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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大爷转身走到大街上,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公园,原来,二大爷的两条腿自己做了主。到了公园门口二大爷拍着大腿说:“看来连你也认为我除了遛公园是干不了什么了?”

  既然来到了公园门口不进去不是白来一趟?尽管二大爷对遛公园没有兴趣,原因还是在他还不能接受与那些老头老太太为伍的现实。

  走了一会儿看到一棵大树下有很多人在跳舞,这里有年轻人,更多的是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人。这棵大树可是有了年头了,大树用铁栅栏围着,一个牌子挂在栅栏上,介绍的是这棵树的树龄,居然是明朝的一棵柏树。

  栏杆周围是一圈木板做成的椅子,树下还放着一个旅行箱大小的扩音器,舞曲震耳欲聋,跳累了和围观的人都坐在那。

  二大爷本想看一眼就走,可是无意中就发现了刘云。只见刘云红上衣黑长裙,正被一个带着鸭舌帽搂着跳舞,鸭舌帽上身穿着紫色衬衫下边是一条白裤子,脚下一双白皮鞋。这对舞伴儿分外的显眼,围观的大多在看他们。

  一曲终了刘云用手帕擦着头上的汗水满脸通红,二大爷正要走刘云一眼就看见了他。

  “二哥,别走啊?”刘云用手绢扇着脸说。

  “我不走干嘛,我也看不懂这个呀?”二大爷说。

  “谁懂,不就是瞎蹦跶吗?”刘云笑着说。

  “瞎蹦跶我也不蹦。”二大爷说。

  “起码对身体有好处,我自从跳舞以来就没感过冒。”刘云说。

  音乐又响了起来那个鸭舌帽冲着刘云问:“还跳不跳了?”

  “你快忙你的去吧,我到别的地方遛遛。”二大爷说。

  “二哥,你也应该活动活动,跳跳舞或者打打太极拳。”刘云说。

  “我可跳不了舞,回头再犯了心脏病?”二大爷说。

  “对了二哥,我还得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二大爷站住脚问。

  “自从你上次说了大臭子,老实了好几天。”刘云说。

  “你让大臭子看见你让那个鸭舌帽搂着转圈儿还得跟你翻车。”二大爷看着站在那着急的鸭舌帽说。

  “我们就是一块儿跳舞。”刘云说。

  “你跟我说有用吗?”二大爷说完转身走了。

  二大爷回到家,进门儿看见余大妈正在和老伴儿坐在那聊天儿。

  看见二大爷进来余大妈说:“回来了,正找你呢。”

  “你找我没好事,是不是又去值班?”二大爷说。

  “这回不是了。”余大妈说。

  “我就纳了闷儿了,退休的人多去了,你干嘛老盯着我?”二大爷说。

  “你吃了枪药了,不会好好的说话?”二大妈说。

  “谁知道呢,我也不是怎么得罪他了?”余大妈说。

  “你找我干嘛?”二大爷说。

  “这不是去办事处给我们下了任务,咱们社区要给那些家里没人的老年人办一个老年人小饭桌,你不是在工厂的食堂干过吗?我就想起了你,这回不白干,吃饭的交饭钱我们给你开工资,钱虽然不多也算你为咱们社区做点贡献。”余大妈说。

  “我说你怎么比克格勃都厉害,你怎么知道我在工厂的食堂干过?”二大爷说。

  “你的档案都转到街道来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余大妈说。

  “我在家都不做饭,我跑你们那给他们做饭去?”二大爷说。

  “二哥,先不说大道理,你也有老的时候,你老了没人管你心里怎么想?”余大妈说。

  余大妈的话让二大爷又想起了女儿要移民的事,一旦真的走了,他和老伴儿有一天动不了了还真是个麻烦事。

  二大爷过去真的在工厂的食堂里干过,大的工厂,机关,学校都有食堂。只不过食堂没有多少人乐意去,因为人们的观念里,一个真正的工人应该学的是车、铣、刨、磨。过去的人还有工匠精神,认为手艺才是吃饭的本事,如果在工厂里去了食堂算是怎么回事呢?

