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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玄黎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刚梳洗完,米颜宁便过来看姜玄黎,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我看青芳菀中种有很多香草,便采了合欢和萱草。合欢平息怒气,萱草忘忧,摆在屋子里很合适。”

       姜玄黎有些尴尬地勉强笑了笑,段少奶奶您真是菩萨心肠。素不相识便为我向老太太求情,妾位卑言轻,承此恩情深感不安,不知该如何回报。”

       米颜宁把花篮放在桌子上,“我听段姐姐说你喜欢临习家父的字,无形中多了份亲切,听说你受罚所以于心不忍。想不到你竟比我还小呢,你就像称呼段姐姐一样叫我姐姐吧。”

       在米颜宁眼中,姜玄黎美得超乎她的想像,端详着这个曾经闺中都听闻的江南有名的官妓,她心中一时感慨造化弄人。因段倾媛向她简略述及了姜玄黎的身世,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女子让她一见之下心生怜惜。姜玄黎怔忡地望着面前这个温婉贤淑的端秀美人,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你是米南宫的千金,妾失敬了,请受妾一拜。”说完敛衽为礼。米颜宁笑道:“妹妹无需多礼。且让我看看你习的字。”

       姜玄黎领她到书案前拿出数页练习过的字。米颜宁边看边点头,“你临家父的字多久了?”“才不过数月而已。”米颜宁大为赞赏,“如此短的时间已神形兼具,足见你颇有天赋。”

       两人正说话间,陈染秋痛苦地手抚着肚子走进门,“玄黎,我怕是要生了,帮我把府中的产婆找来。”姜玄黎一听赶紧走出门去找产婆,留下米颜宁照料腹痛难忍的陈染秋。

       陈染秋的阵痛一次比一次剧烈,一盆一盆的热水的端进屋,陈染秋疼痛的叫喊声也一声比一声刺耳。等在门外的姜玄黎和廖云婵紧张得来回踱步。姜玄黎道:“妹妹你还是回霄音阁养胎,在这里帮不上忙,再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廖云婵绞扭着手帕,手心里全是汗,“她这一声声惨叫,让我如何能放心?想必到时我和她一样,一想到这里我就害怕。”

       姜玄黎上前握住她的手,“别怕,女人生孩 子都是这样子的。”这时屋里的产婆出来谨慎地对姜玄黎道:“孩子是逆位,产妇有血崩之兆。你们要有所准备,以我的经验,大人和孩子难以两全。”

       两人一听大惊失色,此时屋中再次传来一声惨叫,三人一起进屋发现陈染秋已晕过去了。产婆赶紧上前掐人中,可产妇依然无法醒转。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让我来看看。”原来是萧睿珍不知何时进了盛水斋。

        她命贴身丫鬟拿出早已备好的一片人参,让产婆撬开陈染秋的嘴,把人参含了进去。然后又施针于产妇的腹部,陈染秋渐渐睁开了眼睛,看见是萧睿珍在为自己针炙,大为惊骇。萧睿珍笑道:“怎么,怕我害了你?放心吧,家父是太医院院判,我自幼随父学医。别怕,我会保你母子平安。”

       众人听了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说也奇怪,针炙之后,陈染秋几经挣扎,在产婆的耐心引导下终于让胎儿娩出。听到男婴嘹亮的啼哭之声,陈染秋含泪感激地冲萧睿珍点头致谢。姜玄黎和廖云婵,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米颜宁也在一旁欣喜地念了一句多亏了大少奶奶。

       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段倾媛那里。段倾媛品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在桌上。拾香在一旁道:“她这是想以此举洗刷自己阴毒的罪名?”

       段倾媛道:“何止,还拉拢了人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只是姜玄黎那边你要多加留意,以后恐怕难以太平了。”

       拾香不解道:“东院的事,我们何必多管闲事。”段倾媛不满地看了拾香一眼,“清官难断家务事,等火烧眉毛了再管那便是我的不是。”拾香赶紧俯首称是。

       段倾媛继续说道:“何况姜玄黎因我来到霍家,我不想眼睁睁看她遭遇不测。再者管理之权旁落,萧睿珍岂能善罢干休,我们必须防患于未然。”

       姜玄黎悉心照料着产后的陈染秋,陈染秋大为感动。

       禁不住感慨道:“老天还是公平的,我虽然成了寡妇,但让我遇到了值得一生珍惜的好姐妹。待我出了月子,你若不嫌弃我出身寒微,我们结拜金兰如何?”

