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孙大嘴到家已经是中午时分,进了楼道正碰见对门的街坊。
“老孙,上哪儿了走了这么些日子?”街坊问。
“旅游去了。”孙大嘴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实去向。
“你可真有新鲜的,大冬天的旅游去?”街坊说。
说了两句孙大嘴就要上楼,街坊站在他身后说:“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了,你走那天晚上,有人敲了半天的门,我从猫眼里一看是大臭子他妈。”
孙大嘴听了转过身来问:“你说谁?”
“大臭子他妈呀?”街坊说。
“你没看错?”
“大臭子他妈我还能看错?”
“她找我干嘛?”孙大嘴问。
“这话说的,我能问吗?”
孙大嘴听了转身上了楼。
进了家门就闻到一股霉味,进了屋一看,桌子上的空酒瓶子还立在那,吃剩下的东西已经长了绿毛,这股子霉味就是从这发出来的。
孙大嘴放下包把发霉的东西扔到垃圾桶,脱了衣服洗了个澡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心里寻思起来。
要说自己没去小饭桌,最应该找自己的是余大妈或者是二哥,大臭子他妈找自己干嘛呢?孙大嘴想了诸多可能又都否定了。现在怎么办?闷在屋里谁也不知道,最后决定,反正是来打探消息,不如大大方方的去小饭桌,想到这孙大嘴换了一件多年不穿的浅灰色呢子外套出了门。
孙大嘴来到小饭桌,正是二大爷和刘云聊天的时候,刘云是背对着门坐着,二大爷坐在她的对面一眼就看见了孙大嘴。
“言归正传,你要是真的对孙大嘴有意思,不如就跟他直说了。”二大爷看着站在门口的孙大嘴挤了一下眼睛示意他站在那别动,孙大嘴看见站住了脚。
“有意思有什么用,他不是说走就走?”刘云说。
“你也没跟他表白呀?”二大爷说。
“怎么表白,我给他写份儿情书?我也没那个学问哪。”刘云说。
“你说孙大嘴说走就走,我让他说来就来你信不信?”二大爷说。
“怎么二哥,你还会招魂儿?再说了他来不来的我也不缺他。”刘云说。
“咱们别瘦驴拉硬屎,你倒地是想不想见到他?”二大爷说。
“我没地方找他去呀?”刘云说。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老孙进来!”二大爷朝孙大嘴一招手。
刚才二大爷和刘云说的话孙大嘴听的一清二楚,心里顿时跟吃了凉柿子似的那叫一个痛快,心里想,亏了昨天决定回来了,要不岂不错过了?
刘云看到二大爷招手转过头来,果然看到孙大嘴站在门口,孙大嘴这些日子不见,由于在嫂子那吃喝滋润胖了许多,脸色也润泽了许多。俗话说人是衣裳马是鞍。孙大嘴平日并不注意打扮,今天衣帽整齐的站在那让刘云觉得好像都不认识了。
“你滚回来干嘛?”刘云说。
“这话说的,我是小饭桌的员工啊?”孙大嘴乐着说。
“还舔着脸说呢,一个屁没影了,我们早就把你开除了。”刘云说。
“我不在小饭桌领薪水,我是志愿者你开除不了我。二哥,有吃的没有,前心贴后心了。”孙大嘴坐下说。
二大爷听了转身进了厨房端出给改改留的溜肉片放在桌子上说:“这本来是给我徒弟留的,便宜你吧。”
孙大嘴没听明白:“徒弟?”
“你走了,余大妈找了一个帮忙的,她乐意跟着二哥学炒菜就当了二哥的徒弟。”刘云说。
孙大嘴从口袋里掏出一瓶二锅头说:“这个可是个硬菜,没有酒糟践了。”
原来,孙大嘴虽然壮着胆子来到小饭桌,必定不知道刘云什么态度,路上买了一瓶装在口袋里,所谓酒壮怂人胆。喝了酒,他孙大嘴的大嘴一张爱谁谁了。
孙大嘴打开酒瓶问二大爷:“二哥,来一口吗?”