  食堂职工虽然会从社会上招收学员,但是主要的来源还是车间里的工人。二大爷就是让车间推荐去了食堂,尽管开始二大爷不乐意,但是渐渐的他觉出了食堂也有好的一面。

  首先是学会做饭,其次吃饭不花钱。食堂的职工不用饭票,每人每个月固定的伙食费随便吃。另外,由于守着吃的,他们也不必像一般工人那样,算计着自己手里的这点儿饭票买吃的,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在供给体制的时代,禽鱼肉蛋不是随便供应,食堂的下脚料职工象征性的花点钱也能买回家里来。

  另外,由于吃饭来的人不论身份,给厂医多一勺菜开假条就方便,给运输队多几块肉,有事借个车就能行得通,总之一把菜勺成了公关的工具,能有的方便都会有,不但自己方便还能结交朋友。

  自从到了食堂,二大爷学会了一手好厨艺,虽然不能比大酒楼的手艺,但是工厂也会把手艺不错的厨师派去饭店里培训,二大爷就曾经派去到丰泽园学了一手山东菜。

  随着二大爷的厨艺日益精进,短短三年二大爷已经升到了主厨,一般的大锅菜不用他亲自下厨,他负责的是每天的菜谱搭配,上级来了人安排在小食堂就餐,二大爷就是掌勺的。

  在家里,逢年过节或者来了亲朋好友,二大爷也是掌勺的,谁家有了红白喜事二大爷去掌勺做菜还能收到“汤包”,所谓“汤包”就是指菜上齐了最后上一道汤,这个时候雇佣厨师帮忙的本家就要用红纸包上钱给主厨表示酬谢,所以叫“汤包”。虽然钱不算很多,架不住总有这类事积少成多,一年就是这些二大爷也会有一笔小收入,抽烟喝酒的钱是够了。

  俗话说“馋当厨子懒出家”这话虽然有些极端,足以看出当厨师的好处。可是厨师的辛苦也是事实,所以二大爷回家从来不做饭。有句话说的好,“母鸡错窝不下蛋,厨子回家不做饭”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听到余大妈又让他去炒菜做饭,二大爷心里里不乐意。

  “你就帮帮忙怎么了?”二大妈是好心人,永远都不乐意驳面子。

  “我好容易不让油烟子熏我了,这回又去?”二大爷说。

  “这和你们食堂不一样,一天做好几百号的饭,咱们这小饭桌没多少人,再说也用不着煎炒烹炸,就是家常饭就可以。”余大妈说。

  “家常饭谁不会做还找我干嘛?”二大爷说。

  “这话说的?咱们的小饭桌虽然不是饭馆也不盈利,可是到底是收了人家的饭钱,就得考虑大家的口味,我要是做饭我们家都有人不爱吃,调和大家的口味是手艺,不就差在这儿了吗?”余大妈说。

  “甭理他,越说越来劲了,缺了你这个臭鸡蛋我们还不做槽子糕了?余大妈不成我去,我这些年跟他也学了几手儿,我还不要工钱。”二大妈说。

  “你去?你去还不如我去呢,到时候做出的东西来让人骂街,你再把这摊儿弄黄了?”二大爷说。

  “那你倒是去呀?”二大妈说。

  “我去是去我有个要求。”二大爷说。

  “你说,什么要求?”余大妈说。

  “我得有帮厨的,别和面摘菜切菜都让我一人儿忙和,那我可干不了。”二大爷说。

  “这件事我想了,让大臭子他妈给你帮厨我管采买行不行呢?”余大妈说。

  “你以为你是诸葛亮呢,还得三请出山,余大妈,这件事就怎么定了”二大妈说。

  余大妈听了欢天喜地的走了。

  余大妈还真是雷厉风行,三天后又来找二大爷说,房子都准备好收拾出来,就挨着社区医务室旁边,已经打扫干净,水电都是现成的,就等着买灶具家伙和桌椅了,让二大爷跟着去买。

