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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玄黎知道霍初贤和萧睿珍已经离心离德。只是她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从那些下人的话语中她已得知自己在来汴梁的船上被暗算。但又能怎样呢?她除了装傻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船经行一片荷花,她目光流连碧波一样的荷叶,把胳膊伸出舷窗外折了一片她最看中的荷叶,霍初贤笑她道:“为什么不摘荷花反摘荷叶?”姜玄黎笑道:“在我们江南有一样风物叫碧筒劝,就是用荷叶饮酒。待我做给你看。”说完她拔下头上那枝翠玉红豆簪子,用簪子尖端一点点疏通了寸许长的叶梗,然后倒了一些桂花酒在荷叶中心上,

       示范从荷叶折断的梗端饮酒。霍初贤看她仰头吸酒的样子抚掌大笑,“太有趣了,让我试试。”姜玄黎又往荷叶中重新添了一些桂花酒,把荷叶递到他手中,霍初贤照她的样子也吸起酒来。

       姜玄黎看着他的样子也忍不住笑出来。霍初贤饮罢,仔细地看了看荷叶,“的确风雅,在江南你常与人以此作戏?”姜玄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以前只是听人说过此物,这是我第一次尝试。”霍初贤半信半疑没有再言语。姜玄黎佯装有些醉意,说要下船回去休息。

       霍初贤命船工撑船靠岸。霍初贤看着她弃舟登岸,自己仍坐在舱中拿着荷叶,目光一瞥看见她遗落在桌上的那支翠玉红豆簪。他拿起簪子把尖端从荷叶中心插进梗中,想到荷叶风干后倒也是一个赏玩之物,便着意小心留下了。

       姜玄黎远远望见相逸亭中有几个人纳凉,她没有理会,径直回到住处,按事先约定好的换上了陈染秋的衣服等着廖云婵过来找她。待到用晚膳的时候廖云婵找了个借口辞别了段倾媛。同时许了点翠一些碎银让她帮忙,换上了点翠的衣服来到盛水斋,

       “姐姐,我都打点好了,快走吧。”两人在点翠的引领下从角门顺利地出了霍府。廖云婵道:“我打听好了,有个梁家鞍马店离这儿不远,我们先去那租车雇人,然后去大相国寺,听说寺外有家旋炙猪肉,非常好吃。

       吃完我们再去别处逛。”姜玄黎笑道:“我看你名字里的婵字应改成馋猫的馋才恰当。以后我就叫你馋儿。”

       廖云婵哈哈大笑,“姐姐你真会说笑。”

       两人坐上雇的马车,廖云婵拿出一个鎏金银香球,姜玄黎问道:“你带它出来干什么?”“我怕在车里闻到马粪味,把鼻子熏臭了吃什么都不香了。”姜玄黎掩嘴嗤笑,“你想得很周到。”

       两人来到大相国寺外买了两块烤好的旋炙猪肉,回到马车的车厢里吃起来,两人互相笑对方吃得满嘴流油。廖云婵向车夫打听李师师的所在,车夫隔着门帘道:“现在的荷花棚里再也见不到李师师了。人家现在是天子的人,金枝玉叶。”廖云婵道:“那我们去看女子相扑,麻烦把我们送到那里的勾栏瓦肆。”车夫答应一声,甩了一下马鞭,马车调转了方向。

       下了车后,只见戏棚里人头攒动,原来今天恰逢旬休日,看热闹的观众比往日更多。两人在摩肩接踵的台下好不容易看到了台上的相扑女子,只见两个女相扑士穿着短袖无领的相扑装束,袒露着大片胸脯。

       京城百戏中有名的女子相扑果然不同凡响,台上摔打纠缠,台下观众纷纷喝彩,直至表演结束,台下响起更加热烈的叫好声。两人挤出戏棚,廖云婵又拉着姜玄黎看了其他几处戏棚的表演,有舞旋表演,

       悬丝傀儡表演,散乐演唱,皮影戏等等。两人目不暇接,意犹未尽。廖云婵感慨道:“我只恨自己不是三头六臂。看不过来,吃不过来。”走出勾栏来到街上,夜晚的东京灯火辉煌,道路两旁的茶馆酒店里一派忙碌景像,大的酒店门前有许多浓妆艳抹的妓女聚集在主廊靠墙的两侧,排列成行,等待酒客呼唤 。

       姜玄黎不禁想到霍初贤,也许他经常来此种地方吧。不禁叹了口气,“红颜薄命,这些人真是可怜啊。”

       廖云婵会意, “我的夫君竟然饥不择食,连拾香他也要了。”

       姜玄黎看着廖云婵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内心大为震动,“我的夫君何尝不是如此,外面不知有多少人。”两人互视了一眼,繁华的灯影下顿觉无趣。

