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打猎归来时,姜玄黎的箭囊已空。她想找完颜宗翰告诉她今天运气不佳,一无所获,可是在马上并未看到人。她正疑惑间一支箭向她射来,她吓了一跳,本能的反应让她躲了过去。这时站在马屁股后面的霍初贤立刻狠狠拍了马屁股一下,大喊“快跑!”姜玄黎的马一跃而起,仰起前蹄嘶鸣了一声,姜玄黎瞬间意识到有人要杀她,挥鞭策马而逃。霍初贤在身后为遮挡她连中几箭,倒在地上。当她回头看时,霍初贤正仰面倒在地上,骚乱已被金兵控制。姜玄黎赶紧调转马头回来,姜玄黎并不知道,这时完颜宗翰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下马奔到霍初贤身边,蹲下身扶起他,霍初贤嘴里流出胸腔里的血,眼看已经不行了。姜玄黎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霍初贤微微一笑,“没想到你还能为我哭,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没有负你,来生,我……还要……”这时已经喘不上气无法再言语的他只好拼劲全力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姜玄黎的脸上立刻沾满血迹,霍初贤的手也垂了下来。姜玄黎不相信霍初贤就这么死了,“初贤,琢堂,你醒醒,来人啊,军医官!快来救人啊!”金兵们围着他,无人言语。姜玄黎止住悲声,轻轻放下霍初贤的尸身,“你们聋了吗?”

      这时完颜宗翰缓缓走过来,“原来你还这么在乎他!”姜玄黎一愣,马上问道:“刚才用冷箭射我的人是谁?”完颜宗翰一侧身,金兵推出几个宋朝武官衣着的俘虏,都被反剪着手绑着。姜玄黎含恨用马鞭指着这几个人厉声道:“我要他们给他培葬!”完颜宗翰笑道:“好,他们本来就应该交给你处置。”

      姜玄黎看着埋葬霍初贤的墓穴挖好,其实也就是一个大点的深坑。没有棺椁,姜玄黎将自己的狐裘披风脱下盖在了霍初贤的尸体上。开始掩埋的时候,一同活埋了那几个射死霍初贤的宋人。“我替你报仇了。你还恨我吗?来生,我们还是不要相见的好。”说完她站起身,看着金兵填土。她不禁想起在盛水斋中曾经耳鬓厮磨的甜蜜情景,回忆最是伤人利器,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段倾媛不知何时轻轻站在她身边,“你后悔了吗?”姜玄黎用泪眼望着她难以捉摸的表情,段倾媛继续道:“至少你不用再恨了。”说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姜玄黎侧脸上已经快干涸的血迹。“这是他为你而流的血。”姜玄黎接过手帕看着上面的血迹,忽然想到了霍初贤唯一的血脉,“霍锦丰呢?他也被金兵抓了吗?”段倾媛道:“我们一起被完颜宗望的东路军带走的。来到军中后,男俘和女俘分开,我就不知道他的下落了。”姜玄黎想到完颜宗望暴毙后,完颜宗翰收编了完颜宗望的人,应该也在北返上京的队伍中。

      很快霍锦丰被金兵带到面前。姜玄黎红着眼睛道:“拜别你的父亲吧。”说完指着已经垒完的土堆。霍锦丰万没想到父亲已和他天人永隔,跪爬了几步在墓前大放悲声,待他的哭声收敛了些。姜玄黎站在身后对他道:“你是霍家唯一的血脉,以后保重。”说完对身边的段倾媛道:“你两个丈夫都死了,也够可怜的。我帮人帮到底,再帮你找一个。都是霍家人,近水楼台,今后他就是你的第三个丈夫了。”说完指了指跪在坟前的霍锦丰。霍锦丰赶紧擦了把眼泪,“这怎么可以,她是我的婶娘啊!”姜玄黎笑道:“你还注重伦理啊!对我轻薄的时候怎么忘记辈分了?”霍锦丰一时语塞,段倾媛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正要反驳,姜玄黎正色道:“以你的姿质,难道是想和我共同服侍将军吗?”段倾媛赶紧摆手道:“妾不敢,妾愿意接受妹妹的美意。本来都是一家人,我虽长锦丰几岁,但是乱世之中哪能计较许多。”姜玄黎轻蔑地一笑,拍了拍段倾媛的脸颊,“段家人一向惯于见机行事。有其父必有其女。你这样的女人在哪里都不会吃亏的。你赐我一个夫君,如今我已赐你两个,也算回报了你的大恩了。”段倾媛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姜玄黎想着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时天空飘起了雪花,扬扬洒洒。落在头上,姜玄黎苦笑道:“此刻你看见了我在人间的白头。”

