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个姓就知道他是朝鲜族,四十多岁的样子,面容和善,微微有一点谢顶。说话的声音明显就是鲜族人说汉语的语调,我居然一直不知道他具体叫什么名字,只是和别人一样称呼他朴医生。
以前从无交集,只是这次随我进京同行才逐渐的了解认识了他。他是支队卫生队的医生,看得出他对我有深深的同情和怜惜,在车站、车厢、医院等当我出现有人围观的时候,他总是大声地对她们说:这是执行任务英勇负伤的,是勇敢的战士!这是我负伤以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心里感觉暖暖的,有人认可我的行为,便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了……
在这一路上,许多事情他都亲力亲为的跑,在对涉及我和我家人的吃喝用上都给与了最大的支持,当一起随行的干事同他说买了什么东西没有发票怕回去不能报销的时候,他总是说:买个雪糕买个水果吃怎么开发票?报不了的就算我的吧!
当然他也看出来我们一家人也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虽然一切费用都给报销,但是也从来没有买超过日常所需必需品以外的东西,一样是能省则省,平时的生活习惯了就是看不惯浪费东西祸害钱。
轮到他陪护我的时候,总是像亲哥一样活动我的四肢,按摩周围已经萎缩的肌肉,他特别狠下心对待我的就是“掰”我蜷缩的胳膊,每一次都掰的我想大喊大叫地骂人,太疼了,肉皮都绽出了血印……已经蜷缩一个月了,筋已经拘短了,现在要硬生生的拉伸开,实在是上刑一样受不了,考验人的意志,疼啊!
他说你现在怕疼以后这胳膊就这样了,什么都干不了,想自己挠挠脑袋、吃饭都办不到,虽然手不好使但胳膊也会有许多用处的……我相信他说的,所以含着眼泪配合着。心里默念一个词“宁死不屈”平时也用个硬纸板衬在胳膊后面绑定,让已经慢慢伸直的胳膊一直保持伸的姿势。或者仰面平躺的时候直接把我两个胳膊拉开,压在自己的屁股下面!免得稍微有一点刺激小臂就蜷缩回来。
邻床的一个大哥是北京四季青的农民,大腿骨折也住在这里,朴医生经常在照顾我的同时也关照他,他老婆陪护他每天都要回家一次,这期间基本有事情就叫“老朴”帮忙,看得出朴医生对人都是那么热心肠。他老婆回来都会带一些自己家大棚的新鲜果蔬,其中西红柿成为我的最爱了。那个月份北方根本还见不到这么新鲜的西红柿,我一次就吃完一整个大大的,味道好极了,而这些都是人家两口子感谢朴医生而送给他的。见我如此对口,自然也管我够吃了,说难得看我有如此的好胃口,朴医生他居然比自己吃还高兴。
他还悄悄和我妈说我身体的变化,其中一句说的我妈一改压抑悲痛的心情,安慰了许多!他告诉我妈:看到你儿子有勃起功能了吧,虽然现在是下意识的不受大脑控制,但是慢慢恢复会越来越好,将来不耽误娶媳妇,还能留下一儿半女的呢……
也许我妈当时最心疼的就是这些吧?!所以多少年以后妈和我说起当年出去治疗的事情,必须要提当年朴医生对她说的话,圣旨一般安慰鼓励着她,而没有一开始的那种绝望了。
就要离开北京了,我故作幽默地说:第一次来北京我是“脚没沾地”啊是因为鞋没有穿过来吗……朴医生眼睛红了说;等你好了,咱们再来北京,我给你买双最时兴的皮鞋,咱们一起逛北京!
出院坐救护车去火车站的时候,朴医生和司机说:必须要路过天安门,有风景好的地方都要慢点开,然后他就和哥一起把救护车里面的担架抬起来一头,他们两个人就半蹲在那里,担架一直担在他们的膝盖上,救护车从长安街驶过我终于看到了北京的标志性建筑物天安门,看到了紫红色的城墙和闪光的琉璃瓦还有大会堂、纪念碑。
北京,我算来过了!
路过四平我想回家看看,他们请示了支队,结果支队不同意。朴医生和干事都犹豫了,但是看我渴望的眼神,朴医生私下做主我可以回家看看,他说他宁可犯错误了,年纪轻轻都伤成什么样了,这点要求还不能满足吗?
我也信守承诺,就回家看一眼住了一晚,意义非凡的一件事,本以为可以留下深刻的记忆,但其实平时想家的念头挥之不去,具体到真的回家了,无非就是看一眼熟悉的房子,看一看家里的亲人,也让她们看看我……然后就了却这样的想法了。即刻我就跟着他们去武警总队医院了,绝不耽误让他们为难而节外生枝。
医者父母心,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善良的好人,如兄如父,不冷血不漠视,将心比心以人为本,护送我到总队医院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他,但是我一直对他怀有深深的敬意,也曾经写信给他,但是都没有回音,也不知道他护送我去北京这一趟任务违背上级指示受没受到批评,希望他一生平平安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