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用巴掌厚的花岗岩石板搭建的两人多高的大石庙,一人多高的庙座,是用花岗岩条石垒砌的,庙前东西两侧两棵三人合抱粗的大山杨树,树上有几十个喜鹊窝。马龙飞和他的弟兄站在庙前的庙座上,胡榆钱看了看人群,头转向马龙飞说:“马老弟,人差不多了,有话说吧。”马龙飞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我叫马龙飞,鬼子没来前,大家背地里叫我马胡子,鬼子来了,我明白了,我不能再当胡子了,我要抗日了,要打鬼子了。有人会问我,你为啥这样做?我说这是为大义,国家大义,民族大义。有人还会问我,你是干啥的?我告诉大家,我们现在入了东北抗日军了,我们的队伍叫先锋团,我现在的身份是东北抗日军先锋团的团长。

  刚才,我们到胡榆钱家,他的两个儿子被打伤了,两个儿媳妇一个闺女被祸祸了,他告诉三个女孩子说,可不能寻短见啊,死了,谁来报仇哇。他说的对,我们不能就这么死,这么死,是无能懦弱的表现。我们得活着,我们要想办法活着,我们必须活着。我们只有活着,才能杀鬼子。不杀鬼子,这仇咋报哇?

  就在前些天,也是这伙鬼子,他们在老爷岭,他们祸祸了好多姐妹呀,杀了好几十人,连道姑都不放啊。在刘家烧锅,这帮日本下三烂,一下子就炸死打死三百八十三人。昨天的事,我们也赶上了,一接上火,我们就干掉了他们九个。我们的这两个兄弟,昨天气不过进了城,没费吹灰之力,用粮探子就轻松干掉了四个鬼子军官,还缴获了四把王八盒子。胡榆钱说,他要捐钱给我们买五把盒子炮。乡邻们,鬼子是要打的,不打,他就不知道啥叫疼,不知道啥叫怕,不懂得死是啥滋味。狼来了,你不打,他能走嘛?不打死它,它还会来祸祸人的。下面站着的乡邻们,有血性、不怕死、想报仇的,哪天找我都成,先锋团需要爷们儿、需要硬汉子。对了,大家还要多想办法,多想怎么收拾他们,多想怎么应对他们。乡邻们哪,可千万不能等着挨打,挨打,只有死路一条。我说完了。”

  石川在他的指挥室来回踱步,边走边自言自语:“刘福的,盒子的,装着的,他的母亲的头发,他母亲死在武当的。他父亲的,假丧葬的,什么的意思?冒死盗墓的,又什么的可能?钱财的?”他自个摇摇头,从鼻子里哼出了一种声音,表示否定、不可能。“一种的可能的,假丧葬的,掩人耳目的,一定的什么东西的,偷偷的运出去的。常谷川的,刘万得的,假丧葬的,酒的秘密的。嗯……”他又从鼻子里哼出了另一种声音,表示自我认同。他乐了:“嘿嘿嘿嘿嘿嘿嘿嘿……”“谁的填土的?谁的盗墓的?同伙的。”他又一次乐了:“嘿嘿嘿嘿嘿嘿嘿……”“香灰的。僧人的?道人的?僧人的。”他做出了判断。“鸡公峰寺的,禅师的,刘万得的,密切的。”他又做出了判断。他再一次乐了:“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鸡公峰的干活。”

  一队日本骑兵在去往鸡公峰的山路上急奔,踏啦啦、踏啦啦、踏啦啦、踏啦啦,这种声音在山坳里折射、重叠、回荡。这队日本骑兵到了鸡公峰寺山门,纷纷下马,打杂的肖去邪上前问话:“香客哪方来?是敬香礼佛,还愿请安,还是拜访问禅?”打头的日本兵上前就是一枪托过去,这一队日本兵对倒在地上的肖去邪,瞅也没瞅,看也没看,吆喝着、呼叫着、蜂拥着冲了进去,见香客就打,见和尚就绑,见居士就抓。石川快步来到老禅师的禅房,他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一幕,可他偏偏却看见了。老禅师坐床圆寂了。他的嘴,他的鼻子,他的脸,他的耳朵,他的眉宇,他的额头,都显露着慈善、慈祥、慈爱和眯眯的笑意。石川折转身出了老禅师的禅房,见鸡公峰寺西侧的一块垂崖壁上,鲜红的两排竖行石刻格外醒目:三点水伴晚时酉,鹤翔舞天门;两根针插无语曰,泥落入地垒。另有四行小字,禅生禅死禅天地,师是师非师义然,戒规戒律戒无道,日东日中日西山。又下一行,是落款。禅师道山。