      姜玄黎知道不宜表现出过于悲痛,迅速敛了哀伤回到完颜宗翰身边。只是她隐约感到完颜宗翰对她不似以往那般亲密,她想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霍初贤的突然离世让姜玄黎倍感无常,开始每夜失眠,即便好不容易入睡,也总是梦见霍初贤站在床边,伸出一双血淋淋的手要抓她。嘴里一边吐血一边说:“我为你而死,你竟然还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我要你还我命……”说罢就来掐姜玄黎的脖子。姜玄黎总是吓得大汗淋漓猛然惊醒。这时看向身旁依然熟睡的完颜宗翰,她心有余悸又心生羡慕,能这样高枕无忧的人,多有福啊。她在恐惧之余伸出手抓着完颜宗翰的胳膊以求心安。奈何几夜过去之后,同样的恶梦让姜玄黎开始对完颜宗翰的保护能力有点失望。她不得不对完颜宗翰哀求道:“妾近日来睡不安稳,总是被霍初贤的鬼魂纠缠,将军能否找个懂道术的人做法驱邪?”完颜宗翰笑道:“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做亏心事了?”姜玄黎尴尬地道:“妾伴在将军身边,霍初贤阴魂不散,嫉恨我不能为他服丧守节。求将军救我!”完颜宗翰听了觉得有点道理,便在军中寻找懂道术的人开坛做法。

      也许真的灵验,也许是心理效应。总之姜玄黎从此没有再被恶梦困扰。只是冥冥中依然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像影子一样无所不至。她觉得自己是疑心生暗鬼,为了减少这种无端猜想,她便常常要段倾媛陪在身边说话。听她讲这一路上宋人作为俘虏遭受的种种虐待,官家的女子沦为玩物,甚至有被金人蹂躏至死者也不足为怪了。听得姜玄黎暗自后怕,庆幸自己能得遇完颜宗翰。可是当她看见完颜宗翰看着段倾媛的眼神时,姜玄黎明白了他的意图。段倾媛何其聪慧,立刻逢迎自如。当晚便宿在了完颜宗翰帐中。姜玄黎心里懊悔自己引狼入室,可是为时已晚。

      第二天她看见云髻高耸的段倾媛,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孔雀一般再没了往日的谦卑。她便知事情不妙。好在完颜宗翰性格直爽,开门见山地问:“她为我  你吃醋了?”姜玄黎小心回道:“妾哪有这个胆子,如今大宋亡国,妾的安危全仰赖将军,只希望将军不要厌弃了妾,妾就心满意足了。”完颜宗翰冷笑了一声,“你不是没有这个胆子,而是你没有这份情意。你让霍初贤当你的下马石只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帮他渡过险境。你安排段倾媛和他的儿子在一起,是为了让霍家的血脉得以延续。如此用心良苦,也不知霍初贤的在天之灵有没有领悟?”姜玄黎闻听如五雷轰顶,立刻跪在完颜宗翰脚边,道:“将军莫听小人谗言,妾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妾承蒙将军垂爱,常铭感五内,恨不能报达万一,妾对将军的心日月可鉴。”完颜宗翰看了看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姜玄黎,俯身搀起了她,“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当傻子,有人说你曾是江南名妓,难怪我一见你便觉得不同凡响。”姜玄黎脑子嗡了一声,她看着完颜宗翰的眼睛,想探寻他的心意。完颜宗翰一双炯炯有神的鹰目让她瞬间收回了目光,他的眼睛里满是挚热笃定的喜爱之情,姜玄黎有些心虚地红了脸,喃喃道:“妾的出身想必会有人诟病,或者是看妾伴着英雄眼红了,将军与中原男子不同,对妾是真心的爱护尊重。有生以来除了亲生父母之外,也只有将军对妾的情意发自肺腑毫无造作虚伪。”完颜宗翰看着她笑道:“你就像香醇的美酒,哪个男人面对美酒不流露出真性情呢!”姜玄黎婉尔一笑,依偎进他的怀里,“妾愿将军饮此酒长醉不醒。”完颜宗翰哈哈大笑,“那得痛饮三百杯!”姜玄黎不失时机地道:“妾愿陪君醉到底。只是那段倾媛呢?”完颜宗翰机敏地看了她一眼,“酒里加了醋,风味更佳。”姜玄黎顿时羞得满面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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