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突然响起马队奔驰的声浪和群狗狂犬的声响,这引起了范酒海他们的高度警觉。再往山下细看,好向有一个人影在往山上来,看他的样子好像伤得不轻。关友贤、郑前洋借着林外微弱的光摸了下去,一会的功夫,他俩背上来一个人,那个守夜的凑到跟前一看,就嚷嚷起来:“喂呀?这不是老四刘祥吗?我说吗,摸了那么多脑袋没有像你的,你没死啊?你真命大呀!”赵老全用手拍了一下他脑袋:“小点声,你知道山下的马队是什么人,你想把他引来呀?”刘祥这时也认出了守夜人:“黄大仙儿,黄大叔,是你呀。”“马队是什么人?”范酒海问刘祥。“日本骑兵。”“多少?”“十几个吧。”刘祥回答完接着反问:“你是谁?”“我叫范酒海,朱林山是我们的大刀把子。”“朱响马,朱叔,早晨我见过他,领着百十号弟兄到我家吃的饭。”“后来呢?”“后来我就出去办事,不知道了。”“后来我知道,都被日本人炸死了,都在这埋着呢。”守夜人黄大仙儿接过话头后,大家都静了下来,谁也不说话了。这时的黄大仙儿又说话了:“刘祥,你得给我磕三个响头,你家大院这三百八十三口人,可把我累得够呛。”刘祥分辩说:“你说的不对,不全是我们刘家的人。”“都是从你们家大院里抬出来的,要不是平时咱交到这,这些血呼啦的,我能干吗?再说,我还给你们刘家守夜呢。这时候了,说出个啥来,我黄大仙不是人。你还活蹦乱跳的呢,你们刘家还有后,你就给我磕仨响头,这事就算过去。”“黄大叔,您坐好,刘家后人刘祥给您磕头,谢过了。”说完,刘祥跪地磕了三个头,个个出响。

  刘祥的头刚刚磕完,四台沟屯儿的狗不那么咬了,山下有了动静,范酒海他们伏在大树后定睛细瞧,见有十几个人影正在向山上摸过来。赵老全虽然屏住气小声的但却也是在咬牙切齿的说:“来吧,是祸躲不过,看咱谁死在谁的手里。”都这个时辰了,在这大山里头,还能有谁?鬼子!大家伙都屏住呼吸,准备着如何应付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这时,范酒海他们谁也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只听黄大仙一声吆喝:“咳,山下的,是人是鬼你站起来走,是人就有个人样。”他的话音未落呢,自个人先站了起来,抖一抖身上的土,拍一拍身上的尘,就向山下的来人走去,边走还边唱唱咧咧的:“提起黄大仙儿,阴阳我占两边儿,阳间你不敬,我让你没明天儿,招个小鬼索你去呀,去呀嘛阎王殿儿。”黄大仙刚唱完这最后一句,只见火光一闪,一声巨响,黄大仙的人被炸飞起一人来高,摔出去,就再也没声了。炸飞出去的弹壳把大松树的树枝刮掉一技,正好落在郑前洋的头上,郑前洋用手一摸,热呼呼的,他知道扎破了头皮,心一热,抽出枪,对着山下的黑影就三枪:“啪啪啪”。三声响过,他们的四匹马也好像助威似的嘶鸣起来。这一人,三枪,四匹马的动静一出,山下的人影一点动静都没了。范酒海当机立断的说:“日本人没想到咱这不是一个人,也不知道到底咱这有多少人,更不知道咱还有枪。趁他糊涂呢,赶紧撤。刘祥兄弟,你跟我们走吗?”“你们上哪去?”“宜凌县城。”“那你们帮我一下,我也去那。”

  宜凌火车站,在宜凌县城的南面,离宜凌古城的南城门有四里地的样子,有几辆布棚马车来回接送上下站的旅客。火车站是个赭黄色的日式瓦房,瓦房的北侧,一溜的栅栏,栅栏的里面就是站台,外面一趟木头棚,旅客上下火车都必须通过栅栏中间的两个栅栏门。

  平时,这个地方挺热闹,卖瓜子儿、倭瓜子儿、糖葫芦的,卖花生蘸、芝麻饼、酥饼、烧饼、油茶面的,卖烟炮儿、年糕、米粥、大碗茶、干豆腐的,沿着两个栅栏门的两旁排出去很远,旅客进出火车站,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得从这过,叫卖声不绝于耳。

  今儿个的早上很特别,这些个小商小贩一个儿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排日本兵,一边六个,一个穿大皮靴挎洋刀的官,坐在两排日本兵的外口边,是监督,也是指挥。

