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徐大痦子和我同龄的算得上光屁股娃娃,因为脸上有一颗很大的黑痣,所以就得了大痦子这么个外号。这还不是这个人最大的特点,与其他小孩不一样的是他生下来就肛门闭锁!就是俗话说的“没屁眼”,然后直接割了一刀……遗留下一个后遗症,那就是他屁眼夹不紧,所到之处总有一股臭味儿,所以小孩儿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玩儿。
小时候儿他坐过的地方,总有一条湿印儿。那是遗漏出来的粪水留下的痕迹,当年也没有什么纸尿裤卫生巾的,孩子多家长也顾不过来,洗了也不及时,所以他很少有没味的时候。
他有五个姐,就这么一个男孩儿。虽然家里很拿他当回事,但是却无法左右别人家孩子对他的态度。小孩子没有玩儿伴玩那可是比挨打受气还难受的事情,尤其是一到傍晚,七八个十几个男男女女的小孩也不是故意的在外面或者他家门口,兴高采烈疯闹地叫着……很有一种故意气人的嫌疑。
每当这时候儿他或者是躲在屋里不出来,或者是拿一样好玩的东西靠在自己的门前玩。有意显示他的新玩具是多么的好玩儿,眼睛却跟随其他小孩的来来去去,内心渴望期盼有谁好奇过去,围观一下他。只有我还能和他玩儿到一起去,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的动手能力特别强,属于心灵手巧的那种。如果放在现在好好培养,说不定会是一个少年发明家。可惜那时候只能是自己在简陋的条件下,用有限的物品,做一点简单的新奇玩具。
我给过他一只小鸡仔儿,这小鸡仔儿是刚掉壳的,我家那一年从农村带回来十几个鸡蛋,放在一个小纸盆里面,那纸盆就是用一个铝盆在外面糊上一层一层的纸,干了以后继续糊,直到厚度够了再把里面的铝盆抠出来,这样脱模子一样就成为一个新纸盆了。许多人家都有这样的盆,放在炕上装点针头线脑或者当烟笸箩。
鸡蛋放在纸盆里面周围用棉花围上,上面也盖上棉花,放在炕头热乎地方,每天翻动几次,一星期拿出来放灯泡上看,如果看到鸡蛋里面有血丝的就继续放盆里面,没有血丝的就是实蛋,没有受精的是孵不出来小鸡的,怕打雷震到有时候还在盆棉花上面放一把剪子。
给他的小雏鸡被他慢慢养大了,而我们家的最后只剩下两个,其余几个都没有活到大。他那小鸡几乎是他形影不离的伙伴儿,所以那鸡也非常听他的话。即使长成大鸡了也是招之即来,稳稳的就飞蹲在他的肩膀或趴在手上。他再舍不得吃的东西也会分给那鸡一点儿,那小鸡儿长的冠红尾长,是羽毛非常漂亮的大公鸡。
晚上睡觉的时候,那鸡就会自己飞到屋里旁边儿的晾衣绳上。那鸡从来不在地上爬着睡觉,只希望呆在高处。
这是他最炫耀的东西,我可没有他这样上心。
有时候,鸡跟着他一起出来,小孩子都好奇心,只要上跟前表现出兴趣,他都会让你抚摸一下。那小鸡儿也很乖,从不啄人,也不随便拉屎,算是训练有素。
有给他小鸡的交情,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们两个搭伴儿一起玩儿。
他家很有意思,虽然女孩儿多,好像也都不拿事,父母过日子也是属于没有什么计划那种,经常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没酒在掂兑的主。常常是到了吃饭的时候才想起来,还没有苞米面儿。想买苞米面儿的时候又发现,兜里还没钱了。
每一次都是赶紧打发孩子到邻居家去借!面买回来了生炉子又发现没有劈柴;再去借!或者有劈柴却发现缸里面没有水了……反正就是这种手忙脚乱混一天少一天的感觉,很少有四平八稳从从容容的时候。
他家去老果头那儿打酱油、买大酱、腐乳臭豆腐的时候是比一般人家多的。因为每个月发工资的那天,绝对可以看出来他们家的改变。买菜、买肉、买米、买油孩子买衣服鞋……这样工资钱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到月底也不能抱空饭碗啊,所以只能买些这样有味的东西就饭吃对付到下个月发工资。
他家的炕席不需要仔细看都可以看到一些污迹,一进屋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臭哄的味儿。他自己家人可能习以为常了,但是如果外人进屋会感觉很刺鼻。
正常女孩子都爱干净,但是他们家的姑娘爱干净的表现也就是;小脸儿洗的还算干净,耳朵后边儿、手脖子什么地方冬天基本都可以看到皴。
他的四姐就因为在炕上爬的时候膝盖被炕席划破,然后伤口感染,流脓流水久不愈合。父母也没有领去医院处理,就自己随便抹紫药水消消毒,然后时间长了成了骨髓炎,居然烂到了骨头!
