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自己并非一个中规中矩的人,但大体看来,还算本分。祁家历代忠厚,其间不乏显贵(相对于贫民而言),到了我这一代,兄弟四人,混得都还可以,尤其我这大学生的身份,走在村里,到哪都是一块招牌。事实上,我很想中规中矩地做事,但有些时候,妥协所换来的除却同情只有苦果,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因而我极力反对和李玉贞处对象的事情,尽管我的家里人似乎早已默认了她。

  玉贞是个好女孩,在农村里也属一流了,知书达礼、性情随和、心地善良,论长相虽说不上是个大美女,却也算得秀美端庄了。无奈我还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如我这般人才,总该先去闯一番事业才不枉此生,我这样想,但总有一些事情会无端占用生命中有限的时间,它或许毫无用处,也正因此而让人心烦,我已心烦到了极点,觉得好像有段时间不是自己了,大概就在昨天晚上吧。真是活见鬼,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我不是祁国远,谁还会是呢?况且,我终于还算是没有忘记这次回家的目的,自从得知了高刑殿的秘密,我便觉得自己已然成了富甲一方的大人物。这次悄悄跟他去看了一个晚上,收获也算不小,只是看那样子,要等他们两人挖出宝贝,怕是还要再多忍耐几天,正好借这几天的机会去探一下西山上的石洞。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充沛,最近因为平白死了两个人,便少有人在外面溜达了,这倒是更方便了我,今天定要看看洞里有些什么。

  我说的这洞,是前村丁越文在西山山顶挖石头挖出来的,当时土石陡然下陷,露出这井口见方的洞口来,也有人下去探查过,仅仅是在进洞十几米处见有石磨、石椅,再往里便不敢进了。听说里面又黑又冷,洞口也变得很窄,更玄的说法也有,有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孩说他也下去过,并且看见那黑乎乎的洞口深处有双异常大的眼睛,一边放着光,一边还有野兽粗喘的声音,像打雷一般。实际上,无非一个洞而已,我们这地方本身西山下便有个西南洞,只是如今洞口已找不到了。但村中老人都知道,西南洞的老洞口就在村子南面的公墓林中,而且这洞的内部又不止一条,里面交错繁杂,北通围子山,东接道士岭,怕是有方圆数十里,难保里面不会有些蛇鼠蚁虫。至于那些石桌、石椅嘛,我也曾听人说起过,当年小日本来屠村的时候,有些人躲了起来从未被发现,只是从此再未出现,我想,一定是那时候的人搬进去的。这一带的地形本就复杂,道士岭连接我们村的仙姑山和九湾沟的小梅山,相传清朝时道士岭上有座不大的道观,里边住着一群守法的老道,后来不知怎的似乎就得罪了官府,一群道士全被诛杀,连同那道观一起给埋在了岭下。如果西山上这条石洞可以通到道士岭,说不定还可以看到一些遗迹,更说不准能捡些古董呢。

  洞口的泥土都已松散,不时就会踩空,好在洞口并不宽,借着双手相撑的力道,也足以支撑着我的身体一点点进入洞穴。忽而觉得双脚着了地,我略微的停了一下,发觉四周寂然无声,洞口处射进来的光亮弱似萤烛。好不容易待双眼适应了眼前的环境,我才又发现,洞内石壁异常光滑,加上双手触摸时的感觉,这里应该是天然形成的溶洞,所谓的喀斯特地貌大概便是如此了。在此处站定一段时间之后,眼睛开始渐渐适应了黑暗,因为这里并非完全封闭的洞穴,又并不很深,况且,人类适应环境的能力本就不似自己想象的那样差劲。

  黑暗之中隐隐发觉四周到处是延伸下去的洞穴,根据刚刚从上面下来时所带的一点方向感,至少南北方向各有一条。我想,或许这本就是相通的一条暗洞,只不过丁越文凑巧在中间的一段上挖开了,也就是从我此刻所处的位置横插进来。此刻我正犹豫着,不知该去往哪个方向,或者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前行呢?好奇心总是人的致命弱点,它驱散了黑暗刚刚带与我的一丝恐惧。

  我摸索着向北而行,四周一片幽黑,脚下又颇不平坦,我只得用双手摸着洞壁缓缓而行。手感越来越滑,犹如铜墙铁壁,冰冷硬滑。我越来越觉得这里并非简单喀斯特地貌所形成的溶洞,而又绝非一般石质所形成的岩洞,黑暗之中辨不得细节,我只能继而前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下面待得太久,已然完全适应了环境,我只觉得越往前走,眼前便越明亮,只是所走的洞道依旧不很宽阔,我不得不低了头、弯着腰。脑袋忽而一震,莫不是已到了尽头,正自疑惑时,眼前顿觉白亮如地上的白昼,光耀无比,我定睛凝目细看,却不见那久违的太阳,只是面前似乎稍稍空阔了些,四周墙壁俱是光滑莹亮,散发着宝石般的光泽,那光晶莹幽润,仿佛千万只萤火虫栖身在这冰凉的洞壁之上,又如置身于仙境之中。我很好奇这是一种什么物质,竟能在黑暗的地下发出如此亮光,且又不似夜明珠之类那般仅是一点,这里可是四周一整片的洞壁,似是变形的发光铜镜,将我所处的这个空室包裹起来。不论发光的是何种物质,单看它的这种特殊属性,如果弄到外面,不知会换成多少钱,倘若它再是什么奇石珍品,那岂不更好。只是要把这些石壁完整的弄下来却实非易事,万一费了工夫弄出去,再得不到外面那些俗人专家的认可,弄个一文不值,那岂不是白费周折。最好先弄一块出去,让人给看看品相,估个价,怎么也会有几个行家的,至少得弄清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往四下里寻看,却不见有哪怕一块碎小的发光怪石,倒是有些普通的碎石块,我随手捡起一块,发现也不是石块,倒似长城上的那种青砖,只是块头小了些。来不及细想,我抄起砖块便向一旁的石壁砸去,只听咔嚓声响,砖块与石壁相撞迸出一片火星,看去时,只见砖块已然粉碎,而那石壁却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掉下几片碎屑,最大的也不过绿豆粒一般。我又捡起两块石砖砸去,结果都是一样,无奈之下,我只能捡起一粒从墙上崩落下来的小碎块,像一粒发光的绿豆,把它放进上衣的兜里,继续前行。