“我吃完饭了。”二大爷说。
“吃了再喝一口也不占地方啊?”孙大嘴说。
“你喝吧,有米饭还热着呢,你先吃着我回家看看去。”二大爷说。
“哎别走啊,这么多日子没见了,咱们哥俩好好聊聊。”孙大嘴看到二大爷要走心里慌乱起来,因为他是领教过刘云的厉害的,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来。
二大爷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外,屋里就剩下孙大嘴和刘云两个人。
此时刘云也觉得尴尬,因为她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先是擦桌子,后来都弄完了居然还是找不到话说。
“我也回去歇会儿,你在这看着吧,你要走就锁上门我拿着钥匙呢。”刘云说着就要走。
孙大嘴几杯酒下肚已经来了胆子说:“你别走啊,我跟你有话说。”
刘云此时心里“砰砰”的直跳,因为她大概也估计到孙大嘴能说的话。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刘云以攻为守的说。
“你坐这儿。”孙大嘴用筷子指着椅子说。
“刘云,你知道我为什么走吗?”孙大嘴说。
“我怎么知道,腿在你身上长着。”刘云并不看孙大嘴,手里捻着抹布说。
孙大嘴把那天听说刘云见面自己怎么跟踪又怎么放弃的经过跟刘云说了一遍。
“大臭子他妈,我这心思你不会不知道,只不过我不敢直说,因为我怕你看不上我。今天你就给我个痛快话,行是不行?行呢,你放心我孙某人也是站着撒尿的,我一定好好的对待你。不行你也说出来我也死了心,我就把房子卖了跟我侄子入股到老家经营农家院去,这辈子我就老死在那也算是落叶归根。”孙大嘴说完喝了一大口酒。
刘云听了孙大嘴的话,心里五味杂陈。孙大嘴的诚意的确让刘云感动,女人需要什么呢?不就是一个可靠的人,一个知疼知热的人。可是想起儿子大臭子对孙大嘴的态度又发愁。
看着刘云半天不说话孙大嘴接着说:“到底怎么着我就听你一句话。”
刘云又拿出惯用的话说:“你让我再想想。”
“这有什么可想的?咱们这么多年的老街坊,谁都了解谁,你就直说。”孙大嘴说。
“你也知道我那个畜类儿子,他要是知道了非反了天不可。”刘云说。
“不怕,人心似铁官法如炉,父母再婚是受法律保护的,他能尿出一丈二去?你跟了我,把房子给他腾出来你住到我那。他装修成什么样咱们就装成什么样保证不比他次,你要是觉得在他眼皮子地下别扭不要紧,我把房子卖了你跟我回老家。我们老家山清水秀是个神仙待的地方。我在那给你盖一所房子,你是要四合院还是小洋楼随你挑。我顺便再问问你,你搞的那个对象你们还接着来往吗?”孙大嘴说。
“大臭子给我找对象是有他的小算盘,绝对不是为了怕我孤独。所以,我就和那个齐天泽吹了,加上我也看不上他。可是真要我再婚我是心里没底的。”刘云说。
“这就好,不要紧的,今后咱们家你做主,存折你拿着,你说什么我听什么,鞍前马后我是无怨无悔。”孙大嘴酒已经喝到了一定的份儿上,说起话来已经没有了刹车。
孙大嘴虽然说话粗鲁,但是那股真实的情感溢于言表,就像一个火炉已经把刘云烤软了。
“将来我老了,你要是看不上我了呢?”刘云已经没有了惯常对孙大嘴的强硬劲头,露出了女人的本相。
“我还怕你看不上我了呢,这不是秫秸杆打狼两头害怕吗?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看不上你。明天你就跟我上街,我给你好好的置办几身像样的衣裳,再给你买点首饰,别让他们小瞧了我媳妇。”孙大嘴说。
“瞧你那德行,我答应嫁给你了?”刘云说着把手里的抹布朝孙大嘴扔过去。
孙大嘴用手接住说:“我可是答应你了,咱们就这么定了。”孙大嘴说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孙大嘴在小饭桌喝完了酒,又跟刘云把心里话说出来,虽然刘云并没明确答应孙大嘴,但对孙大嘴来说在事已经有了眉目,此时的孙大嘴觉得天比每天都蓝,兴冲冲的回到家里美美的睡了一觉。
刘云下班回到家里,进门看见大臭子坐在自己的屋里,桌子上摆了好几个空的啤酒瓶子。大臭子原本不喝酒,特别是他干的这个公交车司机的行当,所以,今天大臭子在家喝酒叫刘云感到奇怪。
“好好的喝哪门子酒?”刘云问。
大臭子此时喝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满脸涨得通红说:“烦哪!”
