真要来拿他了,而且是非拿走他不可了。恐惧,没有过恐惧,再一次强压袭来。面对这种无望的恐惧,他想放弃自己了,就是这样了,就是这个结果了。可他又不心甘情愿,又不想就这么了断,一种放不下、斩不断、藕断丝连的生的欲望与这种强大恐惧对弈着,这三个透明的影子人对视了一下,相互点点头后,一同向他飘来,而且越来越近,刘万得在强力抗拒,好像一直不停的叨咕:“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可那三个透明的影子人眼见着已经飘到他眼前了,有两个正在伸出手在抓还没抓到的瞬间,刘万得由无望的恐惧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愤怒,他最后一次凝聚起全身仅剩下的那一点点元气,那一点点真力,暴喝一声:“出去。”

  常河玉子正在床边仔细观察检看刘万得的头部伤口的愈合情况,冷不防的一声出去,吓得她跳出去多远,她看了看门,门关着,她推开门,看见走廊里也没人,她回过身来又望了一眼床上的刘万得,他还原样躺着呢。这下她蒙了,她晕了,她摸迷糊了,她明明听到的是很大的“出去”的声音,可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啊,这声音哪来的?她远远的望了一眼仍然一动不动的刘万得,推开门跑了出去。她门也没敲,慌乱的推开了所长的门,喊了一声:“舅舅,我听到一大声出去,可附近没有人,吓了我一大跳。”大河纯一一听,站起身拉着常河玉子就往刘万得的病房跑,推开门,来到近前一看,一切平静,一如往前。可走近前一细看,就见刘万得一头一脸的白毛冷汗,掀开被子,刘万得的上身也是通体的白毛冷汗。

  见到眼前这一幕,大河纯一一下子就意识到这是个好消息。当他查看完刘万得通体的白毛汗后,又觉得非常怪异,如果刘万得能大声喊出声音,说明他已经苏醒了,可病床上的刘万得分明还在昏睡。如果常河玉子没有听错的话,或者说她没有产生精神幻觉的话,这声音就一定是刘万得喊出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刘万得通体的白毛汗就说明他有过启动身体自身的防御功能,也就是说,他的自身精力到了快耗尽了的时候了,他能喊出话来,说明他的意识已存在,并已经能贯通了。想到这,大河纯一喊了声:“护士。”医护人员推门快步进来。“适当滴注些能量,我们听见希望了。”大河纯一吩咐完后,对常河玉子说:“玉子,回去告诉你爸爸,他的事业有可能起死回生了,让他喝几杯,高兴高兴。”“谢谢舅舅。”常河玉子燕子一般从病房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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