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想吃国家粮啊?”放学回家吃完晚饭,妈妈问我。
  “当然想啊。”我脱口而出,吃国家粮就可以不搞“双抢”,还可以变得更白一些。
  妈妈说:“那你明天早上早点起来,把这五十个鸡蛋送给班主任去吧,就说你想考中专。”
  “我不去。”我心里觉得,那多么不光彩啊,那不是走歪门邪道啊,我瞟瞟灶台上的那一篮子鸡蛋。
  妈妈就给我讲爸爸的故事,你爸爸当年要是给那些征兵的一条“岳麓山”牌子的香烟可能就到部队里当兵了,后来要是给农药厂的负责人送二十个鸡蛋,也许就到了农药厂吃国家粮了。
  爸爸脸上没有一点后悔:“我觉得当赤脚医生也蛮好啊。”
  “你自己吃了亏,还想让自己的崽女继续吃亏啊?再说现在时代也变了啊!”看着我不开窍的样子,妈妈一边吃饭,一边把筷子头铮铮地敲着桌子,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要不,你替我去送啊。”我底气不足地看着妈妈。
  “不行,你必须自己送,自己送了就会发狠读书,我去送了,到时候你没有考取,丢人就大了。”
  看着那一篮子鸡蛋,我左右为难。
  我当然想要吃国家粮了,读到初三,我的面前有两条路走,一条是继续读书,一条就是失学,如果考不取高中,就只有失学了。“失学”在我心里真是一个最贬义的贬义词啊,最可怕的是失学就意味着有嫁人的危险,虽然文半夜不再喊“媳妇妹子”了,可是看见我爸爸妈妈还是亲家亲家地叫,如果他那正在乡下中学读初中的崽文武也没有考取,如果我爸爸妈妈再和文半夜喝上一回“订亲酒”,天,我感到前面真是万丈深渊,我的头皮开始发麻。
  于是,到了晚上,我开始为这个事情纠结,我的成绩在班上一直在前十名,如果报考中专,我是很有希望的,可是考中专的名额只有三个,而且据说是最后一批初中生考中专了,实在是大好的机会啊!
  可是,真的要去送,我心里却迷雾层层:我送了鸡蛋就会给我吗?我提着一篮子蛋去上学,同学会怎么看呢?我看见了班主任,怎么跟他说呢?我看见班主任了肯定是要笑的,这笑我该如何展开才能让班主任看出与平时不同呢?我该怎么笑呢?那不是摸箩拐啊?我开始人生的第二次失眠。
  第二天早上,我对着镜子练了一会儿笑肌,越笑越难看,不是像电视里的女特务就是像隔壁的哈巴狗;接着我开始练习讲话:“老师,这是家里的土鸡蛋…..老师,那个考中专的名额能不能给我一个?”要不得,要不得,这不是拿鸡蛋换名额吗?这种交易怎么行呢?
  我跨上书包,看着那一篮子鸡蛋,好像那些鸡蛋都裂开嘴在嘲笑着我走后门,我心里不知道多别扭!准备溜出去。
  可是,妈妈盯着我的手呢:“提上啦!早点去,在老师到教室前赶快送到办公室去。”妈妈早就知道班主任的办公室在教学楼外一个四合院里。
  妈妈看我还是犹豫着,狠狠地将鸡蛋篮子塞到我手上:“你也开点窍啰,这还不是和提着东西到外婆家去一样啊?”
  我万般无奈地提着那篮子鸡蛋,妈妈一看我提上了,心满意足地回头做早饭去了。
  我提着这篮子鸡蛋,觉得好像有千斤重,哪里有提着东西送给外婆家里那样轻松自在啊,好像提着定时炸弹的似地,迈不开步子,我慢慢地移到菜园里,回头一看妈妈不在门口,我悄悄地溜到猪栏屋里,把那篮子鸡蛋藏到一个箩筐里,再盖上一些草,然后轻松快马地上学去了,我心里想:有考中专的名额就考中专,没有就考高中,反正不送鸡蛋。
  放学回家,妈妈跟着我的身后,来了一连串的问题:“送了没有?”“你怎么说的?”“班主任怎么说?”……
  我支支吾吾地点着头,准备蒙混过关,谁知道妈妈连晚饭也不做了,倒是搬一把凳子来准备仔细聆听我的汇报,我一时乱了分寸,心想:这个谎怎么圆啊?
  这时爸爸忽然提着那篮子鸡蛋出来了:“送什么送,要考高中了,多吃些鸡蛋长长记性。”
  妈妈看看我,再看看爸爸,只是长叹一声:“有些遗传基因就是难得变异啊!”
  不久,考中专的名额公布了,我虽然没有份,可是我的心里却坦坦然的舒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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