“烦什么?”刘云问。
“我今天和许珊屋登记去了,她又改主意了。”大臭子一脸的无奈说。
“登记着什么急?明天结婚今天登记都不晚。”刘云听了大臭子的话心里反而高兴起来。
“您知道因为什么吗?”大臭子说。
“因为什么?”
“她说要装修完房子才能登记。”大臭子说。
“怎么,你们这就要结婚?”刘云问。
“结不结婚的也得装修啊,您瞧咱们家破破烂烂的家具,赶明来个人多寒碜?”大臭子说。
“你不是在这长大的,这屋里怎么了?”刘云问。
“妈,我求你了,不装修房子就领不了结婚证,领不了结婚证就结不了婚,现在还有好几个小伙子追许珊呢,您不能让我鸡飞蛋打呀?”大臭子说。
“谁那么不开眼?”刘云说。
“你说什么?许珊脑子好使,人缘好,在我们车队里业务也是最棒的,最近就要调到调度室当调度,不就是胖点儿吗?对了,说道这我还得求您一件事,齐师傅是我们调度室的头,如果许珊要调到那儿得他点头,要不然也去不了,你给我在齐师傅那垫个话?”大臭子说。
“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我跟齐天泽吹了。”刘云说。
“什么?哎呦我的亲妈,您这就是毁我来的。这么好的人您不要,您要找什么样儿的?得,你要是跟齐师傅吹了,许珊去当调度这件事也得吹,这都他妈的乱套了!”大臭子说着把一个啤酒瓶子摔在地上。
“你要疯啊?这世界上有没有儿子逼着他妈嫁人的?”刘云震怒起来。
“我这是为您好!”大臭子也不让步。
“你这是为了你,我想不到我养了你这么个蚂蜂儿子,要是你爸爸活着你敢吗?”提到丈夫刘云眼泪又流了下来。
大臭子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说:“好,我宁可打光棍儿了行了吧?”
大臭子说完回到自己屋里,刘云看着一地的碎玻璃片哭的更凶了。
孙大嘴得了喜帖子似的一早就来到小饭桌,改改正在开门孙大嘴猜想这个人一定就是二大爷的徒弟于是说:“徒弟,今天我去买菜。”
改改不知道北京人有个随着人称呼的习惯,心里还纳闷儿,怎么这个人也成了我的师傅?再说,孙大嘴重回小饭桌那天中午,改改去了二大爷家给二大妈做饭,孙大嘴走了以后她才回来,所以,改改也并不知道孙大嘴原来是小饭桌的人。
“你是谁?谁让你买菜?”改改打开门进了屋说。
“我买菜的时候你还尿炕呢。”孙大嘴说。
孙大嘴说的是句俏皮话,意思是说他先于改改干的这件事,改改是外地人,并不懂得北京人的油嘴滑舌。
“额撒时候尿过炕?”改改问。
“得,姑奶奶我跟你说不明白了,我先买菜去。”孙大嘴说着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二大爷进了门,改改看见二大爷说:“师傅,刚才来个人,一会叫额徒弟,一哈子又叫额奶奶,他还要去买菜,这个人神经呢。”
“你说的是孙大嘴呀,让他去买去,你还省得跑腿儿了呢。”二大爷说。
“他要去买菜还没有要钱么。”改改说。
“要钱?这个时候你要他命他都给哈哈!”二大爷说。
改改被说的一头雾水,只好低着头收拾餐厅。
又过了一会儿刘云走进了门,二大爷扭过头看到她的眼睛又红又肿。
“怎么茬儿,你这隔三差五的就哭一报都快赶上《杀庙》了。”二大爷走过来说。
《杀庙》是京剧《秦香莲》其中的一折,秦香莲携一双儿女来找丈夫陈世美认亲,被陈世美轰出驸马府,陈世美怕暴露身世命家将韩琦追杀秦香莲母子,秦香莲母子最后被韩琦堵在一个庙里。秦香莲把自己的遭遇哭诉给韩琦,韩琦下不去手杀他们母子,又怕违了陈世美的命令,于是左右为难最后自刎而死。这是一出苦戏,观众往往看到这都会动容。
刘云听了二大爷的话坐在那放生大哭起来,把改改吓了一跳,不住的看着二大爷。
“先别哭,什么事你说。”二大爷说。
“没法活了,这个大臭子是非要挤兑死我不成……。”刘云哭着说。
“他怎么了?”二大爷问。
正说着话,孙大嘴提着菜进了门。
孙大嘴看到刘云坐在那哭问:“怎么了?”
