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7月《青年月刊》首页位置上总编辑给我写了一篇寄语,下面留有我住医院的地址,直接的反响就是我每天到可以收到全国各地陌生朋友的来信,最多的一天收到四十多封。

  附近职业学校、技工学校的同学也成群结队来病房看我。着实热闹了几天,只要走廊里面一出现陌生女孩子,大家都习惯的知道肯定是找我的。我知道她们就是来看看新鲜,想知道杂志上介绍的人现实中是什么样的,她们还把我写的却未发表的东西拿去传阅。

  7月末的一天傍晚,我已经躺在床上和值班的护理员闲扯,准备一会就关灯睡觉了。突然外面有人敲门,打开了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漂亮的妹子,这个妹子居然没有一点陌生感觉,直接就奔到我的床边靠坐在那里,护理员一看这啥情况啊?看这样子肯定亲熟啊!赶紧就带上门出去了,只留下我一脸的疑惑不知道怎么开口。

  问她是谁,她说是从附近一个县城来的,然后就是抑制不住的眼泪从漂亮的眼睛里面无声流出,续而趴在我被子那哭泣起来。我努力回想她说的这个地方曾经通信的人,猜想会是哪一个,怎么预先没有说突然就上来了呢?

  终于安慰她哭完了,结果一了解全是我意想不到的是事情!

  她说她叫露,很小时候就失去了父母是个孤儿,只有一个哥哥相依为命。哥哥成家了却没有家庭地位,什么事情都要听嫂子的。她一直在哥哥家帮助做家务带小孩,每天忍受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她没地方可去,只能承受却不敢抱怨什么。平时连每个月买卫生纸的钱都是哥哥偷偷给的,最可恨的是嫂子丢了钱就执意说是她偷的,哥知道她委屈也不敢替她说话。

  生活太艰难了,没有一点希望,她不想活下去了。就谎称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检查,向一直还算疼爱她的姑姑要了几十块钱。她用这个钱随便买了一张去海边城市的火车票,她打算看看一直心里都惦念的大海,然后就走进去消失在那蓝色的世界中。

  火车上为了打发无聊的茫然的时间,她随手买了一本杂志,就是登载“赠言”的这本,一下子就仿佛看到了一个面色英俊、苍白瘦弱的男人,在一个小窗口可怜无助地望着外面。

  一看的地址,正好火车的下一站就是,她特别强烈的想要去看一看帮助他做点什么,于是马上改变了原来的行程,下车出站一路打听来到了这里,刚才开门看到我的一瞬间,就知道肯定是她心目中那个她想看的人。

  我一看时间不早了,就准备叫值班护理员给她安排一个住的地方,她却执意的非常坚决的要留在我的身边,甚至在我固执地毅然决然地给她安排好住的房间以后,她还是不去,宁可关了灯就坐在我的轮椅上也要陪着我看我入睡!

  我怎么能睡得着,其实她就是想让我同意她留下来,让我以后的日子都交给她照顾。她说反正自己都是不想活着的人了,留下来照顾你也还算有意义,如果你不同意就是嫌弃她,她只能投奔不会嫌弃她的大海!

  我还能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看着这样一个好姑娘去死。

  因为她已经在我心里了,我没有一丝一毫的讨厌她嫌弃她,从看到的第一眼起,有一句话叫一见钟情可能就是这样的意思吧。她梨花带雨的眼神,无依无靠的身世让我有了一种强烈的保护欲,那是一个男人做任何事情的动力。

  她的状况让我没有了那种负罪感,我做着最后的挣扎,说我这个人有与众不同的性格,那就是我可以接受任何残酷和别人难以接受的事实,但是却无法忍受谎言和哪怕是善意的欺骗。我答应你留下来,接受你的照料,你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咱们一起商量着办。但是一旦我知道你说谎,我们就没办法继续了。

  从那一刻开始,我的身边真的有了一个“撵不走的姑娘”,这是后来《吉林日报》上一篇介绍我所谓事迹报道上的话。

  因为我住在单身病房,虽然自己一个房间关上门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但是院里还是以不能长时间留宿病房为由让我或者和这个神秘女孩子登记结婚名正言顺,或者暂时领回家居住从长计议。

  那时候没有身份证,她出来什么都没有带。没办法我只能给家里写信,郑重其事告诉她们,我找了个对象准备带着她回家。

  当时因为她的照料,我除了在食堂打饭,护理员基本都不需要了,除了给她买一点换洗衣物还买个电炒锅,偶尔她也给我炒个鸡蛋。一段时间相处我还是很享受她照料的,所以回家也可以说是满心欢喜的憧憬未来的。