       两人在街上看到行人熙来攘往,廖云婵按了一下荷包道:“不能让银子白陪我出来一趟,只有去最好的地方见识一下才算开了眼界。”

        打听到附近最好的一家酒店叫乳酪张家酒店,两人慕名而来,挑了一间临窗的雅间,点了几道流行的饮食,从窗户向外张望,街上卖药的,打卦的,卖各种小食的商贩来往穿梭不断。

       廖云婵道:“为什么我高兴不起来了呢?”说完看向姜玄黎,姜玄黎故意道:“你不是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吗?虽然你有孕不能饮酒,但让这炸蟹等久了岂不怠慢了,快吃吧。”廖云婵拿起一只蟹腿,“我很像店家屋檐上挂的红灯笼,风雨飘摇。”

        “怀了孕的人都爱胡思乱想吗?你该和陈染秋多聊聊,或者她能开解你。这顿饭钱我们平分吧,虽然我的月钱不多,但是姐姐不想让你破费。你的这二百两银子,还是要仔细着花。也许除了用这点钱的自由,我们什么也没有。”话音刚落,夜空燃起了烟花,姜玄黎和廖云婵一惊。楼下的店小二进了雅间拱手一揖,“两位姑娘此地不便久留,酒菜钱已经结了,外面有车候着你们回家。”

       烟花还在燃放,两人见是车前的白纸灯笼上写着霍字,心照不宣上了车,廖云婵自嘲地一笑:“这就是母凭子贵?”姜玄黎道:“这种贵来者不善,先想好回去怎么应对吧。”廖云婵心内黯然,一时沉默不语。她撩起车窗帘,目光流连于鳞次栉比的商铺中妇人和小孩身上。

       静香堂中沉香缭绕,一尊半米高的镀金佛像高高在上俯视着跪在香案前的姜玄黎和廖云婵。杨氏得知她们俩人私自出府,极为震怒,因事先无人告知她们府中的规矩,加之众人求情,便轻罚她们在念佛堂中跪一个时辰。但是对身娇体弱的两人而言,这已经是极重的惩罚。不到半个时辰,廖云婵已经直冒虚汗,索性跪坐在蒲团上,“我已经眼冒金星了,又饿又困。”

        说完她看到香案上供着的果品,伸出手拿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姜玄黎见状笑道:“果然是馋儿。小心别被人看见了。”廖云馋继续大口吃着,“老太太慈悲,把她的孙子恶坏了怎么办?”姜玄黎掩口嗤笑。

       廖云婵吃完了苹果顺势把苹果核埋进了香案上的香炉里。然后拍拍手,“佛祖保佑我生个大胖儿子吧,否则霍家哪有我的立足之地。”“你对佛祖这般不敬,你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两人吓了一跳。门被推开,一个披着鹤氅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廖云婵高兴得想要站起身,腿却不听使唤,“清远……”话音未落已泪眼婆娑。

       霍清远赶紧上前横着抱起她,“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别再私自出府了。”廖云婵在他怀中委屈道:“难道我是行走的五千两银子,怕我丢了不成?”

        “什么话,你怀着霍家的骨肉,若不是大哥派人盯着你们,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你可担待不起。”

       廖云婵噘着嘴,“你大哥为什么派人盯着我们?拿妾当贼吗?”“这是什么话!回去再和你说。”说完抱着廖云婵往门外走,回头看了一眼还跪着的姜玄黎。“云婵有孕有在身,我向母亲求了情。”说完略显歉意地冲她点了一下头然后出了门。

       静香堂中只剩下姜玄黎一个人,她也开始难以支撑,她多希望霍初贤也能为她求情,可是今天在船上他的问话已让她心有余悸,没想到他竟然派人盯着自己,此举让姜玄黎深感恼恨。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门外响起环佩之声,“幸得你求情,老太太很少对晚辈客气,是真给你面子。”

       说完走进门来,姜玄黎回头一看,是管家的二少奶奶段倾媛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子。段倾媛走上前来扶起姜玄黎,“你要多谢段少奶奶,她在老太太跟前为你求情了。”姜玄黎忍着膝盖的疼痛刚要施礼道谢。米颜宁拦住她,“跪了半个多时辰,快回去歇着吧。”

       段倾媛道:“她和你住的青芳菀在一处,我们一起回去。”拾香在前面提灯引着路,姜玄黎脚步虚浮地勉强行走,刚走了没几步,迎面碰上陈染秋,挺着大肚子急忽忽赶过来,“老太太知道了你们私自出去,我担心的不得了。

       也顾不得规矩去求了二少奶奶。”姜玄黎感激地看向段倾媛,“多谢二少奶奶前来相救。”

        段倾媛忙道:“私下里叫我姐姐就行。有缘遇到家乡人,今后在府中有个照应。”米颜宁笑道:“没想到你今天留我宿在府中,还派上了用场。”众人闻听皆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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