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狱警的对话,刘福听得是真真切切。他自个想,这下子可彻底完了,遇着这么个四六不懂的狱警,日本人要杀他小舅子,他还恨我这个无辜的牙根直,天下哪还有说理的地方?今天,有可能会死在这个狱警的手里了,听口风,更多的是必死无疑。想到这,他叹了口气,心说就是慈悲为怀的高僧,这个时候也不能等死吧?刘福暗自咬了咬牙,闭上眼睛,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别怨我,谁都想活呀。”

  那个看守边吃饭边运气,吃完了饭,提着刘福的那份饭没好气的来到刘福的里窗口,也没说话,把饭顺着窗口往里一扔,哗啦一声,饭菜洒了一地,连看也没看,转身就走。刘福自从被关押到这,每天都忍气吞声,自己总在告诫自己,千万别再惹事,当个顺民,万一能出去呢,他就盼着这一天呢。今天早上,先是喜鹊叫,后是那俩人的对话,这两件事一碰,刘福的决心已定。见看守真的这样做了,他弯腰捡起筷子,在转身的瞬间,他鼓起了一身的豪气,大骂一声:“你个王八犊子,对你爹也这样啊?再送一份好的来。”狱警回头问了一句:“你在骂谁?”刘福这时平静了,他一字一字咬着说:“你把我的饭菜弄了一地,我骂你,你是自找的。”狱警对刘福一瞪眼睛说:“你敢骂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提着警棍,用钥匙打开牢门,就闯了进来,在狱警举起警棍的刹那间,刘福怒问狱警:“狗子,这个是什么?”还等狱警回答,刘福两次扬手,两根筷子就如同两支飞箭,刺进狱警的两只眼睛。狱警一声闷叫,倒地死了。刘福不慌不忙把狱警的衣服换上,把自己的衣服再给狱警穿上,把他的尸体放在床上,锁上牢门,不急不慌的走出了大门。

  刘福身穿这身行头,在大街上紧走,来到一家理发馆,头脸洗过,胡子刮了,长头发也剪了,人年轻了不少。刘福挺胸抬头走出了店门,剪头的见他没给钱,想张口要,一个老一点的理发师用眼睛告诉他,钱你别要了。等刘福走远了,这个人才告诉他,那个人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钱我付,说着从钱盒里拿钱递给他。

  刘福边走边想,人是出了牢笼了,下步怎么走?刘祥咋样了?老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话真是千真万确。四弟刘祥在那样随时都有可能丢命的场合,无所畏惧,挺身而出,血永远都浓于水的话,那不是白话,是多少个事实检验出来的。只是不知四弟刘祥后来如何?

  在一家饭馆的门口,刘福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呢。他走进饭馆,里边正吃饭的人一下子都停止了说笑,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的打量着他。饭馆的跑堂儿弯腰问道:“军爷大驾光临,您吃点啥?”刘福用手摸摸衣兜,还好,有钱。他笑着说道:“四个菜,俩荤俩素,一碗热汤,四个酥饼。”他刚落座,屁股还没坐稳,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

  这时候的刘福,他的心该是啥样?本来就是人家的犯人,今儿个又刚刚杀了狱警,这身皮还是冒穿的。三个罪归于一身,他能不惊吗?本来就是自己给自己在壮胆儿,冷不防被人一拍,心都要跳出来了。可这当口,他没敢动,他慢慢的转回头一看,不认识,他的心又是一惊,这个人啥意思?没等刘福说话,就听那人说了:“这菜哪够哇,再给我哥加两个鱼腥,补补身子。”刘福仔细地瞅了瞅来人,还是不认识,没等他问,来人已经在他的对面坐下了,并轻声说了句:“大哥,我是远难。”

  刘福听到远难二字,眼睛一亮,他认出来了,是远难。他又想说什么,可远难没让他开口,就又先说了:“大哥,有话咱哥儿俩吃饱了再说。”

  没用一袋烟的功夫,八个菜上齐,加了一壶茶后,两人就以茶代酒,你举杯后我举杯,两人泪眼汪汪,只有偶尔听到“干了”两个字,其他的谁也说。两人吃了差不多的时候,忽听有人敲着铜锣喊:“听清了,下午清城,以后进出宜凌县城,要出示良民证。”