  再往前走,光线又暗下来,周围的石壁又成了原先那种石质,冰冷黑滑,洞道越来越窄。我像一只打洞的地鼠,钻爬在这漆黑的石洞中,不知摸爬着走了多远,我已是浑身疲惫,手脚发酸。此时只觉脚下变得柔软起来,双手触及之处也有些湿滑,我听得一丝弱弱的水流声,忽而眼前现出一点亮光,我不禁为之精神一震,加紧向前又行了一段路程,眼前已然现出洞口的迹象来,却是杂草丛生,光线透过一片荒杂穿进来,星星点点,让人有种置身于盘丝洞中的感觉。我伸手拨动杂草,脚下更加泥泞,很是艰难,但总算走了出来。眼前一条清澈的水流,我竟置身于一条长沟之中,细弱的水流正是在沟底,沟中满布荒芜,草树杂生,沟上两岸的树木野草已将水沟严严的遮了起来,阳光只能透过空隙洒下来一点,而我所出来的洞口更是在水沟一侧的灰岩沟壁上,且是在大片一人多高的杂草之中,如此隐蔽,怪不得无人曾见。

  我顺着沟旁的石壁爬上去,到了上面便熟悉多了,原来已到了九湾沟的地界。这条水沟名为东沟,处在上游,道士岭的东头,我眼前不远处便是小梅山,另一面山脚处,便是高刑殿的煤矿了,这一点我早已打探清楚,如今又有了这条密道,一切似乎更加顺利了。

  我本打算顺原道返回,因为今天已过了大半,而我又劳累不堪,是该早些回去休息了。谁料眼前不远处竟有个人影一晃而过,我眼神不错,认出是个道士。这年头,道士本就不多,我见他虽是个老道,行动却很迅捷,并且他一路左顾右盼,径直登上了小梅山 ,我便悄悄跟了过去,没想到等我爬上山顶,那道士已然没了踪影,不知道他从哪条小路溜走的,向远处四下望去,也不见老道的影子,好像借了遁地之术一般。我已来到一块大青石边,发现石头一旁有只杏黄色的小旗子,我捡起来仔细看,布料柔滑,该是绸缎所制,又见上面一行似乎是用朱砂写的小字“潜龙在渊,鳞藏于内;欲寻宝物,需入龙口;入口之前,熟背家谱”。隐约觉得此事已经和那件东西挂上了钩,而我却不想打草惊蛇,于是把那小旗子又放回原处,向四周看看,确定无人之后,我悄悄沿原路返回,从荒草之中又钻进了石洞,缓缓摸爬回去。

  因为刚刚走过一遍,回去的时候便顺利多了,只是回到那处石壁发光的所在时有些意外,那石壁的光变得幽暗湛蓝,不知是我眼睛的问题,还是那石壁确实有过变化,可能它是一种很特异的石质,会有几种不同颜色的变化,而我已经疲惫不堪,并未再细细勘察,心里想着,反正它就在地底下,又不能长了腿跑掉,又何必急于一时呢?甚至到了下来的洞口时,我才发现,这里确实有个大大的圆盘石磨,只是在通往南边那条洞里,模模糊糊看见还有石桌石凳,只有等下次再来时一探究竟了。

  洞口处的阳光格外刺眼,虽然看起来已经是从西边斜照过来的,但对于在地下待过的人来说,已足够亮了。我又从那窄窄的土坑口爬了上去,抖抖身上的尘土,却听见有人“国远,国远”的叫着,转过身来,大哥、二哥已来到眼前。大哥披头就问:“老三,你去了哪里?我和你二哥这一番好找。”二哥也问:“是啊,到处不见你的人影,这都太阳落山了。”他看看我身上未拍净的土,又向身后看那石洞,似乎已然明白,“你下去了”?

  “刚要下去来着,就听见你们俩叫我,怎么了,有事吧?”我赶着转移话题。

  “没事?没事,我和大哥都出来找你?”

  “玉贞来找你呢,在家等了好半天了,左右也不见你回去,我和你二哥这才出来寻你啊”大哥说道。

  “哦,那正好,我也想回去了,一块走吧。”我生怕二人再问起白天去了哪里,一路上不断向他们发问,没有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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