  “收拾屋子我是内行,买这些东西我可就不行了,你是内行你得去。”余大妈说。

  “您这真是养活孩子不等毛儿干下口儿舔,你着什么急呀?”二大爷说。

  “别说话那么难听,这个‘小饭桌’都筹划了好几个月了,就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儿,再拖着我都交不了差了。”余大妈说。

  二大爷带着余大妈,买了炒勺,蒸锅,案板,汤桶,菜刀,调料罐,碗筷等等用具,又在家具市场定了桌椅。屋子不算大,除了灶间只能摆下十张桌子。

  一切安排妥当余大妈满脸高兴的说:“你瞧我就是找对了人儿了,这么一鼓捣还真像那么回事,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二大爷说:“你还得赶紧叫大臭子他妈来,我可不能撅着眼子择菜洗菜,好歹我是厨子。”

  “这点儿你不用着急,我早就跟她说了,不过这两天儿她有点事儿,答应马上就来。”余大妈说。

  “她什么时候来咱们什么时候开张。”二大爷怕余大妈敷衍他说。

  街坊们听了“小饭桌”要开张的事都跑来看,有一位就说:“这回街道倒是给大家伙儿做了一件好事。”

  余大妈听了不高兴的说:“你那意思是说街道过去就没做过好事?”

  按照余大妈的意思,既然准备好了就开张不用等刘云。可是二大爷怕答应了这择菜和洗菜的事就归了自己说什么也不答应,一下子大臭子他妈刘云到成了小饭桌是否顺利开张的关键。无奈之下,余大妈只好去找刘云。

  余大妈这天晚上来到刘云家里,刘云正站在衣柜镜子跟前吹头发,因为是刚洗完澡,刘云只穿着内衣内裤,雪白的大腿特别扎眼。

  听见有人敲门刘云从门镜里看了看是余大妈,所以并没穿衣服直接开了门。

  “哟,瞧瞧,你怎么不穿点儿衣裳?”余大妈说。

  “我刚洗完澡,”刘云说。

  刘云正在洗衣裳,洗衣机“嗡嗡”的响着,余大妈上下打量了一下刘云,虽然是四十多岁的人,身材丰满皮肤光滑,正所谓“半百的徐娘”。

  刘云住着一个两居室,因为是老式楼房没有门厅,从这间屋子就能直接看到另外一件房间。这间是刘云住着,另外一间是儿子大臭子的卧室。

  只见那件屋子床上的被子没叠,屋里乱七八糟,更让余大妈奇怪的是,床上竟然有一个女人用的文胸。

  “大臭子他妈,不是我说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自己的东西要藏着点儿,怎么还往他的床上扔呢?”余大妈说。

  刘云听了转过头来顺着余大妈的眼光看去说:“这哪儿是我的?”

  余大妈说:“不是你的是谁的,你们家不就是你们娘俩?”

  刘云放下吹风机说:“别提了,说起来气死我了。大臭子找了个对象,是他们车队的售票员。这还不说,俩人就住在一块儿了,我跟大臭子翻扯了好几回,那傻小子尝到甜头说什么也不听我的。这俩可到好,扒窝吃扒窝睡,连被子也不叠。我开始还给他们收拾,现在我也不管了。”

  “现在的年轻人你管不了,也好,让大臭子有个栓住他的人,总比光棍强吧?”

  “嘿!余大妈,您可不能当着矬子说短话,我不是光棍儿?”刘云说。

  “你不会也找一个,谁拦着你了?”余大妈说。

  “大臭子不是不干吗?你还别说,最近他也顾不了我了,他那二百五的女朋友还张罗着要给我在他们单位找一个呢。”

  “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就冲她那德行她能给我找个什么样的?别看姑奶奶岁数大了,好歹的我还不将就呢。”

  “就凭你这身量,找个好老头不是难事。”

  大概是听了余大妈的恭维话,刘云满脸的得意起来。

  “对了,找你说个事,还是那个小饭桌的事,你去给帮帮忙怎么样?”余大妈说。

  “给多少钱呢?”刘云问。

  “咱们街道能给多少钱?这个小饭桌也不是饭馆。”余大妈说。

  “不给钱谁去?我到饭店给人择菜刷碗也得给我个千八百的吧?”