  在家的日子她以自己的行动赢得了我家人对她的认可,虽然回家因为想登记结婚也是需要户口本或者什么单位证明信的,被现实所迫无奈她只能非常不情愿地回去了两次,想办法开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然后她终于带回来一张村级组织加盖公章说明她是孤儿和身份信息的证明信,这样我心里一直挥之不去的疑虑也多少排除了,我们真的开始计划结婚的事情了。大姐更是不遗余力开始为我们的事张罗,一出手就先添置一个她喜欢的大大的时尚梳妆台,铺盖行李床上用品也都买的一应俱全,还给她购买了结婚穿的衣、裙、皮鞋。我也量身定做了一套新衣服,涤卡白色的西服。

  一天居委会的主任来我家,手里拿着一张寻人启事,上面有一个模糊的照片,虽然别人不容易和现在的露进行对比,但是我预感那上面的人就是她,委主任肯定也和我的预判差不多,所以特意过来说今天上午有人拿着这个找人,委主任只是知道我带个姑娘回来,她们只是见过一面所以主任不敢肯定,也没有告诉寻找的人什么信息。

  委主任看露对我很亲近,一点没有被欺骗、被胁迫被拐卖的迹象也就没有说什么。但我刚放下的心又开始悬了起来,生活中的一些细节也突然清晰起来:为什么她来的时候身上有一大串钥匙?为什么她说在哥哥家每天做饭干活,在我家偶然一次家就我们两个她却不会生炉子?为什么独处的时候会流泪发呆?为什么记者来家中采访我,听到她这样的传奇也想报道,她不肯照相也躲避上电视?

  外面听到有人打板算命的,我心血来潮就给叫了进来,我要给她算一算。说了一堆我记住一句话:说她九月份有喜事!

  现在是八月份,于是就胡思乱想能不能指是她到时候会怀孕了?或者九月份办喜事?或者……

  结果到了九月份,的确是她的喜事,因为她的家人找来了。而我彻底郁闷了,因为有一天一个中年女人在我家窗户向里面张望,露一下子就慌了,借口赶紧出去了。很晚才回来然后吞吞吐吐说那个女人是她姑姑,上次回去开介绍信泄漏了行踪,她便找她来了。

  再后来她的爸爸和单位的人也一起找过来了,我才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她才刚满十八岁,而不是说的二十二,那个姑姑就是她妈妈,她是因为在单位财务部门搞错了一些账目,出了一些问题被查出来一害怕就离家出走跑掉的。除了自己的身世,其它的过程都是真的。

  唉,男人是什么?男人就是一棵树,它要为他的女人遮风挡雨,让他的女人在他的绿荫下享受幸福。我又是什么?我是一棵倒下的树,枯萎的生命不再可以为任何人撑起一片天了。就我当时的身体情况,再美好的爱情也是不可能让我有什么自信和勇敢行动的。

  我虽然不舍得就这么让她回归正常属于她的世界,但是看看为了寻找她而忧心忡忡的父母,想到他们看到我这样的身体该多么的心痛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啊,我的负罪感又出来了。

  因为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她父母也是深明大义,没有逼她马上回家,也没有要求我放过她什么的。可能想也许多亏我这样的举动,间接化解了她女儿一场冲动下可能干的蠢事吧。

  但是我态度坚决,之前就说过的,事情到此为止吧,我不能自私自利贪恋这些再和她往前走了。

  她的父母先回去了,露又依依不舍留下来多陪伴了我几天,她推着我去公园、去大河坝转,秋风起那野草已经开始泛黄,水蒡稞挂满一串串的红粉色豆豆格外醒目……

  我们那几天都在努力享受在一起的时刻,避免分别的话题。

  终于,在我的坚持下她还是满怀复杂的情感与我洒泪而别,从此咫尺天涯。

  当你认真的欣赏一个人同样也被那个人热烈地喜欢着,那真是一种幸福,所以有时候我真的感谢生活这样的安排。

  这可能是我最灿烂辉煌的浪漫事情,历时断断续续三个月的时间也就这样的结束了。

  是年轻不会珍惜,还是自己这辈子就是和欣赏的那种女人没有缘分?如果自己自信一点,好好把握,勇敢一点的接受曾经属于自己的。那么,我的生活是不是应该是另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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