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候睡到半夜,常常被鞭炮声或者锣鼓家伙声给整醒了,大人有时也被叫着起来,到街上去游行庆祝……一会是什么最高指示又发表了,一会是什么会议召开了。

  经常有这种事,家家都预备有那种小旗子,彩色纸糊的,因为每一次这样的庆祝都需拿要这个,没有是不行的,谁敢怠慢。还有那种带叉的树枝,上面也粘上皱皱巴巴的纸,这种皱皱巴巴的纸是专门用圆筷子缠绕上挤出来的,翻卷着粘在树枝上,花一样。后来经常经历这种事也就习惯,不再好奇也不想跟着去看了。

  前趟房会修理钟表画画儿的那个瘫痪男人的邻居,是个长的挺好看的老太太,虽然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衣服,夏天翻领里露一点点小花衬衫就那么高级,一看就比这个老婆子那个什么家媳妇弄的好看。据说她过去是个窑姐。

  什么叫窑姐,我那时候哪里搞的懂。看大人们说她的口气好像也不算什么体面的工作。解放以后就一直是一个人,但是她是有个闺女一直跟着她一起的,这个闺女据说是她抱养来的。

  因为她家就这么一个孩子,她还挺溺爱的,平时吃穿都比别人好,她家有别人家没有的一个玻璃罩着的钟,金灿灿的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齿轮在动。

  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这个孩子因为她妈妈的过去,想加入红卫兵就备受打击牵连,但她这个孩子革命态度非常坚决,据说一次一次的咬破手指头写决心书,回家就和她妈妈划清界限搬学校去了,然后就去各地串联,从此杳无音信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妈曾经东跑西颠的打听过,没有谁能说个准确的,后来也就没有什么后来了。

  那时候市场上基本没有卖什么零食吃的,唯一可见的就是卖冰棍儿的老头儿老太太。在某个街口,用一个大木箱子里面塞着棉被,棉被里面包着冰棍,也不吆喝,就坐在那。箱子上写着“冰棍”天蓝色的油漆底画着一个白冰棍。路过的人就都知道了,尤其吸引小孩子的眼球。

  这个被孩子抛弃的挺好看的老太太就是卖冰棍的,就在家的马路对面是她固定的位置,别的卖冰棍的因为一直在外面风吹日晒的脸都非比寻常的黑红色,皱纹里面明显比皱纹外面颜色浅。她却特别注意这些,戴着草帽或者打一把黑色的伞,那伞都晒成灰白色了,补了几块补丁,一直替她遮风挡阳光,所以她的脸就没有那么黑,相反还比一般老女人显得干净许多。

  她虽然一个人过日子,但是该过日子还是挺正规的,也会脱煤坯。那时,每家每户在冬季来临之前,都要买煤。煤有块煤和面煤之分,如果是块煤还好些直接就可以用劈柴引火烧了。如果面煤真很面的,那种细细的粉末,但是便宜许多,却不好烧。所以必须脱煤坯或者煤球才行,之前则需要准备一些黄泥,因为黄泥有一定的粘性。把黄泥泡在水盆里稀释后,再掺到散煤面里搅拌均匀。这样,脱出的煤坯干了才不会散开。

  那时人们的生活都挺困难,所以图便宜买散煤面的人家多一些!

  天气晴朗的日子,房前屋后空地墙头几乎都是这些。脱煤坯的目的是为了便于劈柴引燃,因为用坯模子脱出来的煤坯,大小、规格、形状都一样。等煤坯干透了以后,一块块的码起来也不占地方好保存。黄泥不能掺的太多,否则脱出的煤坯会不好烧,这应该就是“蜂窝煤”的前生今世。

  别人家都是男人把煤泥和好后,用铁锹把煤泥撮到煤坯模子里,模子都是互相借着用,一个木头制成的长方形框,两边有提手。女人或孩子用双手不停的在煤泥上按、拍。按的目的是把坯模子的四角填满,不留空隙。把坯模子里的煤泥拍实成后,双手轻轻的把模子提起,一块煤坯就成了。

  她一切都是一个人干,没有人给她帮忙,这时她会以一根冰棍作为报酬,让我们这些小孩子给她去河坝弄黄泥,我们当然是争先恐后了。

  她基本都是团煤球,可能因为没有谁借她煤坯模子吧,她就自己把煤泥拍成一个一个比窝头大点的团,整整齐齐排列在自己家的窗户底下,像人一样利落干净,她一边卖冰棍一边看着,免得被哪的淘孩子给踢了。

  冰棍虽然五分钱一个,但是一年到头能吃上几根也是很不容易的。那时候在我们小孩儿看来,卖冰棍儿的就是最有钱的人。因为他们胸前挎着的布兜里面哗愣愣的都是硬币,有好多啊。

  当时觉得如果是这老太太她们家的孩子就好了,我们才不在乎她是不是什么窑姐呢,她可是我们心目中这片最有钱的人家,我们都愿意帮她挖黄泥,团煤团也行啊,只要给吃冰棍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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