  石川在这个石刻下沉思良久,以他从日本文化中悟出的中国文化的原脉残存和他来中国的耳闻目睹,他还真不懂这位有名禅师圆寂前对后人想说和留下的石刻的字里行间中透露出的意思本意。这几行字使他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敬畏,一种遐龄高远而下的震撼。他不由自主的三躬其身后,默然的走了。他的士兵跟在后面回头回脑,左瞧右看着刚刚捆绑了的和尚和居士,不知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跟着石川走出了山门。鸡公峰寺山门外,这队气势汹汹而来的鬼子骑兵,走时,却都拉着马,默言无语的一个紧跟着一个的走下山去,一直走到看不见鸡公峰寺的身影,才跨上马,打马而去。

  清晨的宜凌县城,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儿,出现的街道上。他的身后,是六十几号人的一个队伍。这个队伍,以军人的步态,行进在街道上。这六十几号人的队伍的这套行头的色彩与日本军人一致,样式也差不多,只有帽子不一样,是带盖的那种。他们的后边,也有一拨,人少了点,三十左右。人虽然少,可大有风头,这风头出在哪儿?人家这三十人,一色的黑色风衣,人人骑马。这两拨队伍招摇过市,格外引人注目。这是管辖宜凌县的日本军人石川少佐处心积虑后的杰作。这个举动,不单单是一种宣示,而是为日后日本占领和统治中国的那个时段里,打了一个样儿,先制定了一种模式。

  石川少佐的指挥室里。石川端坐在靠椅上,他的大桌子前面,恭恭敬敬的站着三个人,这三个人外相上差别很大,对比强烈。一个高高大大,一个精精瘦瘦,另一个胖胖墩墩。石川少佐脸色笑眯眯的站起身,未开口先出声,声音也很平缓,他对站在他对面的三个人,笑声未开先点头的说道:“嘿嘿嘿嘿,杜二的,大日本帝国的,任命你的,宜凌县的,保安队的,队长的,这个的,是任命书。”那个高高大大的人,立马挺了挺身板,接过任命书。“金超然的,大日本帝国的,任命你的,宜凌县的,特别行动处的,处长的,这个的,是任命书。”那个精精痩瘦的人,跨前一步,恭敬的接过任命书。“贾慈的,大日本帝国的,任命你的,宜凌县的,民情调查课的,课长的,这个的,是任命书。”那个胖胖墩墩的,也就是那个卖油条的人,连点三次头,接过了任命书。石川发完任命书,乐呵呵的说道:“你们的,三个人的,大日本帝国的,忠实的,朋友的,大日本帝国的,有你们的朋友的,宜凌的,鸡鸣狗盗的,江湖窜匪的,恶绅刁民的,统统的销声匿迹的,我们的合作的,一定的,快乐的。”

  选定了这三个人,石川少佐仿佛完成了一个特大的使命,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理轻松和成就快感。在走进中国社会之前,虽然做了很多的功课和准备,也注意学习和掌握了一定程度的语言文字功底,可一但走进实际的中国社会,他仿佛自己是一个瞎子,一个聋子,虽然身在其中,可和中国人之间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隔着,似乎一切都在眼前,可相隔却都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

  石川总结在宜凌县方方面面不顺的经历,思考在宜凌县时时处处受阻的过程,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造成这种感觉的根源就是不管你一时多么得势,自我感知多么强大,你如果不能融入这个社会,这个人群,你将一事无成。他很欣赏的看着自己的政治杰作,望着这三个人走出自己的指挥部,他志得心满,他又一次开心的笑了:“嘿嘿嘿嘿嘿嘿嘿嘿……”杜二,金超然,贾慈,这三个人怎么突然成了统辖宜凌地区的日本鬼子的左膀右臂了呢?石川少佐选定这三个人,他对这三个人中意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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