这个时候发烧了才想去医院治疗,正赶上是造反派当权的时候,医院也没有什么正经八本的医生了,就因为这一条腿就弯曲变形,站不起来了。所以也很少出门儿,每天就在炕上爬来爬去,拖着一条伸不直的残腿。
据说夏天的时候伤口曾经化脓生了蛆,从结痂的里面爬出来才知道……所以他家人都叫她“蛆长”,这个称呼慢慢的就变成了她的名字,都知道蛆长是谁。
当时还觉得她是不是没有听老人言啊,因为大人说绝对不可以用手指月亮,如果这么做了会惩罚你手指头烂掉。莫名地觉得她的腿烂了是不是因为指了月亮?万一她是用腿指的呢……
她出来的时候没有拄拐,只能俩手拄一个木头做的小凳子,一前一后交替坐在上面代替腿走路。一看到她,我就控制不住想关于指月亮的事情。
因为这样的身体她也没有上过学,只能在家拄着木凳看邻居家孩子和自己的姐妹上学放学。
玩是天性,她想参与大家之中一起玩,但是她只能是帮着别人玩做陪衬。比如别人跳皮筋儿的时候她在一旁就可以抻筋,女孩子都愿意和她玩儿,因为跳绳她只抻筋儿却不跳。她不跳别人就有很多机会;打口袋玩她也只是守在城里,别人围着城跑来跑去,她不用跑来跑去。
大痦子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常常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而想出特别的招数。实在没有什么可炫耀的时候,他就把他家的一把斧子拿出来东砸西砍的。
其实每家每户都有斧子,他家的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新的,电镀的亮亮的,自然也锋利些。他就拿着它东看西看在其他小孩跟前晃,如果你让他劈点什么,那更是炫耀的不得了。一定要拿到人多的地方做这件事,好让所有的人都看到。
如果有人问:能不能砍铁丝?没问题!敢不敢砍树皮?没问题!敢不敢砍板障子?……没问题!
