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过去了,我一直觉得我在武警总队医院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我一个人享受着整个骨科护士姐姐的关心与爱护,这是非常难以忘怀的。

  最先认识的是林护士,一个朴实善良的女兵,军装一穿真的非常精神也很美。刚入医院时候她就总是帮我妈的忙,给我喂饭什么的也非常用心,后来我妈妈回家了,她来看我的时候就更多了。

  一天我那没有知觉的腿突然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她看到了忙把它放平,并且教陪护我的战士要经常帮助我活动活动腿,可以避免痉挛……她会在宿舍偷偷做点什么好吃的带我一份。

  一次陪护我的战士想回家看看,中午饭委托了一个战友,我二话没说就让他走了,结果到预定的时间他居然没有回来,我很生气,也很狼狈,因为失禁的大便不期而至,最要命的是就那么欲罢不能的卡在肛门那里,让尿潴留了……我原本一直在等待护理我的人回来处理,挣扎坚持的过程中林护士过来看我,一进门就发现我表情不佳,就知道肯定有事情,本来她是休息的,她看值班的那边有个脑外伤正好忙着,她就没有惊动值班的同事,她一边责怪我应该早一点说出来,一边自己就拿一副乳胶手套,一点一点给我把干硬的粪团抠出来了……

  我生日的那天晚上,刚好是林护士值班,她半夜交班之前拿着手电筒过来给我翻身,然后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床边非常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我突然感觉一滴眼泪滴在我的脸上,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流泪!好像也知道。

  她伏下身在我的额头和脸上深深的吻了两下,然后又两个手捧着我的脸在嘴唇上吻了一下,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快速转身走出了病房。

  再以后也和以往一样,就好像从来没有过那么一吻,而我也经常想那一刻是不是梦境。

  十月,阳光透过玻璃窗慢慢地在墙上移动着,这是我留意过的最好的一天。至少我努力从窗户望出去,天上没有一丝云,湛蓝湛蓝的。

  有时候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有好感是有原因的,比如一句话或者一件事。

  我和另外一个护士姐姐迅速亲熟起来,完全是我无意中的一句话;一天值班的是赵护士和刚刚分配到这来实习的小护士,小护士她也和我一个姓,刚进门赵护士就笑盈盈地介绍她,并且称呼我和她为“一家子”,一家子个子不高,皮肤很白皙,眼睛藏在眼镜后面。很好看的眉毛,她推着摆满针剂的小车到床边,我微笑地望着新来的实习小护士主动说:让一家子练练手吧,反正我也不知道疼!

  小护士虽然戴着口罩,但是我注意她感动于我刚才说的这一句“慷慨”的话了,她开心地冲我扬了一下眉,便什么也没说把点滴架拉到床边,抓起我纤弱的手看了看,然后扎好止血带,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一针居然轻松就搞定并麻利地固定好了。

  就这样我得到了一个难得的一家子好姐姐!这个平时被我叫姐的护士其实和我的年龄一般大。她值夜班空闲的时候总是跑我病房聊几句,熟悉以后她对我特别好,每天除了值班睡觉以外的时间几乎都是在我病房中度过的。甚至她经常使用的小零碎都放我的柜子里,外面回来第一时间肯定先到我这里看看,时常带一点小野花插在药瓶里面装饰我的床头柜。或者她就几个小时坐在那给我讲故事、念书、闲聊天,边说话边用她细腻的小手帮我活动僵硬的手指头。有时候我很享受这样的过程,有时候我也和她急,因为她“活动”手指头的时候很用力,恨不得一下子给我弄好,让我很痛。

  她给我剪胡子、掏耳朵、擦鼻涕、剪指甲等等,还有许多生活护理方面的事,无论在不在班她都要亲自做才行;不管是她家里寄来的还是服务社买来的,好吃的都一定会给我留下一份,不吃多也要至少逼着我吃下去一口她才满意。

  听说她爸爸是某军分区的政委,从小优越的生活条件使她养成了一份快乐的性格,看我一皱眉她就不开心。她的快乐常常感染着我的情绪,随时给我痛苦的精神生活带来一丝生机和活力,她是我生命中的天使,在她面前我时常不自觉地忘却了自己的病痛而和她一起谈笑。有时别人都去看电影什么了,连陪护我的战士她都放行,自己却执意留下来陪我说话,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过得非常的快。

  赵护士和她是闺蜜,经常出双入对的活动,可经常听赵护士在我面前半真半假地抱怨,说我抢走了她!整个宿舍都知道找我一家子去405找!

  那时间经常有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我的病房,或者有好奇的人从房门上的小窗口向里面窥视,因为整个医院都知道骨外科住进了一个小兵,长的很漂亮,残废的非常重,还特别有人缘。过来看的多是分配过来的新兵,她们被分到各个科室实习,护理我的战友还借机认识了几个老乡女兵,每天都很兴致勃勃地希望看到她们,以我为话题说说话聊聊天。

  新兵的班长还把她们班的小女兵都领到我病房里面,专门给我唱歌……

  其实从我心灰意冷住到这个骨科开始,所有的护士都在留心我、千方百计地想让我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可当时我是感受不到她们默默无闻所做的这一切的。

  一家子说:“有我们在你身边你可不能没出息,你要有什么闪失我们会很伤心,我会很难过,如果在谁的班上出现问题,你可对不起我们,对吗”

  我无言以对。这之前,我一直以为选择生或者决定死,这些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还真没想过别人的感受……

  临去上海治疗前的一个夜晚,她送给我一张我一直喜欢向她要却一直没有给我的她的照片,四寸的穿着军装的半身照,还有一个她一直使用的小镜子,双面的,扣起来就是一个小盒子。另外一个包裹里面是奶粉、痱子粉、驱蚊水、高锰酸钾、新的指甲刀、叉子、折叠的小水杯、信封信纸邮票……她说南方热,吃东西餐具什么的一定要高锰酸钾泡一下!到地方都安顿好了要写信告诉一声……等待你回来无论回到哪里,我都会去看你!

  然后她说这么久了,你对我没有什么要求吗?只要你说出来我都满足你、答应你。我望着她温柔的眼睛,终于鼓足勇气,无耻地难为情地说:我、我想拥抱你一下!她俯身过来,我用笨拙僵硬的手臂把她搂抱起来,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拥抱一个女人,我的脸紧贴着那柔软的胸脯,感受她的心跳。贪婪地嗅着女人身体的幽香。也不知道是谁主动的,情不自禁地就找到了彼此的嘴唇,笨拙地吸吮着。我们都是第一次亲吻一个异性,生命中第一次真正意义的接吻!

  不会什么技巧与方式,就那么在病房里面惊心动魄的吻了一次。我还吻了她的耳朵、眉毛和小巧的手!

  她离开后好久好久,我感觉嘴巴里面好像还有一个热源,那么虚幻又真实的存在着。我和她的交往整整持续了二十多年,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才慢慢淡出了我的视线,但是依然顽固的不定期的出现在我的梦里。

  你的身影,你的歌声,永远印在我的心中,昨天虽已消失,分别难相逢,怎能忘记你的一片深情……每次一听李谷一唱的《乡恋》我就会立刻想到她,满满都是回味。

  人间值得了!

  不幸从来都是人生的组成部分,人在抵御打击的同时也在展示着生命,也许我只要活着就是个证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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