改改接过孙大嘴手里的菜拿去择,孙大嘴看到,刘云的手指上还缠着纱布。原来,大臭子摔了啤酒瓶子,刘云在收拾的时候划破了手指。
刘云把事说了一遍孙大嘴听了说:“这孩子也忒畜类了,我找他去!”
说着话转身要走二大爷拦住他说:“你找谁去,鼻子不疼了?”
“这种少调失教的孩子天下都少有。”孙大嘴说。
“还得慢慢儿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要是平常不惯着他他也不能够这样儿。”二大爷说。
“我就想他那么小就没了爹,我平常就由着他,谁想就成了今天这样。”刘云说。
“你先回去今天不用干活了,这不老孙来了吗?”二大爷说。
“我不乐意回去,大臭子今天晚班儿,我看见他就头疼。”刘云说。
“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啊?”二大爷说。
刘云的事让大家为了难,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二大爷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儿说:“我看这样,你先去我那跟你嫂子待会,我看有一个人适合办这件事。”
“谁?”孙大嘴问。
“街道的余主任,从岁数上说她是长辈,从身份上说她是街道主任,官私两面都行。”二大爷说。
正说着余大妈进了门二大爷乐着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你是真不禁念叨。”
“我来是通知你们一件事,后天区里的领导来检查,咱们的小饭桌出了名了,大家反映都挺好,电视台也来人呢。”余大妈说。
“来就来呗,这么大动静干嘛?”孙大嘴说。
“咱们可得好好的收拾收拾,还有你们的工作服式样也不统一,二哥你做饭连帽子都不戴这不成,哪怕他们走了你再摘了呢,那天都要戴好厨师帽。对了还有卫生要好好的打扫干净。”余大妈说。
“说完了吗?”二大爷问。
“说完了。”余大妈说。
“你说完了我说件事。”二大爷把刘云的事说了一遍。
“要说这大臭子真是不像话了,你妈寡妇失业的,你怎么忍心欺负她?”余大妈说。
“这就得你出面了,解决家庭纠纷也是街道份内的事。”二大爷说。
“说是这么说,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前楼的老四,儿子跟他干起来了还动了手,谁劝也不听,结果报了警把警察叫来了。警察要把他儿子带走你猜怎么着,第一个求警察的是老四,你说这事怎么管?”余大妈说。
“那刘云这整天眼泪泡着心也不行啊?”孙大嘴说。
“我去也行,我有个条件。”余大妈说。
“什么条件?”孙大嘴问。
“叫二哥跟着我。”余大妈说。
“我算哪根儿葱?”二大爷说。
“大臭子还是惧你三分的,从上次你说他我就看出来了,我去了怕弄不了他,你给我当个保镖,再有也镇唬镇唬他。”余大妈说。
“二哥,你就辛苦一趟,只当是为了我了,我请你喝酒。”孙大嘴说。
“这怎么是为了你呢?”余大妈没听明白问。
“拿自个儿不当外人儿呗。”二大爷说。
孙大嘴叫二大爷说了一个大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