如此反复,斧头最后基本快毁在他的手里了。
去河套洗野澡儿是我们夏天经常偷偷要做的事情,其实大痦子他根本就不会游泳,我们其他人也都不会,顶多会几下狗刨儿。但是为了在玩伴面前成为重要人物,他会教别人游泳。
他自己游的时候儿,一只脚在下面慢慢蹬,一只腿在上面打着水花,两个胳膊做划水游泳的架势。不仔细看的确看不出来他是这样游。
当然他也不傻,只敢在没到胸口深的地方扑腾。再深一点儿脚够不着底就露馅儿了。
他爸妈是坚决反对和明令禁止他去洗野澡的,但是他为了面子经常偷偷跟着去,就那么不远不近的跟在我们后面,不敢下水的时候就在岸边帮助我们看衣服。
当时洗野澡想瞒过家长或者学校老师很不容易的,洗完澡的皮肤用指甲一划就会出一条白印,可能是河水脏或者太阳晒的关系,后来我们也想到了对策,就是河里玩过了一定要找个自来水龙头再把胳膊脖子脸冲一下,这样再干就划不出来印了。
好在都没有出什么事儿。
只是有一次他把凉鞋陷到泥里,结果脚抽出来了,鞋却留在泥里,再怎么用手去掏也没掏到,丢了一只鞋不知道他回家是怎么交的差。
其实我们也不是冒冒失失去洗野澡的,不知道深浅的地方不去,水急的地方不去,下雨发水了的时候不去……
洗澡的时候儿都要赶中午阳光足的时候才可以。否则水是很凉的容易抽筋,有时云彩过来把太阳挡住了,风一吹也会冻的起鸡皮疙瘩。往往这时候就会光着屁股抱着肩膀,原地蹦跳着唱那首不知谁创作出来的歌谣:一把火,二把火,太阳出来晒晒我……别说,只要连续唱几遍,太阳果然出来晒得暖暖的。
当然不唱太阳也会出来,但是我们坚信那就是我们唱出来的。
我和大痦子玩的最好的时候是上小学前的那个春天,那是大痦子最舒服的一个春天,找大痦子玩的人多的难以置信,因为只有他的手里有嘎嘎新的噼唧,只有他会把家里的书偷偷撕下来给叠成噼唧,然后每天都拿出厚厚的一沓玩。
新书本撕来下的纸叠出的噼唧自然也干净漂亮,非常受欢迎的。其他人的噼唧因为反复摔打,都已经很脏很破旧了。所以大痦子手里的新噼唧更受喜欢自然都想赢到自己手里,于是就都叫上他玩儿。结果,多数都能如愿以偿。
搧噼唧当时玩前还要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毛”字?有毛字的一概认为是反动,会非常认真的拒绝,或者回家偷偷的翻到里面去,只要外面看不到就成。
小孩子玩都这么自觉自愿的,绝对是文化大革命成功洗脑留下的警惕性。
后来流行用纸合板那种印图案的噼唧。一大张纸板上一排排的园图案,买回来只要剪下来就可以了。
当然这个也可以自己刻板,印在薄纸片上,效果一般都不会太好,模模糊糊对付玩了。也有卖的几分钱一张印好纸的,买回来整个纸板贴上去,晒干一个一个剪下来。
自个儿也是不好弄,首先那种薄纸板就不容易弄到,只能到百花大楼卖鞋的地方去捡,运气好的话,可以捡到一个那种鞋盒,刚好做这个用了。
那时候儿有粉笔,大人都会告诉不能在外边随便写什么东西。有一年在别人家的仓房板子上,据说出现了反动标语。
没看到是什么?但是全院的小孩儿都被派出所调查。凡是会写字的都写一遍,据说要查笔体。那时的警察衣服上身是白色的,下身是青色的裤子,戴着大盖帽,腰里挂着枪套,里面应该是一个真枪,骑着自行车查了好几天。
后来查没查出来不知道,反正人人自危,那可是反革命罪啊。
搧噼唧也有好多说道和规矩的,第一就不许故意拉长袖头,衣服不能解开扣子……向下搧的时候,还会用整个胳膊带动手里的噼唧。搧下去的位置和出手的时机都要把握好。
场地周围的土块儿都要清理干净,还要考虑风向,以保证有足够的力度产生的风将对方的噼唧掀翻。如果失手而自己搧出去的噼唧又能够严密的贴在地上,不给对方机会。如果刚好有土块儿石子哪怕一点点高低不平的地面,都会让自己的噼唧一边悬空,这样别人在搧你的时候,你的噼唧容易翻过来,那就输定了。
有时候儿赢心重,用力过猛手指头会意外杵到地上。指甲盖儿里会杵出来一个紫豆儿,疼的要命。
一个下午卖力的搧,会甩的胳膊第二天都会疼上一天,争强好胜是骨子里面的东西,看似为了赢一个两张纸叠成的噼唧虽然吃尽了苦头,但获得的是每个孩子那个年龄最炫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