  一列火车拉着长笛儿,呜、呜的呼哧呼哧慢慢的进了车站,随着哧、哧的两声放汽声,火车停了下来。中间的车厢门口下来的旅客中,有一位细高个儿,头戴黑色呢子礼帽,眼戴深茶色墨镜,手里拿着一根拄棍,像是左点右探,又像是品尝把玩似的右手握着,左手上下撸摸着。这个人举止虽然有些个别,但他还是顺利的通过了严格的检查。他来到一辆马车前打呼:“你的车?”“哦,是我的车,坐吗?”“下屯吗?”“多给钱就行。”这个人小心的坐了上去,马车离开火车站没多远,车夫问:“老弟,去哪个屯?”“刘家烧锅。”“刘家烧锅?那,我不能去,您还是找别的车吧,我不要您钱。”“咋的了?”“刘家烧锅都让日本人炸平了。”“啥时候?”“就昨天。”“为啥呀?”“为啥?多少有点因子,听说和一帮响马搅在一起了。”“人咋样?”“还人咋样?一个没剩,全炸死了。”

  宜凌火车站这趟火车上的旅客基本上都下完了,走在末尾的几个人中,有一个人捧着的东西,在宜凌这个地方很特别,很少有人见过。他走过检查通道时,一个日本兵从他的衣兜口袋中翻出了三根麻袋穿针,用手掂了掂,又看了看,还了他。他虽然没亲眼看过这种装束的这种人,可知道那是日本关东军,他在报纸上看过。当他若无其事的走到那个日本军官的跟前时,他听人家喊了一句,虽然听不懂,可他明白是在叫他,他停了下来。那个人走到他的跟前,伸手从他的上衣口袋中掏出了那三根拴着细麻经绳的麻袋穿针,细看了看,然后,得意的笑了起来:“嘿嘿嘿嘿嘿嘿嘿嘿”,一招手,几个日本兵上来就把他抓住,那个日本军官冷不丁的挥手打了这个人三个耳光,清脆、响亮:“啪、啪、啪。”然后,一挥手,这帮日本兵推推搡搡的就把这个人带走了。

  石川少佐清早起来,洗漱后,边向外走,边用白纱布擦拭佩刀,一边还哼哼着日本小调,来到院子里练习劈刀术。只见他躲闪腾挪,蹦跳跃踢,猪奔熊扑,狼追虎撵,他练得正上劲呢,一声报告使他停下了脚步,他收住刀,向院门外应了声:“进来吧。”在火车站上的那个军官应声走进来,小心翼翼的问了声:“少佐,我没打扰您吧?”“北村少尉,有事你先说。”“我报告您一件好消息。”“好消息?快说。”“昨天上午,我带人去火车站查了一下,有个意外惊喜。”“你直接说正题。”石川少佐这一提醒,北村少尉一急,说话还有些口吃了:“我们抓了,抓了,抓了一个人,从他的,他的,他的,他的口袋兜,兜,兜里翻出来三,三,三根大铁针。”石川少佐本想快点听到正事,见他说话口吃还太磨叽,就放下手中的佩刀,笑了笑没奈何的说:“北村少尉,你慢慢说吧,我听着呢。”为了不再口吃,北村少尉减缓了语速:“石川少佐,这三根大铁针和打进我们三个士兵脑门子上的带麻绳的大铁针一模一样。”这句话使石川少佐听来了劲,他催促的说:“接着说。”“我们一没打,二没动刑,他就说得清清楚楚了。他原来是刘家烧锅是,是,是,是朱林山的同伙,刘,刘万得的大儿子刘福。他的母亲生他们四个儿子,四个女儿,他母亲过去学过功夫,会飞绣花针杀人,所以教他们八个孩子学大铁针杀人防身。他陪他母亲去南方去看他姥姥,结果,他,他的母亲死了。他在南方埋葬了他母亲后,回来了。”说到这,石川少佐想起了一个事,他慢条斯理的说:“不对呀,不对,刘万得不是刚刚给他唯一的夫人白媛送完葬吗?怎么他夫人在南方死的?”“是,是,是呀,刘福还捧回一盒他母亲白媛的头发呢。在中国,头发等于替身。石川少佐,现在你高兴了吧,你欠那个常谷川的帐可能有解了。”北村少尉还想往下说,只见石川少佐一挥手,他赶紧收住话头问到:“石川少佐,”没等他说完,石川少佐已经冲出了院门,北村少尉快步跟了出去。石川少佐跨上马,亲自带领一队骑兵,冲出宜凌城门,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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