  “街道可给不了那么多,也就是500块钱,就这个我还的请示上边呢。”余大妈说。

  “五百块钱,都不够吃顿烤鸭的。”刘云撇着嘴说。

  “咱们这是公益事业,不是图挣钱,你也算是给社区做点儿贡献。”

  “给二哥多少钱?”

  “人家是厨子怎么也得比你多,我准备给他1000块钱,不过还没跟他说呢。”

  “二哥干吗?”

  “开始也不乐意,是他老伴儿劝着就去了。”

  “得,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也给您个面子500就500,不过可说好了,没完没了的使唤人我可不干。”

  “小饭桌”开了张,一大早余大妈就跟刘云去了菜市场,按照二大爷的菜单儿去买菜。二大爷做了个流水的菜单,每天两素一荤一个汤。主食除了米饭要自己蒸,馒头烙饼都出去买现成的。

  今天头一天的菜谱是素炒豆芽,香干炒芹菜,肉片烧蘑菇。

  刘云和余大妈买回菜来,两个人择菜。按理说,这个小饭桌余大妈不必来帮忙,只是她怕刘云嫌烦也跟着忙和。

  “这豆芽我看以后不必做了,还不够择着麻烦的呢。”刘云果然有些嫌麻烦。

  “你懂得什么?这个炒豆芽最考验手艺。老了成了绳儿了,炒嫩了豆腥气全靠火候呢。大饭馆里也有这道菜叫‘掐菜’又叫‘火爆银丝’。”二大爷围着围裙站在门边上说。

  “这个我不懂,我就知道应该弄点儿省事的,咱们这也不是饭馆儿?”刘云说。

  真是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到了午餐的时候来了好多人,头一个进门的就是孙大嘴,手里还提着一瓶二锅头。

  “开饭了?这回我可找到吃饭的地方了。”孙大嘴说着坐在桌子跟前,把酒放在桌子上。

  “你跟着起什么哄?”二大爷擦着手问。

  “咱们这是照顾孤寡老人的,你活蹦乱跳的上这干嘛来?”余大妈也说。

  “嘿,我没儿没女没媳妇,我是正经的五保户,我来这才是正装香主。”孙大嘴说。

  孙大嘴走到放着炒好的菜的不锈钢盘子跟前看了看:“闻着挺香的,不过要是有点凉菜就更好了,比如拍个黄瓜炸个花生米什么的我也有了酒菜了。”

  “我还告诉你,这就是吃饭的地方,既不是饭馆也不是酒铺,你那口嗜好最好回家喝去,你要是在这喝完酒拉洋片你别找我把你轰出去。”余大妈说。

  人们买了饭菜,有的带回家去,有的就坐在这吃,刘云收钱端菜的挺忙和。

  孙大嘴也要了一份饭菜坐在那,一口酒一口菜的吃了起来。

  “你还别说,到底是正经的厨师,这菜炒就够味儿。”孙大嘴吃的嘴唇上冒着油说。

  刘云走过他的身边孙大嘴说:“妹妹,给哥哥盛碗汤。”

  “我该你的?门边上不是放着汤桶你自个儿盛去!”刘云白了孙大嘴一眼说。

  “你瞧,这是什么服务态度?”孙大嘴说。

  “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不是饭馆儿,我也不是服务员。”刘云说。

  孙大嘴没儿没女,早年丧妻一直是光棍一人儿。他老早就盯上了刘云,街坊们也有给他们说和的,只是刘云嫌孙大嘴抽烟喝酒说话没谱说什么也不乐意,加上儿子对自己再婚的阻挠这件事就没成。

  虽然刘云不乐意,孙大嘴却一直没有放弃,一有机会就找茬和刘云搭讪闲扯。

  “你还别说,你这样儿还真有大饭店里大堂经理的范儿。”孙大嘴眼睛跟着刘云转悠着说。

  “别臭贫了,吃完了赶紧走。”刘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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