  在饭馆吃饭的人一听,呼啦一下子都走了,只剩下了刘福和远难,两人对视了一下,又碰了一下茶杯,喝干后结好饭钱,离席而去。

  两人出了饭馆,进了一家裁缝店,要了一件长袍,装好了,出了店门,上了一辆敞篷马车,去了宜凌火车站。远难下车后小声问刘福:“大哥,咱俩这样上火车,太险了吧?”刘福看了一眼周围说:“没事,他们所有的人都在宜凌满洲国高,日本人在那检阅呢,没有日本人,我冒穿的这身皮,更保险。”远难问:“你咋知道?”刘福告诉远难说:“你大哥我就是检了这个漏才出来的,有两个狱警说话,我听得一清二楚。关我的地方,就只剩下一个狱警,那个狱警做梦也没想到我会这个。”说完他用右手比划了一下投筷子的动作。

  两个人大大方方的进了站台,慢慢悠悠的上了火车。一声汽笛响,火车咣当当的一下子启动了,两人把脑袋伸出窗外深情的看了看这块养育他们的土地。这时,站台上一阵哨响,两队军人列队进了站台,把在站台上那些因包袱多走得慢,那些送亲朋好友还没来得及走的人,从头检查一遍后,哄出站台。

  火车轰轰隆隆,载着两个躲过刘家烧锅一劫后,又多次历险余生的,胜过亲兄弟的哥俩向远方而去。火车的声响由大渐小,火车的身影由长渐短,最后,双双消失在远方。刘福和远难去了哪里,除了他俩,谁也不知道。

  宜凌满州国高的小操场上,新搭了个检阅台,驻宜凌日军正在举行阅兵式。首先出场的是驻宜凌皇军中队的骑兵小队,接下来是步兵第一小队、步兵第二小队。然后是城防警备队的骑兵分队和步兵一分队、步兵二分队。再接下来,就是保安东队、保安西队、保安南队、保安北队。最后是铁路警备队。城防警备队和保安东、西、南、北四个队的配备是一样的,配备骑兵分队和步兵一、二分队,每个分队十人,分队长一人,队员九人。铁路警备队二十人,是配备人员最少的,但一色的短枪,看起来另有气势。所有队伍通过检阅台之后,绕场半周,来到检阅台前列队。听候驻宜凌日军最高指挥官石川少佐训话。

  石川少佐跨前一步,眼睛把全场扫视了一遍,然后笔直的站在那,一句话也没说。台上和台下的人不知道石川少佐要干什么,全场静寂,鸦雀无声。石川沉默了十几秒钟后,右手一挥,就见从检阅台的一侧走过来四个端着枪的日本兵,他们押着在火车站上押解刘福的那四个特别行动处的人,走过检阅台,在离检阅台边侧五、六丈的地方停下,四个日本兵退后三丈左右,离检阅台最近的日本兵回过身注视着石川少佐,见石川少佐手指向下一点,他转回身说了句日语:“射击。”随着四声枪响,被捆绑的四个特别行动处的人应声倒地。

  石川少佐用日语开始了他的训话。石川少佐每讲一句,他身边的翻译官就翻译一句:“刚才,你们走过了这个检阅台,你们的每一声脚步,都是在向天皇陛下宣誓。”

  “秋天,无论在哪里,在我们日本,还是我们的满州,都会看到收获的喜悦。可是,在宜凌,我们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收获。相反,我们的二十几位优秀的军人却失去了生命。他们没有为天皇陛下建立功勋就死了,是由于我们的轻敌大意和对手的隐蔽,是由于刚才被射杀的那四个人和我们大日本皇军的心德相悖。”

  “今天,宜凌的阅兵,是保甲管控的开始,是井田统治的开始,是我们和满州人一起治理满州人的开始。”

  “冬天到来了,风雪就要把大地冰冻起来了。绿色消失的时候,就是自称为东北抗日军先锋团和大义抗日军那十几个、几十个草寇流匪希望破灭的时候。”

  “把所有的村落,都变成我们可以来去自由的我们自己的井田,把所有的良民都框定在我们的保甲之中。让那些草寇军、流匪军饿死吧,冻死吧,剩下的就让他成为我们的大日本皇军的枪靶吧、成为我们大日本武士的刀靶吧。让他们尝够了死是什么的滋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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