        姜玄黎笑道:“说什么嫌弃的话,我早有此意。在这若大的京城,能得遇故人相伴,我求之不得。”

        “这一个月,就有劳你了。姐姐日后定当倾心竭力侍候你。”

        “姐姐别说这么见外的话,我来衔月楼前曾在一个尼姑庵中寄宿。在那里伺候一个老尼,深知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我又比你能强到哪去呢?同命相怜,相互扶持难道不应该吗?”陈染秋点点头,“上善若水,人唯有处于低洼处,才能看清水流的态势。”“姐姐言之有理,管家的二少奶奶对我们很不错的。”两人正说着话,外面有人走了进了。姜玄黎回头一看,是大少奶奶的贴身丫鬟萱儿,姜玄黎赶紧站起身。萱儿笑道:“大少奶奶命我来看看陈姐姐的情况,若是有什么不舒服,需要求汤沃药只管跟我们奶奶说一声。

       另外,大奶奶看这孩子长得招人喜欢,特意赐名给他叫怀恩。”陈染秋听了勉强支起身子,道“替我谢谢大少奶奶赐名。这名字很有深意。霍家对我的恩情一世都无法偿还。如今昨日又蒙大少奶奶及时出手相救,这恩情需时时记在心上,让我儿将来也知感恩图报。”萱儿满意地笑道:“陈姐是个明白人。明人不说暗话,如今奶奶虽然不管家,但还是东院的女主人。近水楼台,有什么需要不必舍近求远。”陈染秋点点头,“这个自然。”

       萱儿的话每一句都如一根针刺在姜玄黎的心上。她感到自己的尴尬无处遁形,恰好这时段倾媛和拾香走了进来,段倾媛一看是萱儿在这,就全明白了来者何意。段倾媛视若无睹,来到陈染秋床边,“染秋,这盛水斋近来怕是要热闹了。

       你要是想躲个清静,可以到我那里去坐月子。”陈染秋赶紧支撑起上半身,“二少奶奶日理万积,我岂能再去添乱。这里有玄黎在就很好了。”段倾媛笑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没少为我出谋划策,我正缺个帮手,你好好养着,眼看着就要中秋了,我这光是送礼这一块就够忙上一阵子。暂时怕是要顾不上你,只好拿些燕窝来给你补补身子。”

       姜玄黎接过拾香手中的燕窝,“知道产妇虚弱,还是姐姐想得周到。”萱儿不满地瞥了她一眼,一努嘴,“我们奶奶说了,产妇需要排恶露,不宜马上进补,所以才没有吩咐我带补品过来。”

       陈染秋道:“你若不说我还不知道呢,多亏你提醒。那就先放些日子再吃。”拾香怒道:“我们奶奶在这儿说话,哪有你插嘴的道理,我看得用家法让你记得规矩。”萱儿忙道:“二少奶奶恕罪,小人这是为陈姐着想才多了一句嘴。”

       段倾媛道:“是非黑白我分得清。有恶主才有刁奴,你一片好心我岂能乱用家法。只是产妇虚弱,要多休息。无事少来打扰为好,我们走吧。”说完站起身往外走。姜玄黎把燕窝放在桌上,送段倾媛出盛水斋。“妹妹待客不周,姐姐连杯茶也没喝上。”

       段倾媛道:“哪有功夫喝茶,我这就要去上房讨老太太的主意今年中秋给宫里的娘娘送什么礼好。”萱儿跟在她们身后听得很是不屑,在往年这些都是由萧睿珍打理,段倾媛的话更加深了她心里的失落。

       伺候月子本就是很累的事,姜玄黎再面对霍初贤时难免力不从心。霍初贤对此非常不满,“她是来我们家还债的下人,你精心伺候她,反倒忽略了主人,本末倒置。”

       姜玄黎只得赔着小心道:“坐月子是女人最重要的时候,若是让别人来侍候她,万一落下什么病根,一辈子都好不了。等过了这一阵子,我加倍补偿夫君。”

       霍初贤用手抬起她的下颚笑道:“你拿什么补偿?”姜玄黎很讨厌他的这个动作,扭过头躲开他的手。没想到霍初贤用力扭过她的下巴亲她的嘴。姜玄黎迎合着他的吻,她能感受到他的渴求。

       片刻之后,他松开了她,同时审视着她,“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就私自出府?”

       姜玄黎知道他会有此一问,早有准备地撒娇道:“我想试试你教我的那句掷骰子的咒语是否灵验,想找个赌场验证一下。结果也未成行。”“一个女子岂可好赌。这倒成了我的过失了。”

       姜玄黎不以为然,“名满京城的李清照就好赌,而且逢赌必赢。”“你听谁说的?”“米南宫的女儿,她们曾常在一处玩叶子牌。”霍初贤道:“李清照随夫君赵明诚回山东青州了。不然你倒是有机会见到她。”姜玄黎有些失望,“我若是写词能步她的后尘,夫君你是不是也和赵明诚一样骄傲呢?”“有了你我已经很骄傲了。”

        姜玄黎娇羞地偎进他的怀里,“我以后还可以再出府吗?东京的夜市太好玩了。”“女眷出府需禀明管家娘子,经得她同意方可出府,还要带上随从和幕离。”

       “这是你们的家规?”霍初贤不无得意地道:“当然,不过呢我就是家规的主人,我还要再多给你加上几条。”

        姜玄黎娇嗔道:“夫君你好坏,名不符实,成人冠而字之,你的表字是什么?”“琢堂,琢玉的琢。”

       “字的寓意倒很好。只是哪里有玉?”姜玄黎故意揶揄地笑他。

       霍初贤见状咬了一下她的鼻尖,调笑道:“我正在啄玉。”姜玄黎见他心中已无那日的块垒,自己才终于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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